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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闻所未闻的过去,让所有人怔愣在了原地。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这场残酷到让人至今不愿回想、堆砌了无数血泪与哀嚎的灾难背后,真相竟这般荒谬。

    该说是自作自受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民众何其无辜部分人的错误,代价是一整个人族。

    “难道难道就没有人阻止过这件事吗”徐雁竹喃喃。

    他们都是因魔物家破人亡的孩子,但与另三人有所不同,徐雁竹对自己的家人,是还有点印象的。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接受。造成这一切的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一帮毫不相干之人的罪恶。

    听到她的话,白桁还未开口,一个跪于神像前的老者却爆发出了痛哭。

    哭声仿佛会传染,从一个老人,续接到另一个老人。

    很快,神殿被哭声所填满。

    可之前还同情他们的徐雁竹,现下却只觉吵闹。

    “老二刚刚不是说,认识这位掌门”白桁平静地看了这几个老人一会,蓦地开口道,“那你还有没有印象,这个掌门的门派叫什么”

    祁旌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幻”

    他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幻月宗”

    玄阳、幻月。

    单独听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凑到一起,才顿觉微妙。

    “你猜的没错。”白桁点了点头。

    “神明高高在上,轻易不会现身,因此数万年以来,都是由两派神使代为传达神的意志。”

    “其中,幻月入世,直接对接人族与神明,玄阳隐世,知道我们的人很少,也只会在必要之时出手。”

    缓缓开口,方才疯老头的故事,在白桁这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

    疯老头的话中,五百年前,是神的封印松动,魔气泄露,造成了人族死伤惨重。

    但按照白桁的说法,他们的死伤绝大部分却不是因为魔气。

    在是否杀死创世神这件事上,人族产生了巨大分歧,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内战。

    一部分人为了杀死神无所不用其极,一部分人则为了保护神,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其中,身为神使的幻月宗,居然是弑神的主要组成部分。

    常年打着神明名号,让他们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很多东西,也到底是在越发膨胀的权柄中变味。

    有的野心勃勃,认为没有了神明,他们就能成为五州的主宰。

    有的求生心切,认为魔神这个隐患早晚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如果没有神明当初赐下的神力,他们或许还不敢造次,可惜,现实没有如果,这股为保护子民而赐予的力量,成为了子民挥向神明最锋利的尖刀。

    最后,保护神的那部分人失败了。

    两百年的抗争,以惨烈的伤亡收尾,他们的努力劝不回一意孤行的族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神现世,临死反扑,灾祸降临人间。

    但是,他们其实并没有完全失败。

    玄阳门在最后关头,抢救出了神部分的残魂,并带回宗门保护起来。

    抢救的过程并不顺利。玄阳门人一部分死在了同族手上,一部分死在魔神反扑时的误伤,到了最后,唯剩了掌门人宣阳一人,在好友尊胜老祖的支援下,艰难地护着残魂离开。

    这些年来,祁旌奚陵几人有过许多疑惑。

    其一,是为什么魔物从来不会主动攻击玄阳门。

    其二,是灾难持续了两百年,为什么玄阳门却在第一百四十年时,才姗姗来迟地加入仙盟。

    在今天,他们也一并得到了答案。

    魔物的力量归根结底属于神赐,赐予它们力量的残魂匿于玄阳门,魔物自然不会攻击。

    至于其二,却是让白桁稍稍停顿了一下。

    “因为神明很生气。”

    想到过往几次有限的接触,白桁颇有种不知该如何评价的感觉。

    虽然是自己亲手创造出的人类,但他们的这位神明,在人性方面却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不仅对自己的造物完全不了解,本身的性格也heihei嗯,很有几分个性。

    子民的背叛让他愤怒,因而勒令玄阳门不得插手世间,却又在冷眼旁观多年以后,在仙盟邀请玄阳门加入的时候,突然又松了口。

    再后来的,便是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了。

    玄阳门入了仙盟,了融合魔晶、封锁魔气的方法,让人族看到了终结灾难的希望。自己却在终结灾难的过程中,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连掌门人和准掌门人都相继去世,自此宣告了这个传奇宗门的落幕。

    全程静静地听着,直到看到白桁说玄阳门落幕了后沉默的垂眸,奚陵才第一次有了动作,却是趁着所有人都在出神,悄悄将手伸进了白桁的掌心。

    白桁表情未变,却在一顿过后,轻轻捏了捏。

    所以他们都是当初参与了弑神的幸存者”

    指着那圈俯首跪拜的老人,祁旌还在认真问着正事,丝毫不知道他的两个师兄弟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厮混到了一起。

    “部分而已。”讽刺地扯了扯嘴角,白桁冷笑,“有的人做错了事,会知道悔悟与痛苦,但也有的人,永远不明白悔为何物。”

    他说着,突然勾了勾奚陵的下巴,眸光又暗又沉。

    “知道仙盟那些人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碎你的灵台吗”

    奚陵摇头,想了想,认真道“反正憋不出什么好屁。”

    难得的粗鲁让白桁忍不住笑出了声,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带坏了,十分欣慰地夸了句“真聪明”,并附带了一块白桃干作为奖励。

    喂完人,他翻书般变了脸,表情一肃,带了嘲讽“他们想要造神。”

    短短六个字,却为在场众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狂妄。”奚陵吃得鼓鼓囊囊,评价却不含糊。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也是白桁知道这件事

    后的第一反应。

    但是,这些人的做法,或许真的可行。

    这是连他们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情,可能后来奚陵出事以后察觉到了,但那时宣阳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调查下去。

    至于白桁,则是在前段时间,才终于确认。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及,白桁究竟是如何转世重生的了。

    作为神的使者,无论是幻月宗还是玄阳门,自然都是有些好处的。

    入世的幻月宗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地位,而隐世的玄阳门,则是历代掌门,可以向神明提出一个请求。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神明的承诺,却始终成立。

    “师父将这个请求,用到了我的身上。”

    说到这里时,白桁的声音有些干涩,徐雁竹还在疑惑,奚陵和祁旌却已立刻反应了过来。

    祁旌那师父他heihei”

    白桁长出了一口气。

    轻轻闭上了眼睛,白桁仿佛回到了一百年前,最终大战、他死的那天。

    耳边似有厮杀声起,尽管已经一百年过去,当初的每一个细节,却还深深地刻在心里。

    硝烟弥漫,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战场。

    也是死过了一次,白桁才知道,原来人死以后,还能有片刻的意识残留。

    很奇妙,还在身体里,也能感知到周遭气息,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凉透了,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也无能为力。

    只是眼前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而看不清的原因,却是他死之前被戳瞎了眼睛。

    耳边有崩溃的哭泣,白修亦从来不知道,他家对外总有些冷冰冰的小陵,有一天竟也会哭得这样伤心。

    凄厉绝望,嘶哑到白修亦需要仔细分辩,才敢相信哭的人是奚陵。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重伤的奚陵抱着已死的他,从哭到倒气的抽搐,到牵动伤势,逐渐力竭地晕了过去。

    白桁还记得他那时的心境,他当时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什么都行,他只求让他看一眼奚陵。

    不过白桁没有想到,这个他一直没能实现的愿望,居然在前段时日的洞天里,在仙盟暗算他和奚陵的法阵中辗转完成。

    他终于看到了那时的奚陵,却发现,他根本不忍心多看。

    或许是因为有远超布阵者实力的存在,当初那个法阵并没有将白修亦死后的全部内容记录进去。

    在师父将奚陵救走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属于老人的脚步声蹒跚而迟缓,因为瞎了眼,白修亦的听觉反而敏锐起来。

    他听到了一些黏腻的动静,白修亦想,应该是他和奚陵流淌的血打湿了来人的布鞋。

    师父

    纵使看不见,他也很快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漫长的沉默,直到一声叹息,听得白修亦心头一紧。

    随后,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我

    记得,你承诺过,历任玄阳掌门,可以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你要救他缥缈奇特的声音,无根无垠,听不出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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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立刻,白修亦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过去的白修亦都只在师父的讲述中知晓神明的存在,对方的声音,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是啊。”宣阳好像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前几个徒弟出事,都远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这一次,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缥缈的声音却有了片刻的停顿“为什么你的伤不管的话,活不过三年。”

    闻言,师父还未如何,白修亦先激动起来。

    不

    他不想

    他很想活,可若活下去的代价,是师父将宝贵的生存机会让给他,他接受不了。

    可他动不了,就像小陵哭晕在他身旁,他也改变不了一分一毫。

    这时,仿若知道白修亦的存在一般,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脸侧。

    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让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身布衣的老人徐徐走近,将襁褓中的他从战火中捡起,从此视若己出,赐他归宿,授他本领。

    “有什么关系”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悠闲与温和,在白修亦已然僵硬的脸上轻柔擦拭着,“你别忘了,我寿数早就尽了,要不是因为有人要害你,我也不会强行延长寿命。”

    “你又怪我。”缥缈的声音居然有了几分情绪,白修亦从中听出了郁闷,旋即他便觉意识一花,对周边的感知突然变淡了许多。

    “他身体损坏太重,不可能复活了,我只能将他重新转世。”

    宣阳“可以。但是修为和天赋不能变。”

    神明于是又哼了一声。

    放在脸上的手突然挪了位置,随后,白修亦掌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是一只胳膊,年轻、冰冷、纤细,但白桁能感觉到其下肌肉紧实。

    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只胳膊的主人,大概只有小陵。

    只是为什么是胳膊不是手掌

    迷迷糊糊间,白桁想。

    忽然,他又被摸了一下。

    “或许我救的不止一个呢。”苍老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先是敲了敲白修亦的额头,而后碰了下奚陵脸上还在流淌的泪珠。

    “两个臭小子,心思都写在脸上,还以为能瞒过师父。”

    发丝缠绕,这个整天笑呵呵,慈祥又偶尔有点顽皮的小老头扯过两个孩子的头发,慢吞吞地打了个同心结,轻声道“师父祝福你们。”

    满心酸涩,白桁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有一人一神的话还在继续着。

    “我得先将他带走,他的魂在散,保留记忆修为和灵根也需要时间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有残魂。”

    “好。”

    “转世到哪一年我不能保证,或许是很多很多年后”

    “好。”

    “我尽量在你死前就让他转世。”

    “这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一声轻笑散在风里,满地血腥中,带着疲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