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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华珩突然猛砸了下地面。

    指节的皮肤瞬间破裂,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疼痛。

    华珩眼睛通红▃,几乎现出了狰狞之色,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择手段也想让奚陵活着,可奚陵真的活下来了,他的痛苦却好像并没有任何消减,而是化作了一只无形的手,掐得他根本喘不上气来。

    用膝盖爬到底还是太慢,奚陵又动了动,试图扶着墙站起,却依然没有成功,再一次栽了下去。

    不过这回,他没再摔回地面。华珩慌忙接住了他,几乎是哆嗦地用灵力温养他的四肢。

    “我带你去师兄,我带你去”

    奚陵一直在落泪,但无声无息,也没有表情,仿佛泪水只是一种生理性的反应。

    华珩没有哭,可脸上的神色却比哭还难看,那是不需要任何描述,就肉眼可见的痛苦。

    不管怎么样,至少小师兄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说不清是在催眠自己,还是在催眠奚陵,他搀住奚陵的胳膊,呢喃着说“会好起来的,小师兄你会好起来的”

    话音落下,华珩弯下身,想要将奚陵抱起。

    可惜,他又一次失败了。

    也不知是被眼前之人的话语刺激到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愿让旁人碰触,华珩将手搭在奚陵腿弯的那一刻,奚陵突然反应极大地推开了他,甚至连还不能调动的灵力都强行使出。

    这样做的后果是,离二人最近的桌椅等杂物霎时炸成了碎末,华珩被推倒的同时,奚陵也无可避免地摔向了墙角。

    四肢百骸传来剧痛,奚陵被折磨得不轻,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破门而入,第一时间扶起了地上的奚陵。

    “小陵”

    这是个担心到紧绷的声音,但与此同时,又十分熟悉。

    熟悉到奚陵哪怕是在剧痛之中,也依旧迷茫地抬起了眼睛。

    因为印象里,这个声音总是和另一个人出现在一起。

    麻木混沌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焦距,奚陵怔愣地看着来人,许久,才终于迟钝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梅大哥。”

    轻轻开口,太久没说话的嗓子哑到辨不出内容,好在梅文朔听明白了,有些难受地“嗯”了一声,尽量平静道“我在。你嗓子之前喊太久伤到了,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他嘴唇一张一合,可惜奚陵现下什么都听不懂,只懵懂地点了下头,然后便下意识看向了梅文朔身后,这是几十年来,奚陵日积月累养成的条件反射。

    可是左等右等,那个高大的身影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如往常那般,吊儿郎当从梅文朔身后钻出,再轻笑着朝他挥手。

    一瞬间看懂了奚陵这个动作的含义,梅文朔猛然拧过头,眼眶通

    红,需要极其压抑地咬住嘴唇,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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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文朔将奚陵带到了白修亦的灵堂。

    面对他的时候,奚陵十分配合,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与之前对待华珩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珩只能沉默,不言不语地跟在两人身后。

    玄阳门对待头七的仪式并不复杂,但就算再简单,对于重伤未愈,四肢刚缝合的人而言,都跟酷刑没有太大的差别。

    没人知道奚陵是如何硬撑下来的,只知道仪式结束,同样重伤勉强现身的师父刚一看到他,就立刻脸色一变,唤来了两个守在玄阳门的医修。

    医修还没过来,奚陵先摇晃着倒了过去。

    他的提前苏醒似乎只是为了头七,头七一结束,他就重新陷入了昏迷。

    只是,经过了这次自虐式的守灵,奚陵的伤势又加重了一点。

    具体表现在十天后再次醒来,他连翻身都很难做到,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确切的说,是流着泪发呆。

    是那种无意识的眼泪。他的神智似乎处在了一种游离的状态,有时候迷茫劲上来了,一度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明白。

    几个月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华珩被逐出了师门,发生的地点是在奚陵的床边,发生的时间是一次伤势复发,伤口感染重缝之后。

    但他提不起什么精神,华珩的功过他已无力评判,他有没有得到惩罚,奚陵也一点都不想关注。

    梅文朔时不时也会来看他。他其实很忙,身为一个顶级食修,不知多少战后受了重伤的大能豪掷千金,目的就仅仅只是让他做一顿灵食,用以调养身体。

    大部分他都推了,但总有些是推不掉也不敢推的,便只能苦哈哈地五州各地到处跑,外界挤破脑袋也吃不到一口的灵食,放在奚陵这里和街边的小吃也差不了多少,梅文朔来一次就做上一大堆。

    奚陵很感谢他,但他吃不了。

    一开始是伤重无法进食,后来则是只要一碰,就立刻控制不住的呕吐。

    曾经的爱好变成了割他的刀,就连山下的杂饼他都能勉强下咽,唯独梅文朔和玄阳门后厨做的,他一口都碰不得。

    “没关系,那我陪小陵聊聊天也是一样的。”

    梅文朔笑着开口,却让奚陵呆滞了许久。

    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好,但对方对他过分上心的态度,却也是非常明显的。

    有时候,奚陵也不想这么了解白修亦。

    可梅文朔话音刚落,奚陵就瞬间意识到,白修亦应当是和他说过些什么。

    能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小陵”云云。

    奚陵甚至能想象到白修亦说这句话时洒脱的笑容。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一下,有些晶莹的东西从他眼角滑下。

    不用做饭以后,梅文朔便多出了大把时间同奚陵唠嗑。

    聊天聊地,聊生活乃至聊空气,反正就是不聊白修亦。

    而有时奚陵睡着了,他便又会换个人胡扯,胡扯的对象,基本都是负责治疗及照顾奚陵的医修和杂役。

    奚陵这些天状态有多糟大家有目共睹,甚至有时候,他看上去还有些不太正常。

    来这里的人都是经过了重重筛选,不少还曾得到过奚陵的救助,对奚陵是真的关心,但与此同时,因为不少人都将奚陵视作崇拜对象的原因,也是真的对他十分好奇。

    “清芜仙尊总是对着手上的小木牌看,是朋友的吗”

    这人说的小木牌,是奚陵当初为了追求白修亦刻的那些,这块本来也是要送出去的,只是很不幸,还没来得及,意外便已先至。

    闻言,梅文朔沉默了许久,忽然特别怨愤。

    怨这灾难残酷,让无数人生死离别,愤有情人凭什么、凭什么不能成眷属。

    他看着二人一路走来,也看着他们彼此相爱。

    可偏偏,一死一生,一个至死没将爱说出口,一个眼瞅着就要疯了,还以为对方从未爱过。

    “不是。”

    沉声反驳了对方的话语,梅文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缓慢而又坚定“他们是道侣。”

    那天以后,清芜仙尊有道侣这件事情,就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

    传着传着又变了味,变成清芜仙尊失了道侣。

    再后来,又有人说,清芜仙尊疯了,因为死了道侣。

    不过,无论哪个说法,其实信的人都不太多。

    五州之中,清芜仙尊的谣言本就数不胜数,大家都没当一回事,随便听一听,这话也就从另一边耳朵完整地溜了出去。

    勉强能够下床,是在近半年以后。

    一百多天的时间,奚陵终于恢复了一点,至少不再突如其来地落泪,也偶尔能吃得下一点东西。

    他似乎在渐渐恢复正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恢复原因并不是真的好了,而是因为师父。

    他是后来才无意中知道的,师父伤的很重,可能活不了多久。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奚陵恍惚了很久。

    他们几个相继出事,或许师父才是最为难过的那位。

    可他却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意识到,师父得有多么痛苦。

    奚陵开始改变。

    努力吃饭、积极治疗,奚陵拖着疲倦的身体,硬逼着自己暂时放下白修亦。

    他要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了,师父才能放心,然后他要再想办法,治疗师父的身体。

    又是煎熬的一天,奚陵有些麻木地咽下一口糕点,在阵阵反胃之中强行捂着嘴,逼自己下咽。

    一杯水递到手边,奚陵没接,重新躺了回去。

    华珩于是又默默收了回来。

    虽然被逐出了师门,但到底是念着曾经的情谊,师父并没有将他赶下山去,放任对方一直留在这里,每日处理一些门内的琐事,也同时照顾照顾奚陵。

    要说奚陵的“振作”最让谁欣喜,那大概就是华珩。

    尽管对方始终对他爱答不理,但只要能看着他一点一点恢复,多余的,华珩也不敢奢求。

    他做好了要一辈子弥补奚陵的准备,可现实,有时真的过分残忍。

    华珩听说过一句话,叫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有一段时间,华珩总是在想,奚陵怎么能苦到这种程度。

    一切的种子,从他偷偷拿回那个仙盟的法器开始,就已然种下。

    仙盟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能策反华珩。

    他们赌的就是华珩会将那东西带走,而只要他动了私心,对奚陵用了这个法器,目的便已然达成。

    那个法器里,有一道极为高深的追踪印记。

    靠着这道印记,他们趁着一次师父闭关,抓走了才刚刚恢复了一点,连站都还有些站立不稳的奚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