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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奚陵倒下的那一瞬,余顺立即就冲了过去。

    但由于方才被雪景震撼了的缘故,余顺往山崖边走了几步,便导致了此时此刻,他和奚陵稍微有了一点距离。

    这距离不算远,换作旁人或许冲刺一下也能接住,偏生余顺是个四体不勤的,根本来不及接住。

    眼睁睁看着奚陵即将以头抢地,重撞山面,关键时刻,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出来,稳稳地抱住了他。

    可余顺却没时间放松。

    方才跑得太急的后果,便是眼下根本刹不住车。

    眼瞅着就要同来人撞上,一只手按在了余顺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

    “抱歉、抱歉。”余顺连连躬身,却发现自己视线内只能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大腿。

    忍不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此人优越的身高,余顺抬眼望去,发现来的是前两日曾有过一日之缘的,奚陵那位叫白桁的朋友。

    他对白桁的印象还挺不错,性情温和又爱笑,关键是能和奚陵说得上话,这点就十分难得。

    然而刚在心里称赞完,余顺一扭头,却发现此人用于推开自己的根本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根手指。

    是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正走着神,一道又低又沉,一听就很不好惹的声音响起,冰冰冷冷,带了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怎么回事”

    余顺“”

    好吧,不是错觉。

    他就是被嫌弃了。

    刚要解释,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奚陵却错以为方才那句话问的是他,在白桁怀里扭动了一下,声音含糊地说“难受不舒服”

    见状,余顺连忙道“让我来吧公子病了认生”

    这话是真的。

    哪怕病病歪歪,奚陵也绝不是外表那般软软糯糯好拿捏的主,余顺此前曾亲眼见识过,奚陵病得一塌糊涂,却还能将一个第一次来照顾他的弟子,一掌打出内伤的情景。

    除非真正信任的人,否则只要还剩一丝理智,奚陵都不可能让旁人近身。

    白桁却根本不听他的,垂头问向奚陵“哪里不舒服”

    他表情温和,柔声细语,余顺却被他这和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惊呆了,差别对待四个大字冷冰冰地朝他拍了上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奚陵居然没有推开白桁。

    不仅没推开,还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道“头好晕”

    奚陵说着,抬手想摸一摸自己的额头,却因浑身无力使不上劲,只得嘟囔着蹙紧了眉头,几乎是带了点委屈地开口“好痛。”

    白桁立刻将他扶到地上坐下,轻轻按揉着额头。

    一边按,一边还似笑非笑地往余顺那边看了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认生”

    余顺“”

    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接他

    这话茬,余顺简直无语至极,趁白桁注意力全集中在奚陵身上时悄悄翻了个白眼,上前搭住了奚陵的手腕。

    “怎么样”

    dquo”

    细细探查了一遍奚陵的脉象,余顺稍微放下了心,十分好脾气地同他解释,“就是淋了雨,又打了一架,还用空了灵力降雪,发热了。”

    “又发热了”白桁眉头紧皱。

    他知道奚陵的身体差,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之前在雪山上,他就发热过一次了。

    余顺也很无奈。

    奚陵旧伤实在太严重了。

    别看他现在能蹦能跳,五脏六腑乃至四肢其实没一处正常,今天折腾这么半天才病倒,已然算是十分难得,要知道他刚醒来那阵,稍微吹下风就能烧上好几天。

    听完,白桁沉默地将手掌放在了奚陵的小腹之上,缓缓用灵力温养他灵力耗尽的丹田。

    吃了自己带给他的东西以后,奚陵的丹田被修复了不少,不过也只堪堪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的一半,剩下的白桁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休养。

    丹田温养完以后,奚陵已经差不多睡着了,白桁看着他熟睡时依旧冒着虚汗的脸,忍不住更紧地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这是他从前捧着护着,生怕受到伤害的人

    “先带他去休息。”

    微微用力,白桁轻松将奚陵抱起,转身朝山下走去。

    余顺连忙跟上。

    雪还在下,落在白桁一身黑衣之上,一黑一白,形成极致反差。

    虽然因为背对的缘故,余顺看不清白桁的神态,但那紧绷的背影,还有不自觉加快的步伐,都隐约泄露了此人的情绪。

    他好像很难过也很痛苦。

    余顺不知该说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接住一片雪花。

    话说回来奚陵忽然降下这场大雪,是为了什么呢

    山门前,华珩也正做着和余顺一般无二的动作。

    人为降下的大雪同普通的雪景,似乎也没有太大分别,刚一碰到指尖,就化成了透明的水珠。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雪花里,掺杂了丝丝缕缕的,属于奚陵的气息。

    弟子们还在惊叹忽如其来的大雪,兴奋的讨论声从始至终都没停歇,长老们则是到处寻找奚陵的踪迹,一个个各显神通,开法阵的念念有词,写符文的大笔挥舞,其余没啥寻人方面特长的,也不肯放弃地御着剑穿来梭去。

    “掌门危宿峰也没人”

    沉重的声音由远及近,孙宏茂踩着刀疾驰而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担心。

    但等了半天,华珩却完全没有回应。

    孙宏茂“不是,你怎么不着急啊”

    他简直想抓住华珩的肩膀,强行晃回此人的神志,告诉他悲春感秋的晚点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把奚陵找回。

    可是

    眼前之人再怎么样说也是堂堂掌门,不能如此随性,孙宏茂没有办法,只得强行压下急躁,忍耐地看着华珩。

    “让他们都散了吧,不用找了。”

    半晌,华珩终于开口,但依旧没有回头。

    雪花满天飞舞,倒映在华珩眼中,他静静看着,心头浮起的,却是奚陵那天漠然凝视自己,让他不要再派人跟着他的模样。

    或许四师姐当初骂得对,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奚陵强行留在这世上。

    听到这话,孙宏茂急了,当即瞪大了眼,正要说话时,华珩打断了他“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注定不能久活,留在宗内,并不见得是对他好。”

    “可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有什么想做的况且身体还那么差”

    孙宏茂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随后,当他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到底还是沉默了。

    奚陵的确是忘记了很多。

    可即便只有迷迷糊糊的一点印象,他送自己,以及送其他人的礼物,却没有一件遗漏,也没有一件出过差错。

    刀修大多体格彪悍,奚陵是少见的例外,但孙宏茂不是。

    他和传统印象中刀修的形象一般无二,又宽又壮,气势磅礴。

    但此刻,这个刚在心中嫌弃完自家掌门伤春感秋的彪形大汉却叹了口气,脸上的惆怅和外表极不相配“我明白了。”

    一炷香后,外头各显神通的长老们先后散去。

    弟子们纷纷愣住,不明白怎么忽然就不找了,连忙追问起清芜仙尊的下落。

    众长老却什么也没说,一人领着一帮萝卜头,浩浩荡荡地回了各自峰头。

    原本现在这个时候,弟子们应当统一去传道堂听课,被仙盟这么一干扰,今日的课看来是授不成了。

    有人问华珩接下来这段时间该做些什么。

    “看看雪吧。”

    好一会,华珩才轻声说道。

    而今日的这一场雪,触动的却不仅仅是玄裕宗。

    谁也不知道,在玄裕宗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有两个人已经看了许久许久。

    他们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一个一身浮夸的红衣,一个穿着朴素的灰袍,扎眼地站在山顶,可不知为何,并没有人发现这两道外来的身影。

    红的那人男生女相,模样迤逦,一双丹凤眼妖气明媚,美得惊心动魄,攻击性十足,像一朵艳丽过头的花,恨不能让全天下都来看看他出众的外表。

    若是奚陵在的话,定能认出,这是前段时日在永绥城来福客栈里,那位莫名其妙上来就骂他小白脸的红衣青年。

    至于灰袍之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冷的人。

    冷漠的目光,冷漠的表情,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然像极了一块化不开的坚冰。

    与冷漠气质相对应的,还有他冰雕般的外表。

    从身体比例,到容貌五官,这人就像是被人拿着尺,用千

    年玄冰一点点雕刻出来的一般,标志,但无半点人气。

    而此刻,他正冷着脸,面无表情听着红衣青年满地乱吠。

    “够了吧够了吧”

    “说好的只看你师弟一眼一眼你这一眼从永绥城跟到了玄裕宗,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这人也不知是怎么生的,明明模样好看的很,却偏偏配了个公鸭般又粗又难听的嗓子,好好的美人长了张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村里的壮汉在撸着袖子跟人骂架。

    但很可惜,即使他嗓子都喊冒烟了,面前的灰袍男子却还是不为所动,微微抬着下巴,静静看着眼前纷扬的雪花。

    “我不管现在仙盟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也确认了那个奚什么的安全,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红衣青年继续怒吼,换来一阵沉默。

    二人一静一动,一红一灰,极端得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说自话了好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红衣青年受不了了,愤怒指责“你为什么又不理我”

    闻言,灰袍男子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声音清冷如霜雪,煞是好听,冰冰凉凉的,再暴躁的人听了,心头都会不自觉静上三分“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对凡人下手”

    红衣青年也不例外,一直扬着的声调终于降了下来,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凡人”

    随后,他便想起来灰袍男子说的是那个玄裕宗厨子的儿子,当即拧紧了眉“你说那个死小孩”

    这人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竹,闻言瞬间又激动起来,咆哮道“他敢骂你不说话是脑子有病老子只让他生病,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你知道这有多费劲吗”

    “这种死小孩,老子以前见一个吃一个”

    他越说越是气愤,一把卷起了袖子,一副要同人拼命的架势,却在对上灰袍男子古井无波的眼神之时,越说声音越低。

    最终,青年改口“这种小孩,我以前见一个吃一个。”

    灰袍男子轻轻嗤了一声。

    他转身,往山下走去,见状,红衣青年先是一喜,以为对方终于回心转意,美滋滋地就要跟上,却忽然发现,方向好像不对。

    这分明是方才奚陵离去的方位

    “走错了吧”面色冷了下来,红衣青年声音倏地一沉,“大渊的方向可不是这边。”

    灰袍男子一顿。

    他没有转身,青年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抗着,好像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许久,居然是灰袍男子打破了寂静,重新转了过来。

    “他旁边那个黑衣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男子脸上头一回出现了冷漠以外的神情,眉头微蹙,半晌才道,“我不太放心,想再看一眼。”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虽然只有两句,但这人不想开口的时候,红衣青年甚至半个月都听不到他说上两句。

    而他说这话的时候,

    话语中也十分难得的,带了点并不明显的示弱。

    周遭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红衣青年妥协了。

    “老子就不该告诉你你师弟醒了的事情”

    他恨恨地说着,而后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那个黑衣人,是他旁边那个叫白桁的”

    灰袍男子点头,顿了顿,又问“你认识”

    “不认识。”

    青年居然笑了。

    不过笑容看上去,很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思。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好像对你师弟图谋不轨啊。”

    “休得胡言”

    男子的声音顿时就大了。

    红衣青年还没见过几次他这般激动的模样,见状一边有些得意,一边又忍不住气愤。

    一提他师弟就这么激动,换了自己,恐怕在他面前原地爆炸了,这人也不会给半个眼神。

    他的心情基本都是写在脸上的,灰袍男子却看也不看,越想越觉得不对,大步走下了山。

    红衣青年见状连忙跟上,却因动作太快,险些因地上雪水融化后形成的淤泥滑上一跤,忙龇牙咧嘴地稳住身形,忍不住抱怨“你师弟可真是闲的,无缘无故下这么大的雪。”

    “他不是闲。”灰袍男子速度稍缓,扫视着四周的雪景。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抬起的手上,同他这霜冷的气质倒是极搭。

    “他是在道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