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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怕什么呢

    这话简直嚣张到了一定境界。

    便是之前奚陵出手痛打钱高峰,亲口诉说自己嚣张的时候,众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触。

    那可是仙盟啊

    是由三宗四族共同组成的强大势力,是在仙魔大战中引领所有人族杀出一条血路的存在

    别说在场的仙盟修士们了,就是包括知道奚陵身份的几个弟子在内,听到这话,也不认为奚陵能抵抗得了仙盟的施压。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面面相觑中,唯二不这样觉得的,大概就只剩阮芸和白桁了。

    前者是曾直观见识过奚陵的真实实力,又不清楚他身体真实情况,兼之对仙盟核心了解也并不深刻,因而想法有些乐观。

    至于后者

    还在给半魔们恢复魔气的奚陵突然毫无预兆地回头,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他这句话来得突然,还带着方才打人时残存下来的凶狠,闻言,白桁先是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才明白过来似的,忍不住笑了“所有人都在看你,怎么就我不行”

    他语气从容不迫,说的也是挑不出错的话语,奚陵抿嘴,又闷着头转了回去。

    但稍有紧绷的肩膀到底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不自在。

    因为白桁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就连华珩在奚陵直言自己就是魔物之际,都一瞬间变了脸色,可白桁却平静极了,好像奚陵今日得罪的不是仙盟,而是一帮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让奚陵忽然意识到,这个人骨子里,应当也是个十分狂妄的角色。

    但奚陵狂是因为有那个实力的同时,反正也没多久好活了,死了拉倒。

    白桁凭什么呢

    这是一个普通小修士应有的表现吗

    不过他懒得多想。

    思考会让他头疼,而他一旦头疼,就容易控制不住想要把引起他头疼的对象从根源上解决。

    白桁虽然性格不讨人喜欢了一点,对他却还算不错,老实说,奚陵不太愿意伤他。

    真正让他受不了的,其实是对方那眼神中透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情绪。

    奚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白桁的眼神。

    好像有点温柔,又好像有点骄傲,仔细分辨的话,似乎还隐约夹杂了点柔软与心疼。

    他不会是以前和白桁认识吧

    有那么一瞬间,奚陵心头飘过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自己给否决了。

    且不说奚陵对他半点印象没有,白桁的骨龄他是有偷偷探过的,满打满算,不可能超过三十岁,比于锦都要小一点。

    奚陵出事都出了快一百年了,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个小娃娃

    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怪人。

    最后,从来只会被他人评价古怪的奚陵如此总结。

    没多一会,

    ⊿,

    足足十九个。

    十九个。

    当年七百多个孕种齐齐进入大渊,最后也只诞下来三十多位半魔,而现在,光是永绥城牢里的,就有十九个。

    简直难以想象钱高峰曾对多少人下过手。

    意识到这一点,玄裕宗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唾弃的表情。

    知道真相且又有点良心的修士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而连良心都没有的那一部分例如那天去了客栈抓店小二的王鸿则是悄悄往旁边挪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他不挪还好,一挪,却是妨碍到了正要往那边走的奚陵。

    想也不想,奚陵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得人连飞三丈,鲜血狂喷,还顺便砸到了地上半死不活的钱高峰。

    打也打了,爽也爽了,该解决的事情却还是要解决掉的。

    永绥城的修士们还老老实实站在两边呆若木鸡,见奚陵扫视过来,一个个吓得呼吸一滞。

    奚陵看着他们,神色颇有些纠结。

    他是该说点什么的有些事情华珩一干人顶着玄裕宗的名号不好出面,便只能由他来说,可是他连日常生活脑子都迟钝得厉害,这种情况就更有点理不顺思绪了。

    地牢的气氛在奚陵的沉默中沉重起来,连半魔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动作间颇有些小心翼翼。

    最后,还是白桁出来解救了奚陵。

    他好像知道奚陵的烦恼似的,先是叫来了另外两个长老,让他们派人详查一遍这些半魔的来历,又半是恐吓半是胁迫的,要求他们将阮芸指控的钱高峰所做之事核实一番,并如实上报仙盟。

    在奚陵的安静注视之下,两个长老答应的十分痛快,态度亲切又温和,热情得好像处置的不是他们城主,而是一个臭名昭著,早就让他们忍无可忍的大恶人,字字珠玑,言之凿凿,一副要替天行道的势头。

    对于这番言论,白桁抱着胸,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两个老头都被笑闭了嘴,竟也难得老脸一红,没敢再多说,呐呐地闭上了嘴,照着白桁的话吩咐去了。

    至于他们后续到底会不会好好探查,钱高峰又会不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奚陵转头,看向了白桁,后者立即会意,将剩下的一切交给了阮芸处理。

    再怎么说,阮芸曾经也是城主夫人,想必钱高峰的结局也不会太好过。

    尘埃落定以后,众人没有多留,都离开了地牢。

    天色已经暗了。

    弟子们抬起头,脸上都还带着点恍惚。

    随后,有人笑了。

    先是赵延,后是贺永安。

    然后是于锦、齐玚甚至就连店员讲孕种时并不在场的,连具体情况都还没完全了解的几个弟子也是一样,一声接着一声,一人接着一人。

    没有人去问奚陵半魔的事情,此时此

    刻,

    他们只为一个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感到开心。

    “前辈,

    您真的好厉害。”一个女弟子崇拜地开口。

    闻言,奚陵有些愣。

    他呆起来的样子显得特别无害,一双偏圆的眼睛懵懵懂懂,特别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呆萌又好看的小兽,见状,女弟子脸都红了。

    不止是她,就连两个男弟子都捂住胸口,受不了了一般低声问道“之前我就想问了,他是掌门的朋友吗长得也太好看了一点”

    “不知道有没有道侣”

    嘀咕到一半,华珩的咳嗽声忽然响起,弟子们连忙闭了嘴,不敢吱声。

    不过华珩挡得住他们的话语,却挡不住他们的眼神,不少人目光还在奚陵身上流连,看得奚陵抿着嘴躲到了白桁旁边,凭借对方大一圈的体型,才好歹躲过十几双眼睛的窥探。

    弟子们颇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一天过的,也是相当充实。

    上午刚逛了永绥城的特色小巷,赞叹了一番这里的繁华,中午就立刻欣赏到仙盟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丑状。

    然后时间来到了下午,反转猝不及防,他们尚未从憋屈的怒火中平息,便见到了仙尊大战狗城主,大快人心的痛快场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约就是出了这样的事以后,几人原定在永绥城停留五天的计划顺利泡汤,华珩遗憾地通知他们,明天一早,他们就得出发回玄裕宗了。

    弟子们倒是也没有太过失落,没什么比亲眼看到恶人得到报应更痛快的,为此,他们十分愿意拿难得的休闲时间来换。

    不过临走之前,一行人还是决定好好庆祝一番,庆祝方式是奚陵喜欢的吃饭。

    这个选项让原本有些不太愿意参与的奚陵犹豫了片刻,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的时候,白桁按住了他,道“那正好,去靖水阁吧,在昌俞大道那边。”

    熟悉的地名让奚陵怔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白桁给拉走了。

    这里是永绥城最大的酒楼。

    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金色的琉璃瓦顶之下,人来人往,觥筹交错。袅袅烟雾布满大厅,有悠扬琴声响起,伴随着莺歌燕语,浅唱低鸣。

    奚陵进来之时,颇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愧是仙盟的主城,连碗都是金子做的。”赵延拿起一个金盏,嘴里啧啧称奇。

    五州之中,中州隶属仙盟本部直接管理,南州的掌管着,则是玄裕宗。

    一直以来,赵延都以为南州再不济,也不会和中州有太大差距,来了这里才知道,仙盟一个第三主城的酒楼,居然都比他们第一主城的城主府还要豪华许多。

    比玄裕宗当然还是要差上一点的,毕竟是仙家之地,同这种地方不是一个性质。

    就是可惜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永绥城城主府,城主就被打成了残疾,不然少说还能再震撼一番。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奢侈的地方吃饭。”贺

    永安也很是感慨,坐下之时忍不住摸了摸坐垫,“啧,金线缝的。”

    连玄裕宗出来的人尚且如此,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奚陵就更别提了。

    他出生的时候,人族穷得连修士有时都吃不饱饭,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样才能多活几天,怎么样才能不被魔物发现。

    后来魔域彻底清除,他也没来得及见证人族的变迁,就先发了疯,从此浑浑噩噩,对外界一概不知。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骨子里的惯性还在,刚从玄裕宗醒转的时候,奚陵其实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悄悄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这种不用日夜防备魔物突袭的,没有时刻都可能收到亲友逝世噩耗的,几乎没有危险的生活。

    不过也有还没适应过来的地方,例如看到好吃的东西,会总忍不住吃上很多。

    以前每次清除魔域,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全靠灵力强撑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有的吃,也都是些难啃的干粮亦或面饼。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怀念大师兄给他带过的甜点,于是消除完魔域以后,就会报复性吃上很多很多。

    渐渐的,又发展成看到想吃的东西,就会一直吃下去。

    那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而即便是这种方式,在很多人,甚至是很多修士眼里,都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可谁能想到这才百年过去,五州就已天翻地覆。

    甜点应有尽有,百姓阖家欢乐,饭馆不仅可以吃饭,还能看戏曲,听演奏。

    说出去谁信呢,在此之前,奚陵甚至都不知道跳舞是个什么。

    第一次,奚陵没有闷着头吃饭,而是站在回廊边,静静看着楼下的舞娘的动作。

    回廊上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奚陵夹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很多人都在欢呼,为舞娘又做了一个高难度动作。

    奚陵也配合地鼓掌,尽管鼓得慢了一点,显得不太和谐。

    真的很好看呢。

    有些出神的,奚陵想。

    好看到忽然觉得,那么多的牺牲与伤痛,似乎也全都值回来了。

    师兄师姐们看见了,应当也会很开心吧

    许久许久,奚陵轻轻扬了扬嘴角。

    那是个带着欣慰的笑容,夜色之中,玉一般通透。

    可那双盈满月光的眼中,却分明又写着落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