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其方法有三
一,受到严重创伤,比如痛失挚爱,有几率当场堕魔。好处是无痛,坏处是要献祭一个如同骨血般重要的人。
二,因执念过深过重而生了心魔,难以遏制,被心魔笼罩控制,最后堕魔。
三,便是像谢停云现在做的这样,用魔息清空灵力,重塑经脉,转换体系。
心魔不是想祛除就能够祛除的,同理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谢停云也不是很想献祭别人,一个仅仅让自己遭点罪就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谢停云当然十分乐意。
再找不到比这个更完美的方法了。
其他大乘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泪光,空陵咬牙,抬手结印。
无形的灵力从围绕着血池的大乘修者们身上发出,链接在了谢停云的身上,将他的神魂牢牢裹住,抵挡来自外界魔息的侵蚀。
诸位大乘的脸色不易察觉地白了一下。
这还只是分担了谢停云一半的痛觉感知。
另外一半由于阵法所限,只能由谢停云承担,他们分不过去。
谢停云长舒一口气,但这个动作带来的却依旧是源源不断从唇间溢出的血。
于是谢停云就只好抿唇,不张口了。
谢停云上半身的白衣即使没有浸入血池,此时也几乎要被血浸透了。
魔息倒灌入经脉四肢,狂乱地摧毁着里面原有的生态。谢停云将唇间的软肉咬得血肉模糊,他闭着眼睛,冷汗悬在鼻尖,摇摇欲坠。
先把瓶子里的酒倒掉,再砸瓶子,随后按照原来瓶子的痕迹和模样用魔息淬炼锻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随后才将新酒倒进去,整个堕魔过程便能够完成了。
血池内鲜红的液体肉眼可见地降了一个明显的水位,颜色却似乎更粘稠浓郁了。
直到血池中浓郁的魔血即将刺入内府灵根的那一刻
谢停云体内的魔息不知为何,瞬间停了下来。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地伏在岸边,喉间全是血,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然后在某一刻忽地感到体内肆虐的魔息不知为何居然开始消退起来。
谢停云空茫地睁开眼睛。
岸上大乘们链接自身保住谢停云的心脏和神魂,他们意外地对视一眼,同样感到有些意外分担在他们身上的痛楚居然开始减轻了。
谢停云的脑子因为浑身剧烈而无所不在的疼痛变得有些混沌,他抬手掩住唇低低咳了几声,动作倏地戛然而止。
他的手因为浸在血池里面,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上面全是血,只有腕骨下方一点的手背还残存着一点干净的地方。
烫到几乎灼烧皮肤的触感印在麻木的脸侧,谢停云呼吸骤然一顿,他低下头看去,看见苍白指骨旁边,不知何时已经从沉眠中醒来的魔息。
那道属于宁沉的魔息本来应该沉寂地缠在谢停云的手上,此时却深
深扎根于谢停云的经脉处,大口大口地吞噬着谢停云体内摧枯拉朽的魔息。
“”
谢停云面色本就苍白,看见宁沉的魔息后便更加苍白了不少,他陡然攥紧乘风,断断续续道“宁沉的魔、魔息拿走”
道明面色蓦地凌厉。
魔尊的魔息
直到这时,他们终于久违地想起了魔尊的天赋掠夺。
谢停云手中悄无声息,本该因为迷迭香而沉睡的魔息,此时因为某些原因居然苏醒过来,并且开始反过来吞噬谢停云体内浸入的魔息
谢停云抖着手想要把魔息拽出,可是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多,新涌入的魔息还未成功被驯服,此时的谢停云完全处于空窗期,谁来都能够杀死他。
他自然也没有办法对魔息造成任何的影响。
魔息中蕴含着魔尊本人的意志,宁沉本体吸入迷迭香后,他体外的魔息怎么可能苏醒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探究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谢停云嗓神色冰冷无比,沙哑道“动手啊,等什么”
道明背在身旁的手不住开始颤抖起来,他强行压抑着颤抖的眼角,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伸手就要将那道缠在谢停云手上的魔息抓出来。
只是道明刚要触碰,那道魔息便倏地钻入了谢停云的经脉,消失在了体外。
道明扼住谢停云的手腕,灵力跟着钻入谢停云千疮百孔的体内,然而不过是进去了一瞬,就被其中狂乱无序的魔息冲散吞噬了,根本无法在茫茫魔息中精确地找到那一缕。
“”
谢停云深深低下头,呛咳了一声,瘦削的脊背开始颤抖。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什么没有想到。
宁沉的天赋是掠夺,可以吞噬一切魔息。
他放出来的魔息带着他本人的意志,能吞吃灵力,也自然能够吞吃魔息。
宁沉说,要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宁沉说,你不会死。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空陵瞳孔微缩,他道“怎么可能魔尊再强,也不可能以一道魔息吞噬千万上古魔血吧,这根本不符合能量流转的规律。”
就这小小一缕的魔息,掉入上古魔血所化成的血池之中,唯一的结局只会是被高浓度的魔息腐蚀吞噬殆尽,就算是化神期的掠夺魔族来了,也不可能用一缕魔息就吞噬掉这么多魔血
绝不可能
谢停云猝然一顿。
谢停云像是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神色剧变,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宁沉”
他脸上的神色几乎破碎不堪,陡然道“把我、把我拉上去”
*
云风阁。
宁沉依旧睡颜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只有刀架上孤零零的那把刀显露出了一点端倪。
被稳妥收入刀鞘之中的刀身在某一时刻苏醒过来,开始暴躁
狂乱地撞击着刀鞘,连带着整个刀架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吸入迷迭香后的人是不会做梦的,如果魔息没有沉入血池之中,宁沉本来应该会睡一个安安稳稳,一气呵成的一觉。
只是随着魔息无声吞噬转移的魔血越来越多,宁沉体内容纳了过度过量的魔息,经脉负荷严重,开始不断出现细小的撑裂纹。
宁沉神情平静地闭着眼,床板之下却逐渐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随后聚集成血滴,滴滴答答地落下。
迷迭香对于一个人的神智具有麻痹作用,即使意识似乎发现了什么,也无法聚焦起来控制躯体。
在身体遭受创伤,甚至威胁到了本体的生命安全时,宁沉被深渊淹没的意识终于挣扎着探出了一个角。
不念铮然出鞘,往宁沉手边飞来。
只是不念才刚出鞘,便忽地失去了控制,跌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宁沉的唇角处无声溢出鲜血,一点点浸湿了枕边,他的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不念又倏地从地面上飞起来,眨眼之间就飞到了宁沉的上空,随后蓦地自上而下,狠狠贯穿了宁沉的腹部
宁沉猝然睁开眼睛,抬手攥住刀身,随后借着那一瞬的清醒翻身而起,屋内的香炉陡然炸开。
迷迭香依旧残存在他体内,宁沉的意识又开始昏沉起来。
然而直到现在,宁沉才听见了不念在脑海中大哭,反而刺得宁沉又清醒了几分。
宁沉面无表情地用力攥紧刀刃,鲜血从刀身滑落,他借着疼痛,身形略微踉跄地走出了云风阁。
萤火虫缓缓聚集在宁沉身边,被他看也不看地挥开。
宁沉走出云风阁,刚想从后山深林里翻出去,结果流云宗的护宗大阵却将他拦了下来。
就算宁沉胸前的飞鸟流苏银饰里有谢停云的神识也没用。
“”
宁沉转身就走。
他按着腹部的刀伤一路走到流云宗的正门门口,路上所有弟子惊愕地看着宁沉满身是血,有些无措地想上来扶他,说道“魔、魔尊你怎么”
宁沉躲开别人的搀扶和帮忙,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门口的护宗大阵前,沙哑道“打开。”
守门弟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宁沉一边走一边滴血,颤着嗓子说道“不让您出去是大师兄的命令,要不尊上你先治”
“本座说,打开。”
宁沉蓦地打断守门弟子的话,转过头,盯着他说道。
“”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如今已经彻底变成鲜红的样子,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守门弟子们腿都软了,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宁沉这个样子,浑身是伤,腹部的贯穿伤血肉模糊,衣摆被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浸透,多余的血顺着衣摆滴落,从远处走过来,印出了一排的血脚印。
宁沉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冰冷阴鸷,浑身气压低得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刻就大开杀戒。
有一瞬间,他们几乎以为曾经那个想方设法要他们大师兄死的那个阴郁魔尊回来了。
不开也无所谓,宁沉垂下眼眸,手中刀刃换手持握,漆黑长刀刀身燃烧着剧烈的魔息,随后宁沉一刀猛地劈在了护宗大阵上。
咔嚓
细小的破碎声响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旁边的守门弟子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宁沉又是一刀劈下来,腹部新鲜的贯穿伤被牵扯,汩汩流出更多的血。
如今宁沉缺老婆缺状态缺理智,他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魔息。
护宗大阵
宁沉牵了牵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还没等他劈开,守门弟子就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护宗大阵,慌忙道“开开开、开了,开了”
宁沉抬刀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不念,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流云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