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云的脸近在咫尺,他俯下身亲吻的时候,长睫垂落下来,神情虔诚而专注。
那个隔着掌心的吻一触即分,谢停云可能也是第一次这么出格,没敢做得再过分一点。
宁沉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了。
短短半天之内,他的世界观遭受了数次冲击,谢停云最后这一下更是一绝。
谢停云退开来的时候,宁沉甚至还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按住谢停云将抽未抽的手。
“”
谢停云没有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其实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即使是隔着手的一个亲吻,对于一个不喜欢同性、且对他无感的人,是一种极其无礼的冒犯。
即使清楚宁沉对他是不一样的,但谢停云终究没办法明白宁沉所有的想法。
毕竟这就是个和人打个架都会很开心的笨蛋。
谢停云在赌。
他承认宁沉在牵拉他嘴角那一刻,自己忽然就上了头,宁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压上所有筹码来放手一试。
谢停云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宁沉也不记得要放手,于是掌心温度交叠渗透,直到双方都沾染上对方的体温。
谢停云自高处看进宁沉的眼里,轻声道“我这样冒犯你,你会觉得恶心、反胃、厌恶或者,其实不讨厌么”
宁沉的手陡然收紧,谢停云一眨不眨地盯紧宁沉的神情,当他说到恶心反胃的时候,谢停云清楚地看见他的长眉蓦地蹙了起来。
然后直到最后一句不讨厌说出口,宁沉紧绷的表情才缓和不少。
宁沉清了清嗓子,这个角度他的目光自然垂落在谢停云的唇上,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方才那似吻非吻的亲昵。
该怎么去定义此时的心情呢
宁沉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说道“不、不讨厌。”
这样的谢停云他从来没见过,分明依旧是那个冷然疏离的谢停云,一字一句都带着他本人惯有的冷静,可是每个字组成的每个句子又带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试探和野心。
宁沉全程晕头转向,晕晕乎乎地任由谢停云动作,根本没想过反抗。
是了,他根本没想过反抗
哪个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这样暧昧地冒犯会不反抗啊
宁沉忽然有种恍悟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终于要长脑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花轿忽然停了下来,外面的阿奎说道“尊上,圣子大人,魔宫到了。”
谢停云便在这时抽出手,道“走了。”
宁沉还没恍惚着想明白自己的心,就看见谢停云头也不回地掀帘走出花轿,不由得伸手要去抓人“诶等等”
宁沉跟着下了花轿,一抬眼就看见了魔宫。
迎亲队伍里的所有魔族看见他们二人下了花轿,便开始起哄地说道“恭喜尊上抱得美人
归”
“恭贺新婚,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哪知谢停云拉着宁沉就这么站在众魔面前,笑了笑,说道“多谢诸位,今天辛苦你们了。”
随后,他转过身面向宁沉,话锋一转,道“但不论怎么说,结为道侣之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够结成的。”
众魔安静下来。
谢停云看进宁沉的眼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道“宁沉,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过于突兀了,我为此感到抱歉。”
“其实能够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也是有骨气有傲气的人。我想要的不是好心施舍的爱,不是头脑发热下稀里糊涂的吻,不是某天幡然后悔,却又只能咬牙坚持下去的爱。”
谢停云盯着他说道“我要你意识到你当真爱我,再正大光明地来让我嫁你。”
宁沉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动了,他直接伸手拽住要转身离开的谢停云,茫然道“你、你要走啊”
谢停云眉眼弯了一下,道“嗯。我先回宗了,那边有点事,来的时候太激动了,没处理完。”
“不是,”宁沉没放手,说道“什么事要你新婚完刚下花轿就要回去处理啊”
谢停云叹了一口气,说道“宁沉,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够明白了。”
他上前轻轻拥了一下宁沉,像是给自己留一个念想“我等你想明白的那天。”
随后,谢停云便放开了他,在众魔傻眼的目光中离去。
宁沉也彻底傻了。
阿奎惊疑不定地看着谢停云逐渐消失在视野里面,小声说道“尊、尊上这是怎么了这是你俩刚才在花轿里面敢情什么也没做啊”
宁沉“”
什么叫什么也没做啊
还是干过一点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好么
但是这话宁沉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谢停云模糊的背影,整个人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沉默。
全场跟着他一起死寂。
本来好好的一场交锋,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喜事。
本来好好的一桩喜事,现在因为圣子大人当场离开,成了一个全场呆滞不知所措的空壳。
“”
过了半晌,宁沉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残存的触感是他想要拽住谢停云留下的。
宁沉低声道“他好像说的对。”
如果放在平常,宁沉根本想不到谢停云这样的人会有喜欢得非他不可的心悦之人。
但是这件事情今天在今天就是发生了,就这样被一场荒唐的求娶给炸了出来。
只是宁沉现在细细想来,有些事情本就有迹可循。
在取磐石秘境拿青磐角的前一晚,谢停云问他,假如一个人要死了,这个人该不该和心悦之人挑明心意。
谢停云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
比如说,谢停云这样冷静疏离的人,居
然会任由他搂搂抱抱,睡在一张床榻上,花心思搜集备三餐。
再比如说,不会让外人乱碰的本命剑,却随便让他玩。
虽然宁沉到了现在还是不知道拿人家本命剑是什么意思,但光从这个态度来看,显然得是什么极为亲近之人才能够触碰的。
虽然还有一些细节是宁沉想不通的,比如他是天骁的时候和他是马甲傀儡宁沉的时候,在谢停云那里的待遇就不太一样。
但是谢停云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谢停云不肯说,那宁沉也便当做不知道。
冥日在一边也看傻了,他显然有些不可思议“尊上,你就这么让人跑了刚娶回来的道侣说要走你真让人走啊”
宁沉“”
宁沉现在想来也自觉有些心虚懊恼,但在下属面前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强撑“那是他的自由。他要走,没有人可以拦得住。”
阿奎快晕了“只要您肯出手,他不就不走了么”
“再不济,直接强行把人抱进魔宫来个强制爱什么的也行啊圣子大人心悦您这件事情都这么明显了,他说走您就真让他走啊”
“就是,圣子大人不就是玩了一手欲情故纵,肯定是等您上去拦人剖白心意呢,谁知道您拦了一下就不拦了,真就让他走了”
宁沉“”
别说了。
再说下去显得他像个傻子。
但是但是。
宁沉按了按自己的胸膛。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了,没有人给予过他爱,他也从来没有爱过人。
谢停云要他想清楚,再说爱。
可是宁沉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爱。
因为没见过,所以也不敢轻易定义。
宁沉唯一确定的,是他会因为谢停云开心,也想要谢停云开心。
这是吗
宁沉不知道。
所以其实谢停云说的确实是对的。
稀里糊涂的爱算什么爱,那只能叫一时的冲动,谁知道过后什么时候就会后悔了,到时候白白惹人伤心,耽误人家。
谢停云给予的情感是纯粹而干净的,想要托乘起这样的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宁沉扪心自问,他这个将死之人,当真有将其托乘起来的资本么
将他高高承托起来,又在自己离开之后让谢停云狠狠摔落
也许光是即将离开这件事情,就已经让他难以毫无愧疚去做这件事情了。
阿奎看着自家尊上垂沉默良久之后,却也只是低哑道“没事都散了吧。所有开销都到阿奎那里报销。”
阿奎喉咙滚了滚,看着宁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魔宫。
那身碎金喜服在昏暗的光线下都显得黯淡了不少。
宁沉深吸一口气。
他捏了捏眉间,刚想丢掉所有的胡思乱想,不管不顾地往床榻上躺,结果宁沉刚进
来就感觉到殿内有其他人的痕迹
气息,整个人炸毛一样警觉了起来。
宁沉还没看见人,先听见了声响,于是瞬间将不念甩了出去,喝道“谁”
不念刀身上带着燃烧的魔息,破空般瞬息而至,连空气都被划出了爆鸣声。
然后不念就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住了。
“呼”的一声,桌上的红烛被人点燃,镶嵌在房顶的夜明珠也因为灵力的注入瞬间亮了起来。
然后宁沉就看见一人站在桌前,手中还捧着烛盏,刚点完桌上放着的红烛。
他一手还握着不念的刀柄,不念疑惑了一下,在认出那人的气息之后,便欢快地把自己的赤金剑穗全部缠到了那人的手上。
宁沉呆住了。
谢停云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怎么愣在门口外面凉,先进来,我把烛火都点好了。”
宁沉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停云一点点安抚好抓着他哭哭啼啼的不念,随后把不念放到了殿内的刀架上,还把乘风留下来陪它,这才转过身来。
谢停云看见宁沉还是愣在门口,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人拉了过来。
宁沉感觉从被谢停云牵着的手开始,半边身子都要麻了,宁沉笨拙地跟在谢停云后面,干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刚才谢停云不是还说,他也是个有骨气有傲气的人,他要等自己想清楚再来。
那也确实啊,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谢停云刚才不是在他眼皮底子下离开了吗,怎么他一转身,谢停云就又出现在了魔宫里
谢停云放开他,十分不见外地坐在了床榻上,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像是知道宁沉在想什么似的,说道“在他们面前我还不够有骨气的吗我都这么说了,你收留我一会怎么了我现在要是回去,我师父肯定得打断我的腿。”
宁沉“”
谢停云仰头看了他半晌,冷静地说道“我都这么没骨气了,你就不能亲我一下么”
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还没想明白,我故意的,你要是想明白了,我可能连一个吻都讨不到了。”
“”
宁沉忍无可忍,他抬手按住谢停云的肩,随后俯下身亲了上去。
谢停云的呼吸猝然一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