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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不重要人物
    三个孩子,老大是赵俨,当然他排行第四,所以也可以称之为赵四;

    老二王破石,在家排行就比较小了,排老十,所以也可以称之为王十;

    老三刘尚,在家排行就更靠后了,排十七,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刘十七;

    老二老三是赵良嗣姻亲家的孩子所谓姻亲,也都是他这一辈,或者是父母那辈的,都是给耶律家打过工的河北人。只不过那两家没有赵良嗣的功绩,想上朝背锅也不可得,只能一听说赵良嗣准备安排自己儿子去修道,另外两家立刻给儿子洗刷干净,忙忙地送过来。

    之所以他们三个同岁但排行差了这么多,主要是因为赵良嗣原姓马,他这姓是投奔大宋之后官家赐的,只赐给了他和他的儿子们,因此只能单独排行。

    了解到这里时,赵鹿鸣内心就止不住的吐槽,那要是全族跟着一起改姓,是不是会引发“你也配姓赵”的攻讦

    当然,就算赵良嗣没干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不然山高路远,夫人在家里嚎啕了一场又一场,他何必狠心给儿子发配兴元府呢

    赵良嗣的态度很诚恳,儿子不是长子,只是一个没太多期望的幼子,送到帝姬这里往高了说算是投资,期待有朝一日帝姬有所作为时能拉这不成器的娃子一把,也沾沾光;往低了说现在宋金关系虽说还凑合,谁知道将来怎么着呢万一真出了大事,他这当初保媒拉纤的难保不被拉出去成了大家的出气筒,附赠一个夷三族。那现在送一个儿子出去修道,也能保证他家血脉不绝哇

    他的长子已经在汴京城攀了一门好亲,据说是小蔡相公妻舅的闺女,四舍五入也算是攀上了两位蔡相公。虽说当爹的罢了官,但儿子还有个小官挂在身上,一家子忍气吞声也还有点盼头,不可能全家打包都跟着帝姬逃难去,这一点她倒是很明白,也不愿意多问。

    但她听完这絮絮叨叨的一堆解释后,很想要问一问的是“赵公何以畏金如虎”

    这长得很粗犷的大汉就绿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难看地一笑,“在下原非宋民,今得归汉土,受恩过甚,常心怀戒惧,倒叫帝姬见笑了。”

    他确实是怕的,但不说。

    有了这个概念后,她就放心多了。

    因为赵良嗣在汴京城,实在是个异类。

    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这放到后世是没什么疑问的,但在此时,宣和五年,就在汴京城里,百姓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啊

    如今的大宋,国泰民安,富庶丰饶这些话都不必讲了,关键是旧日里那个可恶的北方邻居被合力打死了被邻居抢去的地,而今终于又回归自己家了,这岂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吗

    自五月间燕云回归大宋以来,朝野上下,市井民间,都是一副扬眉吐气之相。

    前番二郎神生辰节,汴梁街头各色社火百戏表演全开,大家是非要好好乐一乐的,马上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快到了,听外面有消息传来,说金主是快要咽气了的,那更要乐一乐呀

    替自己乐,也替自己没见到燕云收复的祖先们乐,反正这个日子,真的是太有滋有味啦

    赵鹿鸣每次离开宝箓宫,坐在车里,奔着艮岳,或是大内去时,身边虽有护卫,却没有仪仗,也没有开道的规格。

    不好的一点是,容易堵车;好的一点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汴京城是什么样的。

    哪怕她坐在车里,车帘子都放得严严实实。

    首先是外面的气味。

    这世上的道家分了许多派,可没有一派是放纵着肚皮,随意大吃大喝的,脂肪自然是要戒了的,可蛋白质也很可恶,难道不能一起戒了吗

    还有碳水,碳水是什么罪恶的东西那些得道成仙,登云飞升的仙人哪一个不是戒五谷,饮风露辟谷辟谷实在不能辟谷,吃几粒米也就罢了,不能贪食呀

    赵鹿鸣怀疑辟谷的道士们都是睡觉后在被窝里吃东西的,不然这不科学。当然宝箓宫也不敢让她辟谷,只是吃得清淡,再清淡些,那些有滋有味容易上瘾的东西都戒掉罢了。

    她闻到的是宝箓宫特有的金石、木器、香料的味儿,年复一年,闻得好像鼻子快要分辨不出别的什么气息,突然之间,这样一个小公主坐在车里,走过两边全是酒楼饭舍,饮食果子,各色杂卖的街。

    那刺激就来了。

    皇宫的宣德门前是御街,摆了黑红几排杈子,不令商贾在此经营摆摊,但除却御道外,汴梁似乎处处都有各色香气。哪怕你将帘子放下,一眼也不看,一句也不听,那些花红柳绿和莺歌燕舞钻不进你的脑海里,至少还有这些丝丝缕缕的香气钻隙迂回飘进车帘。

    像是各色水果被切了剁了,打成泥,拌了奶,加上头一份儿的蜜糖,跟旁边卖点心馒头的,卖炙肉干脯的,还有烤鸡、腌蟹、炙羊肉,闹哄哄,热腾腾,一起飘飘洒洒,凑着这时节的热闹,钻进鼻子里,她就遭老罪了

    那并不是只有富人才吃得起的金贵食物,普通市民也会有懒得做饭,又或者是家中来了位客人,而主妇对自己手艺没信心的时候,她也会从褡裢里翻出几个钱,出门去买两份灌肠狐狸肉,再加一包香糖果子揣起来,带回家给小娃子们甜甜嘴。

    三更方尽,五更又开张,四更天里想喝点热汤热水,那也依旧能在街上买得到哇

    光靠闻,她已经隐隐勾勒出这个北宋首都的轮廓。

    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很好,并不贫苦,更不恐惧,他们的安全感来源于繁忙且富足的生活,来源于日常所见所闻的一切,相公们每日里忙什么呀忙着写诗、作赋、喝喝酒;官家每日里忙什么呀画画、修真、钻地道。

    既然贵人们都过得优哉游哉的,百姓们又怎么会怕呢

    反过来贵人们在汴京城里走一圈,看看这富贵升平的气象,看看百姓怀里抱着的稚童也能穿上不打补丁的衣服,吃着美味的糖果,他们的统治稳如磐石,又怎么会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金人呢

    这就完成了一个诡异的逻辑闭环,其中不合理处甚多,但闭环内的人居然都无所察觉,谁要是想把这个环砸开,里面的人非跳出来抽他个大耳光不可。

    赵良嗣因此闭嘴了,但他仍然是难得的对北面比较了解的人,她将这一点悄悄记下。

    车轮滚滚,在石板路上吱吱呀呀。

    帝姬受了封赏,还得去谢恩,之所以拖了两日,是因为她得先谢官家的真身玉清元始天尊。在一些她这几年的道教学习中勉强能搞懂,以及一些搞也搞不懂的仪式之后,转过天,再去宫中谢恩。

    几个孩子跟着她修道的事她也得跟宫中报备一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朝中现在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所有人都有点惊弓之鸟,尤其是太子和郓王,不知道官家还开不开大,怎么开大,那个被发配出京的小公主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去流浪,实在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坐在车里,依旧是女童陪着,但不同的是,车外除了卫士外,还有那三个小娃子。

    他们也要习惯一下跟着公主的节奏生活,并且力所能及做点事。考虑到他们虽然谁也没束发,但个头已经很超标,每个人骑了一匹气派的骡子,也跟在帝姬的车子旁。

    “快立秋了”一个孩子嚷了一句。

    她在车内就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女童悄悄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一看,了然地一笑,“帝姬,满大街卖楸叶呢。”

    汴京城似乎时时都在过节。

    二郎神的生辰过完就是七夕,七夕过完又有中元节,一个不小心立了秋,街上的妇人和稚童就要买了楸树叶子来,剪裁成各种样式戴在头上,说是很吉祥,能保小儿不生疮。

    “楸叶黄了吗”她想了一会儿,小心地问。

    “还不曾,”车外的孩子接了话,“绿油油一片顶在头上,可好看啦”

    他刚说完这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车夫的鞭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响,马蹄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去问问,”她说,“出了什么事”

    女童靠着车门,问了两句后转过头,“回帝姬,只是个河北蛮子罢了,不知怎的被放进城,正同路边的人聒噪呢。”

    河北已经不剩许多人了,但这事儿汴京城里没多少人知道。

    这座城池这样繁华富丽,哪怕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吏也很有荣誉感,不愿意那些饥渴困顿,落魄邋遢的人脏了这城的地,也不愿他们的哭泣与哀鸣落进城中百姓的耳中。

    所以李二是如何连蒙带唬,将一家老小送进城的,这算是个奇迹。再考虑到那么多燕云的百姓,十家也未必有一家能活着渡河,来到大宋的皇城之下,这份运气就更加值得庆祝了。

    只是进城以后,他的运气似乎暂时用完了。

    他的钱财想买下一个小院是不够的,但他不知道,他竟昏头涨脑受了中人的骗,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帛都送了出去,住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打了出来那时他才知道他签的文书是有诈的

    他只是要讨一个公道而已那个中人明明是住在这一条街上

    有无数拳头落在他身上,砸进肉里,他的记忆就不由自主开始混乱起来,像是想起了不久以前,或是很久以前,他一家还像个人似的生活。

    河北的土地那样肥沃,物产那样丰饶,那真是个好地方,他混沌地想,他真是不该逃离故乡的。

    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拳头忽而停了,有人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刻有几只手将他拉了起来,还有人亲亲热热地在他身上拍拍打打。

    他的眼前一阵似一阵地黑,可这个机灵的汉子有种出色的直觉,他觉得,他的好运来了。

    果然在他两耳嗡嗡的轰鸣声散去后,他听到一个女童在说

    “朝真帝姬说,燕云归附之百姓,亦是大宋百姓,不可欺了他去。”

    那一群泼皮诺诺地应了,忽然又有人塞给他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

    “这点钱你拿着,”小姑娘又说,“帝姬说了,你若寻不到个出路,便去光禄大夫赵公府上,他家在龙津桥往北,你只要告诉他帝姬救了你,他自然替你寻个活做。”

    李二握在手里,气也喘不匀,声也不敢出,只是利落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若有来日,”他说,“小人必结草衔环,报答帝姬的恩德。”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帝姬的车驾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周围的议论纷纷。

    他们都在说那位帝姬出生时的异象,早慧的言行,以及被昭告天下的神仙血统。

    那应该是一位吸风饮露,不染俗尘,仙人一般的帝姬,他们如此确信。

    仙人一般的帝姬坐在车里,听着车外三个河北来的小男孩叽叽喳喳。

    帝姬替河北人出头好开心好解气呀可惜不能上去打那几个泼皮一顿等他们长大的

    车里很安静,两个女童坐得端端正正的,中间的帝姬坐得更端正了。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已经心理建设完毕,终于可以向下车给钱的那个女童开口了

    “你给了他多少钱,且先记着,”她臊眉耷眼地说,“等我拿到钱了,我必还你。”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