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晚上坦白性向之后,叶明泽总感觉魏悯之跟他相处的时候有点怪怪的。
魏悯之依旧每天早上叫他起床,送他去学校之后才去公司,晚上没有应酬也都会尽早去接他回家,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
而且每次他想跟魏悯之好好聊一聊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明明聊了很多,却没能解开他心里的疑虑。
和魏悯之重逢以来,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真切地体会到,魏悯之的确在他看不见的时空里长成了32岁的成熟男人。
过去总是他这个哥哥占据年龄优势,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眼界城府,他都远远比不过现在的魏悯之。
魏悯之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就不可能从对方嘴里打探出来,反而是他自己很容易被套话。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想要隐瞒魏悯之的事,可是从结果来看,他还是会感到有些挫败。
相比之下钟亦轩就显得更容易看懂,明显有点躲着他的意思。
他找钟亦轩问问题,钟亦轩还是会给他讲解,但也仅此而已。
那家伙像个好不容易才被撬开一条缝的河蚌,稍微有一点让他不安的风吹草动,他就又缩回蚌壳里去了。
叶明泽拿这两个人都没办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明面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私底下则是在学习之余主动去找了很多跟同性恋有关的资料来看,生怕自己真的歧视同性恋而不自知,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大半个月过去,他终于慢慢消化掉弟弟和好朋友都喜欢同性的事实,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开始摸索能够让双方都自在一些的相处方式。
又是一个周末,恰好是看枫叶的季节,叶明泽跟钟亦儒约好了去山里徒步,魏悯之推了应酬陪他一起。
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带上装备开车去城外的农庄找钟亦儒。
在城市里不太能感觉到季节变化,最多就是关注一下气温好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出了城才发现,不过一个多月,外面的景色已经大变样了。
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满眼的绿,植物长得很茂盛,菜园子里的菜也都水灵灵的,如今却多了几分秋日的萧瑟,草木开始凋零变黄,园子里的菜也从西红柿黄瓜变成了耐寒的萝卜白菜。
连路边的野菊花都开得稀稀拉拉的,显然是花期将过。
叶明泽跟魏悯之下了车,找到钟亦儒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爬树摘柿子。
见他们俩过来,钟亦儒倚在粗壮的树干上,从篮子里挑了两个脆柿出来扔下去,笑着说:“尝尝?挺甜的。”
叶明泽抬手接住,把大的那个递给魏悯之,仰着头问钟亦儒:“不是说好了去徒步吗?现在摘什么柿子?快下来收拾你的东西啊。”
钟亦儒从树上跳下来
,“急什么?不耽误事儿。”
早上气温低,但他只穿了件短袖,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叶明泽不由得有些羡慕。
钟亦儒不紧不慢地拎着那一篮子橙色的脆柿,出了大门拐进旁边一户邻居家,把东西送给了一个婆婆,然后被婆婆塞了一坛子自己腌的酸菜。
回来之后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叶明泽解释说:“邻居婆婆家的小孙女在城里上学,今天要回来看她,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想准备点水果招待小孙女,又没法去集市上买,正好我这儿的柿子结得多,就帮她摘了点儿。对了,酸菜要吗?味道挺好的,还干净。”
叶明泽好奇地过去看了看,他还没见过自己腌制的酸菜是什么样子。
钟亦儒:“想要就拿走,我这儿还有,跟婆婆学的手艺,再过两天就能开坛了。”
叶明泽本来想客气一下,魏悯之直接从钟亦儒手里接过了那个黑漆漆的坛子,径直放进了后备箱。
钟亦儒拎着登山包跟过去,上车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嘴:“要不我来开车,你俩坐后面?”
叶明泽觉得不太合适,但他没驾照,又不能直接替魏悯之做决定让魏悯之来开,正站在那儿纠结,就看见魏悯之把车钥匙扔给了钟亦儒,拉开车门跟他说:“上车。”
叶明泽只好乖乖坐下,有些过意不去地跟钟亦儒说:“等我拿了驾照,下次换我来开。”
钟亦儒:“客气什么,这么好的车我平时想开还摸不着呢。”
叶明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以钟亦儒的出身,什么好车没开过,而且他要真有这方面的需求,也不可能一直窝在村子里不回钟家。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再加上他跟钟亦儒认识的时间本来就短,严格来说这还是第二次见面,叶明泽有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忽然听魏悯之道:“那你今天可以好好过把瘾了。”
钟亦儒笑:“行,谢谢魏老板,今儿我来给您当司机。”
叶明泽看着他们这副极为熟稔的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魏悯之喜欢的人,会不会,就是钟亦儒?
上次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他不知道魏悯之喜欢的是男人,而且那时候魏悯之跟钟亦儒应该是都怕他会尴尬,刻意减少了交流,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默契?
他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叶明泽认真回忆了一下魏悯之曾经提到过的信息点,魏悯之跟那个人认识很多年,是同学,对方的年纪比他大,同学的时候很可能把他当弟弟看,失联过,好像是最近这段时间才重新联系上。
久居国外的白月光忽然回国,魏悯之还为了见对方一面去了陈家的赏灯会,但好像没能碰上。
白月光似乎出身很好,只不过目前的经济状况比不上魏悯之,单身,也并不急着结婚,只是疑似有喜欢的人,不过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魏悯之还说,害怕白月光对他的喜欢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泽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逞强。
魏悯之跟钟亦儒只看体格都比他体力好,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也不是一点数没有,后面的确很有可能会拖他们俩的后腿。
不过这种被特殊关照的感觉还是让他有点不高兴,尤其是魏悯之又跟钟亦儒这么默契地一起关照他。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当电灯泡。
检查完装备之后,三个人正式出发。
叶明泽本来想走最后面,但魏悯之跟钟亦儒都让他走中间,生怕他掉队遇到什么意外。
叶明泽夹在他们中间,罕见地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找点什么话题才不会这么尴尬。
钟亦儒稀奇地问:“小泽,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怎么都不说话?”
叶明泽嘴硬:“没有啊,我是想保存点体力。”
这个借口十分正当,钟亦儒又逗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确不怎么想说话,便转而去找魏悯之聊天了。
虽然主要是钟亦儒在说,魏悯之偶尔才接一句,但叶明泽还是感觉他们俩聊天的时候有种外人很难插进去的特殊氛围。
他在旁边默默听着,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了,大片的枫叶仿佛变成了山火,让他莫名焦躁起来。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越难走。
叶明泽一个愣神的功夫,不小心一脚踩空,眼看着要摔,走在他后面的魏悯之一把拉住了他。
“没事吧?”
这段山路有些陡,如果真的摔下肯定会受伤。
叶明泽有些后怕地往下面看了一眼,心脏跳得很快,紧紧抓着魏悯之的胳膊回答道:“没事,好险。”
在前面开路的钟亦儒听见动静也折返回来,提醒叶明泽道:“别乱动,悯之检查一下他的脚有没有扭伤。”
他不说叶明泽还没什么感觉,这么一提醒,叶明泽后知后觉地发现脚踝的确有些疼。
魏悯之扶着他找了块相对平缓的地方坐下,单膝着地半蹲下来,抬起他的小腿,架在自己支起来的那条腿上,脱掉他的鞋子检查起来。
叶明泽看着魏悯之眉头微皱神情严肃的样子,不自在地动了动被魏悯之握住的小腿:“不怎么疼,应该不要紧。”
魏悯之没说话,沉着脸从包里翻出急救包给他冷敷。
钟亦儒凑过来看了眼,在旁边点评说:“目前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今天的活动肯定是要到此为止了,回去找个医院拍张片子看看吧。”
叶明泽有些愧疚:“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没有认真看路,不然也不会……”
钟亦儒:“道什么歉啊,野外运动受伤太正常了,好在没出大问题,不然悯之肯定得生我的气。”
叶明泽:“是我的问题,他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才对。”
说着他又瞄了一眼魏悯之的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冰敷结束,叶明泽还想再说点什么,魏悯之忽然摘下背后的登山包,在他跟前蹲下去道:“上来,我背你。”
叶明泽有些犹豫,“你扶我一下就行了,应该能走。”
魏悯之仍旧坚持:“上来。”
钟亦儒也劝他:“上去吧,就你这小身板,悯之又不是背不动。我已经叫了救援,找个地方等人来接就好,不用原路返回。”
叶明泽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到魏悯之背上,两条胳膊松松的搭在对方肩膀上,下一秒就听魏悯之不悦道:“抓紧。”
叶明泽只好听话地搂住他的脖子,胸口贴在魏悯之宽阔的背上,膝弯被对方有力的手臂托举起来。
魏悯之显然并不吃力,叶明泽却还是担心道:“可以吗?不然我还是下来慢慢走吧。”
魏悯之没吭声,旁边的钟亦儒疯狂给他使眼色:“闭嘴吧你,再多说一句你弟弟都得……”
后面半句他没说完,在魏悯之冷冰冰的眼刀里自觉消了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