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120 章 姑娘请披黄袍(六)
    端午时节,庐陵有龙舟竞渡,临近几个县的百姓都会聚集在甘江两岸。

    鹤洲正位于甘江之上,是绝佳的观战之地,为了让庐陵百姓看龙舟看个痛快,庐陵书院早早就在江岸前建起了木栅,又立下牌子说比赛当日允许百姓和商贩进入书院。

    孟月容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提前一旬就跟自己的阿娘腻腻歪歪,只想阿娘能陪着自己在书院看龙舟赛。

    数月来,柳朝姝在庐陵买地建房卖铺子,数万两银子在她手上几乎被玩儿出了花儿来,性情也更添了些爽朗,揽着小女儿,她又看向了自己的长女。

    “月池,一起在鹤洲看龙舟”

    坐在一旁看琴嬷嬷绣五毒荷包的孟月池笑着摇头。

    “薛山长说要带我去拜神。”

    柳朝姝再次看向孟月容,看见小姑娘鼓着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

    “薛山长总和我抢姐姐。”

    “傻话。”柳朝姝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下,“你怎么不说是你惫懒你两旬给山长看一次课业,你呢”

    “哼”小姑娘把脸埋在自己阿娘的腰腹,不肯说话了。

    “你们父亲春闱未中,写了信来。”

    一听见“父亲”二字,两个女孩儿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去。

    见两个女儿如此,柳朝姝的心中只有心疼。

    “你们放心,我既然将你们从易阳县带了出来,就不会再把你们送回去。”

    说完,柳朝姝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的冷意。

    从她正月里带着三房的身家和两个女儿出走,孟叔恒给她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开篇是斥责她不该任性妄为不敬翁姑,也不该将庶子留在老宅,后面语气转缓,让她带着家业和女儿一起到繁京。

    柳朝姝自然拒绝了,她话也说得动听,先说自己离开易阳之后多么惴惴难安,一路上又多么危险重重,再说自己到了庐陵之后得了当地豪族相助,在鹤洲边上买房置地,已经安稳了下来。

    至于她是如何离开孟家老宅的,柳朝姝觉得孟家人一定会跟孟叔恒讲上几十几百次,来彰显她这毒妇的狠辣,不需要她再重复了。

    第二封信,孟叔恒的态度就更软了,诉苦说在繁京吃喝不惯,苦寒难捱,想妻子,想女儿。

    情真意切,字字动人,柳朝姝忍不住,将这封信给了旬休回来的两个女儿看。

    “满篇都写了要钱二字。”

    孟月池的点评让柳朝姝伏案大笑。

    钱她自然不会给的,挑了些庐陵不值钱的特产塞了一车,满满当当送去了繁京。

    至于回信,自然也是满纸心疼,满纸诉苦,又盼着他能科举得中。

    “这第三封信,你们父亲直白了许多,科举不中,他也不想回易阳,只想留在繁京入国子监,让我带你们去繁京,若是我不答应,他就让我给他一万两银子。”

    说完,柳朝姝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防身银子,我把所有的钱都拿来置业了,人是不会走的,钱我不给他想入国子监,还得求我姨母。”

    说到自己的姨母,如今的殿中监柳铉徵,柳朝姝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的姨外祖母也来信了,要看么”

    姨母的来信倒是在柳朝姝的预料之外,不过想想也知道,柳朝妤早就希望她离开孟家,知道她真的这么做了,她肯定高高兴兴地给姨母写信,还觉得是“报喜”。

    两个小姑娘都想看,柳朝姝让人将装信的匣子拿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

    见孟月容坐在自己的怀里就要探头看信,柳朝姝将信递给了孟月池。

    “你要把为娘的腿都坐断了。”

    孟月容吐吐舌头,像一只小鸟一样飞扑到了阿姐的身上。

    孟月池一手拿着信,一手揽住她的肩膀。

    殿中监柳铉徵,当今陛下的肱股之臣,因为从苏姮起,明宗、仁宗时候几位女相都做过殿中监,她现在已经被民间称作是“柳亚相”,可见其身份之不凡。

    自女官复朝至今,她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女相的女子,在书院里,孟月池经常听山长和夫子们说起她的为人处世、治国之策,亲眼看见她的字迹倒是第一次。

    这样一个活在漩涡之中的人,字迹毫无花哨之处,平实坚毅,信也写的亲近又简单。

    她叮嘱了柳朝姝两件事,一件事是在庐陵的时候要敬重薛重岁,另一件事是让她将家产尽快入了白册,这两件事都做好,她便可以安然在庐陵守着两个女儿了。

    “娘,白册是什么呀”

    “白册是田产交易记档的册子,这本册子上可以录阿娘的名字。”

    回答孟月容的是孟月池。

    大启朝自明帝起女子就可以立户置业,如今虽然被添了许多的限制,只有有功名的已婚女子才能拥有田产,没有功名,柳朝姝也是有空子可钻的,只要在衙门记了白册,靠着这份记档她就能支配在庐陵的产业,一应收入按时纳税便无人追究。

    白册也只是权宜之计,按照大启律,白册用了十年就要被封存,在那之前柳朝姝得把家业落入黄册,也就是户产册中。

    柳朝姝早就把这件事办妥了,她想的很清楚,她两个女儿都聪慧,十年的时间,总有人能中举。

    “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为娘我创下的家业你们都守不住。”

    孟月容“嘿嘿”一笑,赖在了阿姐的怀里。

    “阿姐,你听见了吗”

    孟月池将信收好,起身放回了柳朝姝面前的信匣里。

    孟月容跟在她屁股后面,探头看匣子里面。

    “阿娘,外祖母也来信了呀”

    匣子里的一封“吾儿朝姝亲启”在最上面。

    柳朝姝低着头,将信匣合上。

    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孟家一事,她自然得告诉自己的母亲柳铉徽,不然等孟家的信先一步到了,她母亲定会被

    孟家人气死。

    给母亲的那封信她写的很艰难,她想写自己在孟家和孟叔恒的貌合神离,却心知母亲会让她忍耐,她还想写孟叔恒的人品低劣,又能想象到母亲劝她男人都是如此最后,她只能用平直之言说孟家不让她为孟月容延请女夫子,她就带着女儿走了。

    一个月后,母亲的回信到了庐陵。

    开篇一句“吾儿负我”,让柳朝姝的心神几乎都要痛裂了。

    她娘一生颠沛,在她那个入赘的父亲去世之后,娘亲唯一的期盼就是她能过得安稳妥当,成婚十载,她还是让她娘失望了。

    柳朝姝为自己哭,为母亲哭,哭自己的恭顺终于被撕碎,哭自己从小学到的一切终于成了另一种模样,哭自己一颗心都被揉碎却丝毫没有后悔。

    母亲的信,她至今不敢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

    “容儿你,有空给外祖母写写你在书院的所学所见。”

    “好的阿娘。”孟月容点头,“这事儿简单。”

    孟月池的目光一直都在母亲的脸上,她看见了母亲神色中的勉强,便说

    “母亲,我带着妹妹去写课业了。”

    孟月容看看阿姐,看看阿娘,刚刚不是还在说外祖母吗怎么就跳到了课业

    心不甘情不愿,她被自己的阿姐给拖走了。

    到了端午那一日,柳朝姝一开始的兴致还是不高,孟月容蹦蹦跳跳为了一支红色的龙舟喊天喊地,她在一旁坐着,看着江天一色,群舟争渡,心里想的还是阿娘。

    “阿娘阿娘你看”

    柳朝姝听到女儿的声音,回过神,就看见女儿手里有一艘纸折的龙舟,上面还写着“朝姝”两个字。

    “这是哪来的”

    “我昨天做的”孟月容笑着看自己阿娘,“阿姐说了,阿娘今日要是笑了十次,下次旬休就带我出去逛街。”

    柳朝姝一想就明白,自己那个耳慢语迟心思百转的长女是看出了她的怅然,让容儿哄她高兴。

    “那我今天要努力笑笑。”

    柳朝姝忽然有了兴致。

    逗孩子的兴致。

    “对阿娘就要使劲笑”

    柳朝姝在自己女儿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九次。”

    孟月容“阿娘你欺负人”

    看见女儿生气,柳朝姝真的笑了。

    罢了,如今之路她并无后悔,也不必强求两全。

    “仁者,义之本也。”

    坐在出城的马上,孟月池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将她护在身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薛重岁笑着说

    “你这么快就开始看礼记了”

    马背颠簸,马蹄声连绵不绝,让孟月池的听力更差了点儿,她过了一会儿才说

    “只是偶尔看见这句话就记住了。”

    “你是对这句话有所感悟”

    孟月池点点头

    “

    我想到了我娘,她从孟家一步步走出来,不过是爱人二字罢了。”

    仁,爱人也,义,正己也。

    本作者三水小草提醒您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从爱人而正己,对庶女的一念之善,最后改变的是柳朝姝整个人,让只有十岁的孟月池深感人生之精妙。

    听见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用感叹人生的语气说话是很有趣的,薛重岁笑了。

    她的一头银丝有点点的碎发在微风里飘摇,映着晨辉。

    “那些后宅阴私、嫡庶之分,就是人吃人,人吞人只可惜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多,能凭借善念守住己心的人太少。若是从前,你娘这种人,多半是要在后宅里被吞掉的,因为她无路可走,又无处能放下一颗善念仍存的心。”

    “被吞掉”

    孟月池重复了这三个字。

    “被谁吞掉人么”

    “未必是人,也可能就是她自己变得不像人了。米氏一族不就是如此么说来说去,是一家子的善心都没了。”

    想起了诸多过往,薛重岁淡淡一笑。

    “人,得有路可走,才能存住善念,这人间才会更好。”

    有路可走

    有什么样的路呢

    “薛山长,您说要带我去拜神,这都已经出城了。”

    神在哪儿

    “快到了”

    骑马走了半个时辰,薛重岁终于停了下来。

    孟月池看着眼前庙宇上的牌匾,觉得很有趣。

    “骑鹅娘娘庙”

    “你不是说要用米氏来撕了庐陵这些大族的皮,这儿就是最能让米氏难受的地方。”

    眼前的庙宇不大,看着香火很旺,却也有些旧。

    庙门前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女子,大概三十多岁,见了薛重岁,她笑着迎了上来

    “薛山长,我可等你许久了。”

    薛重岁也不与她客气,手中马鞭一转,指着她对孟月池说“这位是武守北,现在是庐陵骑鹅娘娘庙的主祭,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大夫,你叫她一声乱七八糟的辈分我算不明白,你叫她一声武八娘吧。守北,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孟月池,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了。”

    武守北看着被风吹日晒得脸颊泛红的小姑娘,笑着说

    “看来你在庐陵还是发现了良才美玉。小月池,让我来给你把把脉。”

    三水小草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