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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番外八
    卫柏云晚意的番外

    江南时有梅雨落下,天地间呈现青烟色,雾蒙蒙得万物都若隐若现,但依旧是春光无限,仿佛是个温柔乡,引人眷恋。

    云晚意赶着晚色回到府中,衢州没有宵禁,但这个时间也是有点晚,她转头问门前的小厮

    “娘有问过我何时回来么”

    门前小厮摇了摇头,他压低了声音“二公子在春风楼惹了麻烦,输了三千两银子,夫人正着急拿银子去春风楼赎人呢。”

    云晚意停了一刹,才问

    “人回来了么”

    “回来了,但老爷和夫人吵了一架,姑娘您还是早点回院子吧。”

    云晚意冲小厮点头应声,但转身之际,眉眼间情绪悄无声息地寡淡下来。

    她藏住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许久,她轻扯了下唇角,有点轻讽和自嘲的意味。

    她早应该习惯了。

    她是府中唯一的嫡出姑娘,但她不是男子,在她娘亲眼底,只有她两位兄长才是最重要,一旦被两位兄长吸引了注意,自然会忽视掉她这个女儿。

    夜幕将云府将要掩埋,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翌日,云晚意去正院给娘亲请安,云母见到她时,下意识地一愣“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家有一位姻亲,也就是姜家,姜家主母和云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也是云晚意的嫡亲姨母,姜家和云家离得不远,都在衢州城南这一条街上,加上她和表姐年龄相仿,云晚意年少时就经常在姜家借住。

    后来表姐成亲,今年表姐夫得中探花,带着表姐一家进了京城,云晚意和姨母关系亲昵,担心姨母觉得孤单,时常会去姜家陪姨母。

    前段时间她就是在一直住在姜家。

    但她早在三日前就送信回来,告知了府中,她会在昨日回家。

    可惜,她有心提前通知,却是没人记得。

    云晚意端着杯茶水,低头抿了一口,掩住眸中的情绪,语气仿佛自然“昨日就回来了。”

    不等云母有反应,她紧接着下一句话就是

    “我三日前就让人送信回来了,娘没有收到么”

    她到底是意难平。

    都是女儿,为什么姨母待表姐就是如珠如宝,她却是经常被忽视怠慢

    云母脸上有片刻的尴尬和不自在,但很快,这些情绪散去,她转而和云晚意抱怨道

    “还不是你二哥,昨日闹出一通事来,让我忙得连连转”

    云晚意很想再问,是不是只要一遇到两位兄长的事情,她就必须要往后排

    不论二哥有多么不堪,行事有多么混不吝。

    但云晚意没有问。

    答案不言而喻,问也不过自取其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底觉得没劲,云母却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和她抱怨“你爹也真是狠心,不过三千两银子都不

    肯给你二哥花,要是不去赎人,人家就要把你二哥的手剁了你爹居然还说什么不许管你二哥的话来”

    云晚意觉得好笑。

    三千两

    娘是当家主母,难道不知道三千两意味着什么吗

    云家不是姜家,不是商户,她爹爹也不过一个秀才出身,平日中教教书,全靠祖上蒙阴才有了点家底,三千两足够她们一家子生活一年,但在娘口中却是仿佛轻飘飘。

    云晚意不想再听娘抱怨之语,其实她心底清楚,在爹爹和娘亲心底,都是看重她的两位兄长。

    爹爹骂得再狠,也不可能不管她二哥。

    否则,她二哥怎么敢随意挥霍三千两银子

    云晚意打断了云母的话,转而问娘,二哥怎么样了”

    云母果真被她打断,顺着她的话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样被你爹关了禁闭,不许他出门呢。”

    只要不涉及两位兄长的安全,云母就是一个典型的出嫁随夫的妇人,她一般什么都听云父的,云晚意低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她也跟着叹了口气

    “二哥没事就好。”

    她早习惯了怎么在云府中生存,要做一个时刻牵挂兄长的好妹妹。

    说得难听点,还不如在姨母家自在。

    云晚意偏了偏头,她撅起唇,语气绵软地撒娇道“娘,我看中了一根簪子,要一百两,娘给我买嘛”

    云母听见一百两,当即皱眉,有点没好气

    “哪有一百两给你糟蹋”

    到底是亲生姑娘,云母白了她一眼“前些时日不是刚添了两套首饰么我让管家给你支二十两,省着点用,女子家不要大手大脚。”

    云晚意一点也不意外地扯唇。

    前些时日刚添了两套首饰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看中什么簪子,她从姨母家出来就直奔府来,哪有闲工夫去逛街

    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试探一番。

    结果却一点不出她意外,二哥去春风楼潇洒,三千两银子娘亲也舍得给,偏偏轮到她,一百两就是糟蹋。

    看重和不看重就是差别这么大。

    云晚意不是有奢望,只是她需要这一次次的警醒,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的处境。

    人人都有疼爱的人。

    她必要拿出十足的力气疼惜自己。

    云晚意轻笑了一声,云母诧异地看她,云晚意什么都没说,依旧弯着眸眼笑,她和表姐眉眼有三分相似,只因她眉目格外像云母,云母见状,难免有片刻哑声。

    这是她唯一的姑娘,她也不是不疼爱,也不是看不出云晚意笑声的疏离,但她终归是个姑娘,而且,谁家不是这样

    都是重男轻女。

    她也只是和寻常人家一样。

    怎么就她这姑娘贪心地非要和她两位兄长比

    想到这里,云母皱起了眉头,刚欲说

    什么,云晚意已经欠了欠身,眉眼仿佛都乖顺了下来。

    她说“谢谢娘。”

    云母脸色缓和一些,但不等她说话,云晚意接着道

    “我和姨母说好了今日陪她去钟鸣寺上香,便先走了。”

    话音甫落,她转身就走,没有一点迟疑。

    云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云晚意其实态度也算温顺,从不反驳她,也不和她争论,偏偏她越是这样越是格外疏离,仿佛两人不是母女,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云母忽然狠狠地拍了下桌“她是什么意思在她眼底,到底我是她娘,还是我那妹妹是她娘”

    一旁惯来伺候云母的嬷嬷哑声,片刻才低声

    “夫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姑娘也是您亲生的血肉,您别叫她寒心。”

    云母骤然哑声。

    她也念过两年书,也懂得这个道理,但人偏心是能控制的么

    云母有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许久,她闭上眼

    “随她去吧。”

    她其实心底清楚,她那妹妹只有一个孩子,就将她这姑娘也当亲闺女疼,相较而言,她对姑娘的确不如她妹妹上心。

    云晚意从府中跑了出来,没有去姜家,她昨日才从姨母家回来,怎么可能和姨母说好去钟鸣寺上香

    要真的说好,她昨日根本不会回府,至少也要等上香结束再回去。

    可就是这么浅显的一个谎言,云母都没有看穿,或许不是看不穿,只是没在她身上费心思,自然也不会在意她找的借口。

    云晚意在衢州大街小巷地转,转得腿脚发软发酸,她也不想回那个家。

    其实按理说,她活得比许多人家的女子都好太多了,但她就是意难平,都是娘亲生的骨肉,男子和女子就当真是天壤之别么

    云晚意想起云母时常挂在嘴边的“我们家就靠你两个哥哥光耀门楣了”,她不由得想笑,就凭她那只会吃喝嫖赌的二哥

    不把家底败光,她娘就该去钟鸣寺烧香拜佛了。

    逛到午后,她在路边随意吃了碗馄饨,她心想,她才不会虐待自己,凭什么要让自己饿肚子

    吃完,她刚要离开,外间就落了一片细雨,这在衢州,实在是太过常见,众人习以为常,唯独云晚意皱了皱鼻子,觉得老天爷都欺负她。

    她在馄饨铺中躲雨,外间有人路过时认出了她,十分诧异

    “云姑娘”

    云晚意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她余光瞥见水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妆容没有一丝凌乱,她表姐被誉为江南第一美人,她容貌自是也不差,和表姐温柔婉约不同,她五官较为明艳,秾艳昳丽,她抬起眸眼朝来人看去,轻抬下颌

    “商公子。”

    商清卲,商家的二公子,家父任职衢州太守,官居四品,商家是衢州难得的高门,这商清卲又是嫡出的二公子,平日中赢得了不少衢州

    未婚女子的青睐。

    云晚意一直都知道,这位商二公子对自己的心意,他过于殷勤,以至于将他的心思暴露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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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云晚意不喜欢他。

    这位商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孝子,云晚意不是觉得孝顺不好,但过于愚孝却是叫她头疼的了。

    云晚意一见到他就想离开,她对商清卲点了点头,带着盼雪就要转身走,结果被商清卲拦住,商清卲其实生得也煞是好看,贵公子风度翩翩,此时拦住了人,不等云晚意有什么反应,他自个儿却是先脸红上了

    “云姑娘,外间下了雨,我送你回去吧。”

    云晚意弯眸,巧笑倩兮,却是明言拒绝“多谢商公子好意,我的婢女带了伞。”

    其实没带,但早在落雨的那一刻,她就让盼雪去买了油纸伞,她可不是在雨地中等着别人来接的人。

    商清卲想要献殷勤却是没了机会,当即有点着急,他无措又期盼地看着云晚意,他其实隐约知道云晚意早猜到他的心思,这番话也是在拒绝他。

    但人都是下意识屏蔽掉对自己不利的消息的。

    他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姑娘,她貌美、骄矜、明艳,无一处不好,只见到她便让他觉得心情甚好,他实在是舍不得和她划清关系,日后再无纠缠,他忍不住一而再地靠近她。

    他听出了她的拒绝,话音都有点无助“云姑娘”

    他笨口拙舌,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才能讨好眼前的心上人。

    云晚意没有一点心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件事什么回旋的余地,她一直觉得关于感情的事,明言拒绝才是恰当,那种明明不喜欢反而还要给希望最后再打破的做法才是恶劣。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商清卲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商清卲就不在她未来夫婿的考虑之中。

    云晚意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地对商清卲点头

    “商公子,告辞。”

    盼雪替她撑着油纸伞,她和商清卲擦肩而过,不论他再怎么期盼,云晚意也不曾有过回头,雨幕下,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被烟青色彻底掩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