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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赫连元是被陈少康等人亲自送到敬王府的。

    阍室守着的门房一看到小郡主的衣裳,明显是换过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清晨出去的时候是一身大红的衣裳,可回来的时候却变作了小家碧玉的淡绿色,这原本就是小郡主最讨厌的色彩。

    小郡主从来都是喜欢大红大紫,张扬鲜活的衣服。

    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私相授受。

    大家闺秀出门去,回来却是换掉整套行头,那是极其羞耻的事,更别说,赫连元的头发散乱,那明显的潮气,几乎无法掩盖。

    不知是落了水还是刚刚沐浴过,整个人虚弱着被人从马车扶了下来。

    先前跟着她出去的那匹,是小郡主最喜欢的爱马,如今却不见踪影。

    不管是哪一桩哪一件,细数下来都叫人毛骨悚然,生怕出了大事儿。

    扶着赫连元的,是一个叫常秀香的小娘子。

    她和赫连元关系一般,要不是今日赶巧,也不会一群人一起骑马出去,连个侍从都不肯带着。

    小郡主身上的衣服,正是她买的。

    世子妃匆匆赶来,看到一身狼狈的女儿,一贯雍容冷静的她也不由得露出怒色。

    赫连元一看到母亲,那呆滞的眼神总算有了反应,呜呜哭了起来,好不可怜。

    世子妃抱着赫连元“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给为娘说”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落下泪。

    一时间,就让这群少年有些尴尬。

    好在敬王世子随后就到,看到这幅乱糟糟的景象,先是让世子妃带着女儿去歇息,这才转而看向这群少年,请他们去花厅坐坐。

    世子神色虽有焦虑,语气却是冷静“少康,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人到中年,一身儒雅,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

    晨起,赫连元是骑马出去的,回来却是换了马车,这已是不对。更别说,她那一身衣服,更像是被人动过了。

    常秀香抿着唇,轻声说道“还请世子爷放心,小郡主的衣裳,是我给她换的。”

    这一回跟着出行,只有这两位小娘子,常秀香责无旁贷。

    世子不知缘故,可从常秀香这小辈的语气里,却隐约知道,事情怕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

    陈少康作为代表,自然也得硬着头皮解释“今日我等去了鹿苑,没想到,没想到陛下也在,元郡主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这才”

    世子的脸色白了白,冲撞了景元帝

    他努力定神,这才又问“贤侄,还请将事情细细说来。”

    陈少康说得简陋,省略了前因后果,叫世子有些迷糊。

    陈少康在心里暗暗叫苦,不得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等说完后,花厅内的少年都不敢出一声气。

    今日撞见景元帝,自上而下,就没一个不怂。

    那名为十六的车夫一刀砍了小郡主的马,让

    这些从来没见识过血的人吓了一跳,别说是被吓得呆愣的小郡主。

    那热血劈头盖脸将她浇灌一身,怕是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画面。只要一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当事人。

    就算是他们,现在也是惊甫未定。

    如果不是出于情谊,他们现在早就四散回家,根本不可能跟着陈少康一起回到这。

    世子听完几个小辈的话,花了点功夫总算镇定了下来。先是礼数周到地谢过他们,又一一安排了下去,等到将这些小辈都送走之后,他才急匆匆地赶到正院去拜见老敬王。

    “父王,陛下此举,是不是厌恶了阿元”

    世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老敬王,脸上露出少许无奈。

    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这小姑娘被娇纵得有些过分,出门在外口无遮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那跋扈的性格。

    从前不知天高地厚,因着她郡主的身份,别人也就忍让了,可现在冲撞到了皇帝的跟前,景元帝怎可能忍

    “阿元是小辈,陛下处罚就是处罚了,倘若他真想要阿元的命,现在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老敬王缓声说道,“将阿元压在府里,不许她再出去。”

    老王爷虽然很喜欢这个小孙女,可不代表他愿意让她继续这么惹是生非下去。

    平时有些活泼,那是不错,可是到了正经事面前还不长眼色,就有些太不知进退了。

    前些时候皇帝陛下不经内阁的允许就出兵讨伐的事情,已经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不是取得了胜仗,又引得百姓自发祝贺,怕是不能够那么轻易压下来。

    那个时候老敬王就知道景元帝的心中,是有自己的成算的。虽然看着有些肆无忌惮,不过也有自己的准则。

    现在赫连元活着回来,就说明这件事到此结束了,不然以皇帝当时就发作的脾气,也没有必要留着。

    老敬王安慰完有些温吞的世子,就将他给打发走了。

    老王妃当初生下来两个孩子,年长的那个孩子更像老敬王一些,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非常沉稳老练,可惜的是还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

    现在的世子,是嫡次子,比起他的兄长来说,确实有些逊色,虽然非常温柔,可温柔,不代表不能御下。

    偏偏这世子却是温柔到有点懦弱,没有法度,总是瞻前顾后,就令人有些失望。

    他选中的世子妃也和他是相似的脾气,这样两个人也不知将来要怎么掌控这座王府。

    老王爷一想到这些烦心事儿,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是

    不知道今日,在皇帝陛下的马车里,藏着的究竟是谁

    竟是让陛下轻车简便,只带了寥寥几个人出行。

    有趣。

    老王爷手里抓着的两颗核桃不断地盘着,发出轻轻的咔嚓声,苍老的脸上露出少少的笑容。

    想必这个消息,对于深宫之中那位太后来说,正是急需。

    他倒不是

    想与皇帝作对。

    景元帝这样的铁血手腕,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只不过,皇帝如此苛待他家小姑娘,他不过漏了一两句言语,又能如何

    容府,小院。

    惊蛰趴在床上,有些痛苦。

    去见乌啼的时候,因着心中非常高兴,所以惊蛰骑马的时间就长了一点,哪怕容九几次三番让人来问,他也只是推脱。

    后来,是容九亲自过来,才给人薅下来。

    惊蛰抱着乌啼的脖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才被人拖走了。

    结果人一上马车,那兴奋的劲头过去,就昏昏欲睡。

    容九按着惊蛰的头躺在膝盖上,让他一路睡了回来。

    虽然路上,惊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可他到底是太困了,稍有动作被容九按了下来,听他安抚了几句,又直接昏睡了过去。

    他直接睡到了回府的时候才醒。

    下马车的时候,原本惊蛰是想自己踩着凳子下来的,结果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差点没摔倒。

    这也太废了。

    惊蛰趴在床上,狠狠地抱紧枕头。

    他平时干活不少,身体也算强健,原本以为这一回总算能稍微练一练,结果没想到下来了,还是这个软趴趴的样子。

    这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啊”

    惊蛰惨叫一声,哀哀说道“容九,我这是骨头,不是面筋,好痛。”

    容九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得恨不得留在那里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按揉着惊蛰的大腿,那酸痛难忍的感觉,让惊蛰忍不住抽抽。

    男人的手劲实在是太大,虽然是在给惊蛰放松身体,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把他当做是面在和着。

    惊蛰有点理亏,小声“这一回,我没擦破皮。”

    “那是因为,我让人给你的马鞍特地换了。”容九冷冷地说道,“若是真的急行军,今日的马鞍根本不足够。”

    正常骑马用的马鞍,无需多时,就能将人的皮肤活活擦破。这本就是一项需要经年累月锻炼的活动,直到身体适应后,才能习惯于这种种反应。

    惊蛰要是想练习,容九自然不会拦着他。

    只是,每每见到惊蛰身体不适,男人看着就老大不高兴。

    惊蛰“我没指望能练出个什么德行,上马能跑就行了。反正再没两日,也得回宫去。”

    他没忘记这一日的快活,是用什么代价换回来的。

    惊蛰测过头去,看着容九“你身上的伤势”

    “无碍。”容九冷淡地说道,“比起你,肯定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掰着惊蛰的骨头咔哒一声,惊蛰将脸埋在了被子里哀哀叫唤,觉得自己没被乌啼颠坏,却是要被容九给掰坏掉了。

    等容九给惊蛰按完,那人早就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

    容九将被子给惊

    蛰拉上,这才慢吞吞地洗手。

    容府之行,并不是突发奇想。

    是在康满之事前,就定下来的。

    倘若惊蛰真的动手,这第一次杀人的惊恐,或许会让他的情绪波动太大,男人早就做足了准备,这容府,也不过是安抚的手段之一。

    奈何,奈何。

    容九擦手,回头看着惊蛰的睡颜。

    屋外,早就有人候着。

    在男人出来时,很快禀报。

    “柳氏,岑良身边,已有多人布置,绝不会让她们靠近这里。”

    男人的声音冷淡,轻缓。

    “不会再有下一次意外,对吗”

    来人额头冒汗,知道今日小郡主的事,已经足够让景元帝不高兴,自然深深低下头去。

    “不会再有。”

    这样的宽容,可一不可再。

    他还想活命呢

    惊蛰在容府的日子,过得有些快活。

    每日睡到自然醒,得空的时候,就满屋子转悠,时常让人找不到,眨眼间又从一个奇特的角落里钻出来。

    他对这房子,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每到下午,惊蛰就会去书房里看书。那些书,自然不再是岑玄因的收藏,取而代之,是许多珍惜的古籍。

    惊蛰不知它们是古籍,自不知其珍贵。

    可书籍本来就是极其难得的东西,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每次抱着它们看的动作,也是轻之又轻。

    容九不是时时都在。

    很多时候,他人也是不在这里。

    这可看不出是个休养的人该做的事,可偏生惊蛰也逮不到他,偶尔醒来,人就已经不在身边。

    好在每天晚上都还是会回来。

    惊蛰定时定点检查容九腰腹的伤口,直到它终于愈合,不再有崩裂的危险,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夜。

    容九回来的时候,就与惊蛰说过,明日就要回宫去。

    惊蛰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这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宫外。

    就算容九有再大的权势,也很难打破某些既定的界限。

    不过,人躺在容九的怀里,惊蛰的心里却是在盘算着事,人就显得安静许多。

    容九一只手搂着惊蛰,一只手却是在看文书。

    惊蛰抬头看过,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他还问了。

    容九说,这是高南文字。

    惊蛰有些讶异,容九还能看得懂外朝的文字

    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年少时,总是无聊。就时常看书,什么都看,看得多,也就杂。”

    什么都看,就也什么都学。

    惊蛰有点羡慕“看得多,学的也多。”

    容九摇了摇头,捏着惊蛰的腮帮子“贪多嚼不烂,根本无用。”

    惊蛰“我觉得你这

    样,挺好的。”

    容九翻过文书的动作一顿,低头打量着若无其事的惊蛰,他正在扣着容九纽扣,真真是闲着没事干。

    人在说着话,眼睛却没朝着容九那看。

    “你会得多,懂得多,就算每一样都不到造化之境,那又怎么样人的精力,本来就这么多。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样,想学什么都能轻巧入门,更多的是不得而入。”惊蛰懒洋洋地说着,“再说那些厉害的大家,他们能懂那么多,的确是厉害,可人活一世,多是糊弄。用到那精妙学问的时候,总归是少。能糊弄糊弄就完了。”

    糊弄着糊弄着,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惊蛰这话,初听是歪理,细听还是歪理。

    只是歪理虽歪,可听着嘛,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容九将文书盖在惊蛰的脸上,于是那些蝌蚪似的文字,就也盖在了他的头上。

    容九慢条斯理“既是如此,今日这文书,惊蛰就帮我糊弄糊弄。”

    惊蛰刷地坐了起来,抖着这本连一个字符都看不懂的高南文,狐疑地看向容九。

    “你让我给你糊弄什么我连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糊弄的入门槛,最起码也得能通晓一二呀

    容九“可我看累了。”

    这话要是落在别人身上,那或许是真的有点委屈,可要是在容九身上,那惊蛰是横看竖看,愣是没在他身上看出委屈这俩字,多少那还有点可怕。

    惊蛰拎着这文书又抖了抖,果断地说道“看累了就休息。”他将文书阖上丢到一边,铺盖一卷,将两人都包裹上了。

    容九低头,看着怀里说睡就睡的人。

    他是真的睡着了。

    缓缓的,他又看了眼那被随意抛开,丢在外头的高南文书。

    在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不管惊蛰选到哪一个,其背后,都是鲜活的人命。

    容九认真思索过,既是惊蛰这样的脾气,不愿意亲手沾染血腥,那换个法子该如何

    譬如,将一个有如千斤重的选择,交托到他的手里。

    男人的手指,一寸一寸地丈量着惊蛰的脊背。

    叹了声,还是单薄了些。

    他大手一搂,将人拖到了怀里。

    还得再养养,不然都无从下口,只有几两骨头,又能啃得了什么

    惊蛰回宫,就跟他出宫一样离奇。

    这眼睛一睁一闭,人又回到了直殿司。他躺在自己的屋里,看着熟悉的布置,人都有些茫然。

    先前那会也就罢了,这一回,他都被这么挪动,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不成他是死了吗

    惊蛰掐了掐自己的脸,可他往日在宫里,那也不至于呀

    晚上睡着,这屋里要是有点动静,这都清楚得很,立刻就会把他给吵醒的。

    人清醒了一些,就想到昨天晚上睡前说的话。

    惊蛰

    哼哼,容九休想骗他。

    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可不帮容九做选择。

    真真一个坏东西。

    惊蛰看着外头微亮的天,翻了个身。

    正对上慧平坐起来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慧平立刻坐起身来,惊喜地叫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惊蛰刚爬起来,慧平就扑过来,给他上下一顿打量。

    惊蛰忙说道“我没事,没受伤。就是去照顾人去了。”

    他说得有点含糊,有点心虚。

    名义上说是照顾人,可实际上被照顾的那个人,可总是不在府上,反倒是惊蛰被照顾良多,见完乌啼回来的那几天,骨头都快被容九按散架了。

    慧平“虽知道你没事,可出去那么久,总归是担心。”

    惊蛰“那掌司那边”

    “无事,侍卫处的人来通知过掌司,”慧平快活地说道,“再加上,康满也被关了起来,所以”

    惊蛰惊讶得打断了慧平的话,“康满被关了起来”

    慧平“你不知道吗”

    惊蛰那一夜,难道不是为了康满被抓了过去

    惊蛰“我只知,他可能会出事。但我没想到是谁抓了他”

    慧平“慎刑司。”

    这是个宫人听了就闻风丧胆的地方。

    不,不对。

    惊蛰顿了顿,那一夜,抓住他的人,分明是侍卫处,又怎么会是慎刑司

    是后来,侍卫处又将人交给了慎刑司毕竟在宫人的处置上,慎刑司比侍卫处更理所当然。

    可只要一想到那一夜容九对康满的恶意,惊蛰就不觉得,他真的能将人给交出去。

    说来也是奇怪。

    最开始,按照容九的说法,这事的确是慎刑司在查,怎么最后无端端就变成了侍卫处拿下了人。

    这看起来,真像是容九突然发疯,抢了慎刑司的案子。

    毕竟那夜,真真是在发疯。

    容九看着康满的模样,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死物。

    那浸满了恶意的视线,纵然惊蛰再喜欢容九,都说不出良善二字。

    容九记挂惊蛰的安危,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如果容九不要总是那么剑走偏锋,那就更好了。

    惊蛰捏了捏鼻梁,出去的时候,得到了更多人的好奇。要不是因为要做事,围在惊蛰身边的人,只会比现在还要多。

    慧平“惊蛰要去拜见掌司,你们莫要拦着他。”

    亏得是姜金明还有几分威严,搬出他的名号,这些个人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姜金明对惊蛰这个时不时就失踪的下属,自也有自己的看法。

    “若你不是惊蛰,我现在真得抽你几下。”姜金明摇了摇头,示意惊蛰坐下,“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容九向来不阻止惊蛰的胡编乱造,甚至于,每次将惊蛰送回来,都是光明正大,那借口就真的是借口,听着敷衍,可要是去查,也是天衣无缝。

    惊蛰是真真没想到,回来后,居然会听到那么顺其自然的传闻。

    比如说

    侍卫处的人发现了康满的不对劲,又意外知道惊蛰和康满接触过,故让惊蛰前去配合调查,而后在抓住康满的过程中,康满反抗,侍卫处有人受伤,刚好惊蛰在,就让他去伺候伤员,等恢复了再回来。而那康满,也被交给了慎刑司,压在了牢狱的深处。

    这听起来虽然有些离谱,却是非常有逻辑。

    这也是大多数人知道的版本。

    惊蛰在这个版本上稍作修改,又原模原样地说给了姜金明听。

    姜金明气笑了“你真以为这样的话,能够糊弄得了咱家”

    一听这自称,惊蛰就知道姜金明是真的生气了。他无奈苦笑了声,对掌司说“掌司,有些事,小的是真的不能说。”

    他能说什么

    容九拉着他去发疯,让他把康满给宰了

    惊蛰倒是好奇,他那一日要是没绷住,真的把康满给杀了,容九打算怎么料理后面的事

    这上哪里再去变出来一个大活人

    惊蛰“小的迄今都不知道,为何侍卫处要把人交给慎刑司”

    这正是姜金明疑窦的点。

    侍卫处是侍卫处,慎刑司是慎刑司,这两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两者的职责虽有不同,不过,也有重合。

    比如在康满这件事上,慎刑司处理犯事的宫人理所当然,可要是侍卫处以康满危害宫廷的名义拿下,这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侍卫处拿了的人,是怎么给到了慎刑司的

    那韦海东,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姜金明见惊蛰是真的不知道,倒也是没有为难他,只是淡声说道“受伤的人,是你在御前的那位朋友”

    惊蛰微顿,觉察出姜金明试探的意思,但还是点头。

    御前。

    侍卫处有着不同的阶等,侍卫处里的侍卫受了伤,与侍卫处里的御前侍卫受了伤,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也即是说,御前的人动了手。

    就意味着,这件事或许有着陛下的属意。

    这件事,和康妃有关吗

    “咳咳咳,咳咳咳”

    这处新宫之内,时常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康妃的身体本就羸弱,经受了这样的打击,时常卧床不起。

    来往的侍从皆是小心翼翼。

    大宫女秋莲坐在床边,正在给康妃喂药。吃了几口,康妃就摇了摇头,不肯再吃下去。

    秋莲为难地说道“娘娘,你先前就不怎么肯吃东西,现在连药都不愿意喝,这可怎么好”

    康妃淡笑着说道“再吃下去,也是没有用的。”

    秋莲不

    明白康妃的意思,还要再劝,看着康妃抬起手,摇着让她退下去,秋莲也是没有办法。

    于是,这宫室内,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康妃的床边,蜷缩着一团人影。

    那人影低声开口,是谁也听不懂的字句。

    康妃沉默着脸色,一直听了下去,直到某一瞬,她的眼底迸射出精光,打断了那人的话,“你刚才说,只剩下使臣一个”

    “正是如此。”

    康妃平静的脸上,露出少许古怪的表情,景元帝对山佑人的处理,看起来,颇有一种

    她没想下去,只是朝着那个人影又招了招手,将一个小小的丸子放在黑影的手心。

    “这一回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康妃说的不是官话,那人答的也不是官话。

    “那你呢”

    “康满出事了,下一个,会是我。”康妃慢慢说道,“不要想着回来,快些走。”

    她当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依托着太后的势力钻了空子,得以来回传递消息。

    可在寿康宫出事后,再不能如之前那样恣意。

    而今,已是最后的时机。

    唰唰,唰唰

    宁宏儒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最开始被贬来做事,还有些不太适应,可几次之下,人竟是习惯了,每日做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偶尔来看他的石丽君知道,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让这老小子滚蛋。

    也不知道能得意个什么

    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舀起清水,将手冲洗干净,正打算再去提个新的过来,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这膝盖不自觉就软倒下来。

    宁宏儒一把跪下,低着头,“奴婢见过陛下。”

    他刚说完这话,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说道“陛下,您乃千金之躯,何必来这等脏污之地”

    “五谷轮回,乃人之常事,算是什么脏污”景元帝淡声说道,“还不起来”

    宁宏儒愣了一愣,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他面对石丽君的时候很从容,可在景元帝跟前,宁宏儒多少是怕的。

    纵然跟在皇帝身旁这么多年,将他从小伺候到大,宁宏儒也很少做出胆大妄为的事。他喜欢权势,但没有那种欲望滔天的冲动,只要能牢守乾明宫总管的位置,他就已然舒适极了。

    正为着如此,宁宏儒从来都不逾越雷池。

    景元帝看着冷情冷性,却是个很霸道的脾气,是自己的东西,谁都别妄想沾染。

    他怂。

    他要命。

    这是宁宏儒第一回这么胆大包天,结果还给发现了。

    也不对景元帝会发现,那也是迟早的事。

    谁叫这位,疑心病也重。

    景元帝淡淡说道“石丽君说,你

    在这整日哭天抢地,每日思念想着要回去伺候。寡人这么一瞧,宁大总管,这不是适应得不错”

    宁宏儒这膝盖差点又软了。

    石丽君啊石丽君,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做什么给我说成个怨妇

    宁宏儒倒是也想挤出来几滴牛眼泪,问题是景元帝他,根本也不吃这套呀

    要是谁哭得稀里哗啦就能饶命,那景元帝手里的亡魂,还能少掉几条。

    毕竟谁不是哭嚎着,希望陛下高抬贵手

    “奴婢,奴婢自然是在心里惦记着陛下。只是不如,石丽君说得那么夸张。”宁宏儒硬着头皮说道。

    他不知道景元帝到此,是为何。

    景元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念旧的人。他身边跟到现在最久的人,只要没有背弃过皇帝,都有了不错的去处。

    然除此之外,皇帝也非常无情冷血,只要出过差错,无论是谁,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宁宏儒还以为,自己要在这里刷到地老天荒,也出不去呢。

    毕竟,他而今能活着,已经是法外开恩。

    “有人说,”景元帝的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谁,那身冷冽的气势,也变得柔和了些,“总要再给身边人一次机会。”

    大部分人是不值得的,也完全不可能让皇帝走这么一遭。

    不过宁宏儒嘛

    他能在景元帝身边待到今日,总有几分能耐,若非他和石丽君忠心耿耿,少时的九皇子也未必撑得下去。

    两日前,惊蛰和容九有过一次争辩。

    说是争辩,多数时候,也只是寻常聊天。

    不过,惊蛰总是说着说着,就想堵住容九的嘴。

    这是他们相处时惯有的模样,反正容九那人,只得几句干脆的话,就轻轻巧巧噎死人。

    这是源自于,惊蛰在外头听到的说书故事。

    在容府,惊蛰就只溜出去这么一次。

    他没走远,身上就带着点碎钱,还是从容九书房里摸来的。

    希望别以为他要卷款跑路。

    只是在屋里呆得有些烦闷,就想出来走走。

    惊蛰走在街上,就像是个闯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的局外人。

    起初有几分局促,后来,也就坦然下来。

    学着其他人,进了一处茶楼。

    茶楼的包间坐满了人,大堂也很热闹,惊蛰还多亏是有店小二帮忙,这才和别人拼桌,有了个座位。

    这茶楼,和京城许多家茶楼,也没有太多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有一位厉害的说书先生。

    据说,他讲的故事十分生动,总会让人不远万里来听。

    这让整间茶楼都闹哄哄的,那种喧嚣,让惊蛰有些不太适应。

    惊蛰花了几文钱,点了一壶茶。

    与周遭那么多人一起,听着说书先生,讲了半个故事。

    与背叛有关。

    结尾,就卡在主人公,到底要不要原谅朋友这件事上。

    这故事其实有点老套,仔细说起来,就连情节也有些问题,可耐不住那说书先生有本事,再没有像他那样的人,能将个简单的故事说得如此激情,将茶楼里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惊蛰离开茶楼时,还能听到那些个意犹未尽的人在说话。

    “我觉得,崔三不能原谅他朋友,就算是有苦衷又怎么样,一次背叛,就足够”

    “可要不是他朋友的背叛,现在崔三可活不下来,他这条命能来寻他朋友报仇,这还亏得是他朋友努力,他怎么能去杀他呢”

    “背叛就是背叛,哪来那么多大道理可以说”

    “嘿,你这人说上头了是吧是不是想打架”

    嗯,非常激烈。

    惊蛰谨慎避开了他们唾沫横飞,默默回去了。

    故事里的崔三,在劫难关头遭遇朋友背叛,偷走了宝物,从此性情大变,苦练武艺,就是为了寻他那位剑客朋友报仇。可当他寻到了那位朋友,却发现从前武艺高强的剑客,已经断了一臂,如同个老翁生活在林间。

    他对崔三的寻仇非常淡然,甚至于,是带着一种求死的淡定。

    临到头来,崔三另一个朋友赶了过来,挡下崔三最后一剑,将当初的真相说了出来。

    “崔三,当年你身怀宝图,却招摇过市,丝毫不知隐藏,若非徐林舍命为你拦下那群暴徒,又自断一臂为你担保,从你手中偷走宝图交给那些人,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

    当年的盗图人,背弃者,却同样是救了他性命的人。

    故事卡在这里,让许多人挠心挠肺,只想知道后续的结局。

    惊蛰回到容府,容九已经在家。

    看起来,脸色还有点可怕。

    可能是因为他偷溜出去的事。

    惊蛰装作看不到容九的黑脸,去拉他的手。

    容九没躲开。

    嘻嘻,惊蛰就知道,就算容九再怎么生气,他从来都不会躲开惊蛰的主动接触。

    为了逃避容九的质问,惊蛰非常殷勤地将这个故事,也说给了容九听。

    容九冷淡地说道“既是背叛,杀了就是,何须多嘴”

    这样铁血的回答,的确是他会有的。

    惊蛰“如果不是剑客背叛,崔三早就死了。”

    死在那群为了争夺宝图的江湖人手里。

    容九扬眉,冰凉的声音里浸满了恶意“崔三有让人救吗倘若他更甘愿,在这场江湖盛事里就这么光荣死去,也不要在仇恨里磨砺武艺,沉浸在复仇里”

    “死就是死,没有什么光荣与不光荣。”惊蛰皱了皱眉,“的确,上战场而死,与作为一个盗窃贼而死,的确在外人看来截然不同。可归根究底,都是死。”

    对于死者来说,什么都没有了,空落落的一切全都没了个干净。那些哀荣,亦或是屈辱,那都是活着

    的人要考虑的事。

    容九挑眉,看了眼惊蛰“你讨厌赞扬死亡”

    惊蛰飞快的,也看了眼容九“我只是觉得,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命就只有一条。不论如何歌颂这个人的死,到底带来了多大的好处,仅仅对于这个人来说,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迎着容九的目光,重重地落在最后半句话。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

    而后,还是惊蛰主动提起刚才的话题,“扯远了,回到崔三身上。他的朋友背叛了他,这是既定的事实。他的朋友救了他,这也是既定的事实。他朋友的做法有问题,这也没错。所以,他自可以杀了朋友,然后用命,再给他偿命。”

    “你很讲究所谓的公平。”容九薄凉地说道,“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公平可言。”

    惊蛰“那是当然。可这是故事,故事里都不能公平快意,难道要等生活来沉痛打击吗”

    他眉头飞扬,笑呵呵地看着容九。

    “至少,就如这故事一般,借由第二个朋友,给剑客一个解释的机会。”

    至于解释后,要不要接受,那就是崔三自己的选择。可最起码,他不再是无知无觉地活在痛苦里。

    惊蛰知道,容九认为解释是辩解,他那样的人,总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只是有些时候,解释本身,就只是解释。

    尽管这个解释,或许不能够让人接受,可或许这就是现实。

    滴答

    清脆的水声,从瓦罐滴下来,溅落在泥坑里。这一声,好似也把宁宏儒惊醒。

    他咽了咽喉咙,只觉得干燥无比。

    景元帝从来都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以他当初的环境,若是景元帝心软,死的人,就会是他。

    每时每刻,需要担心吃食,担心用具,甚至出门时,都可能有东西从天而降,将他摔伤。

    有那么一段时间,九皇子必须无时无刻都在警惕,如同生活在可怕丛林里的幼兽,唯有如此,才能挣扎着生存下来。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就连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宁宏儒与石丽君,都不能。

    他们不过是区区宫人,如何能够与贵主相抗

    但凡少年多给旁人一次机会,凉了的尸体,就会是他。

    这是根深蒂固的本性,是叫景元帝活到现在的根本。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宁宏儒的嘴巴张了张,话没说出来,却是先哽住。

    亲娘咧,这是老天开了眼吗

    景元帝冰冷的声音响起“脏死了。”

    宁宏儒飞快用袖子擦了擦眼,“陛下,奴婢这是高兴”

    景元帝面无表情,很好。

    他看到宁宏儒的眼泪没有任何的心软,相反只想砍了他。

    看来,看到眼泪会心口痛的毛病,根源还是在惊蛰身上。

    惊蛰才是这病因。

    悄无声息的,宁宏儒又回来了。

    这位大总管也不知从前是犯了什么错,回来后,人看着干瘦了几分。

    乾明宫里,不知几人欢喜几人愁。

    不过大多数人,应当还是高兴的。宁宏儒不在这段时间里,也不知这乾明宫到底没了多少个人。

    直到几天前,这才消停。

    景元帝心情不好,这手底下的人,做事自然也是不顺。而今皇帝高兴,宁总管也回来了,乾明宫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对整个后宫,也是如此。

    除了直殿司。

    就在惊蛰刚回来的第五日,这就是今天,慎刑司,登了门。

    慎刑司来的,是两位面善的太监,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不带有一点火气。

    他们要带走惊蛰。

    姜金明当时,手里的茶盏正端起来,听着这话,却是有点喝不下去。

    惊蛰哈,又是惊蛰。

    姜金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放下茶盏看着这两人,“慎刑司上门拿人,总得有些证据。惊蛰犯了什么错,需要被叫去问话”

    其中一人说道“有人举报惊蛰与人私相授受,行盗窃之举,又多次贿赂上官,如此种种,皆是大过。”

    身为惊蛰的上官,姜金明挑了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收了惊蛰这小子的贿赂

    别说是几两银,可是连一文钱都没有。

    那小子可不像做这样事的人。

    姜金明“不知这举报的人究竟是谁,怎会说出这么毫无缘由的话”

    慎刑司来人笑了笑“是与不是,请惊蛰走一趟就知道。还请姜掌司,不要拦着。”他并没有将那个人告诉姜金明的打算。

    姜金明摇头,屈指敲了敲桌面。

    “正是不巧,惊蛰眼下,不在直殿司。”

    那两人微眯着眼,一起看向姜金明。

    “哦姜掌司,这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这名太监了”

    慎刑司的人做事,从来都叫人胆颤心惊,何来被人回绝的道理

    就算是姜金明,不可能,也不该有这样的底气。

    姜金明将茶盏重新端起来,吃了口,这才道“两位这话,却是说错了。惊蛰此刻,的确不在直殿司。”

    他笑了笑,朝着两人开口。

    “他有事,去了侍卫处。两位若是要抓拿他,还请直接去侍卫处罢。”

    “哈湫”

    惊蛰尴尬得想要捂住脸,坐在对面的宗元信却是不肯,示意他张开嘴巴。

    “让我看看里头。”

    惊蛰捏了捏鼻子,希望它给力些,不要再打喷嚏,这才小心翼翼张开嘴。

    宗元信看了一会,而后低头开药方。

    “药记得按时喝。”

    惊蛰嘀嘀咕咕“谁敢倒掉”

    容九每次回来,就跟在屋里按了眼睛一样,他喝没喝

    都清楚得很。

    在容府那几天,惊蛰就已经开始吃药,回到宫里,那药包也跟着出现,惊蛰不得已,又吃了几天,总算全都吃完。

    只是吃完了药,不意味着这事就完了。

    容九嘱咐过,等吃完了药,就必须去侍卫处走一趟,让宗元信继续给他诊脉。

    惊蛰不知道宗元信是哪种大夫,但最起码是太医总不可能是御医吧容九使唤得动太医,可御医那应当是只给宫妃诊断的。

    不管如何,宗元信总被容九使唤来跑腿,这叫惊蛰有些不好意思。

    宗元信一眼就看出来惊蛰在想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想法却是错了。能给你看病,我求之不得。”

    惊蛰微讶“为何”

    宗元信捋着胡子,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可得将你的身体调整好了,到时候,那容大人舍不得我这医术,就只能让我给他看病。”

    惊蛰失笑,没想到宗元信的癖好,会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宗元信斜睨了眼惊蛰“你也不要以为自己的病,是随随便便,都能看得了的。如果不是遇到我,你少说折寿三十年,顶多活到四五十。”

    换了寻常的大夫,也不是那么容易救回来的。

    惊蛰平静地笑了笑“这世上能活六七十的人,已经是少有,能活到四五十,已经是许多人都羡慕不了的。”

    宗元信咋舌,怨不得景元帝和他能凑作对,这是怎样一种让医者愤怒的心态啊

    好气。

    宗元信正在开药方,原本僻静安逸的屋舍外,却是有些吵闹。

    惊蛰隐约听到些许动静,宗元信停笔,叫了一声,“石黎。”就见那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大步进来,朝着屋内两人欠身。

    宗元信“外头出了什么事,怎这么热闹”

    石黎“慎刑司来人,和外头起了冲突。”

    宗元信匪夷所思“慎刑司,来侍卫处拿人谁给孙少涛的胆子”

    这孙少涛,怕就是慎刑司的掌司太监。

    石黎“他们要拿的人,是小郎君。”

    原本还在听八卦的惊蛰茫然抬头,一双清亮的眼里满是困惑,嗯

    这也能和他有关

    宗元信脸色古怪地扫向惊蛰,忽而嘿嘿一笑“惊蛰,可要出去看戏”

    有趣有趣,慎刑司拿人,居然拿到了景元帝的心尖尖上。前几日刚看过一出大戏,宗元信这心正是活络的时候,怎可能按捺得住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讲究,可这与宗元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乐得看戏。

    惊蛰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朝着宗元信弱弱一笑,“那您请自便,我就不出去了。”

    宗元信扬眉“他们找的人,可是你。”

    惊蛰“他们敢擅闯侍卫处吗”

    石黎“那不能。”

    淡然的话里,带着冰凉的杀意。

    惊

    蛰颔首“那我就不出去了。”

    宗元信奇怪地看着惊蛰,这不应该呀11,依着惊蛰的性格,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出面,待在屋里做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做。

    虽然他只见过惊蛰这一二面,却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正如宗元信所言,惊蛰如坐针毡。

    却也只能这么坐着。

    慎刑司那地方,他进去估计得扒一层皮,这要是给容九知道,他不管不顾进了那地方,岂不是又要发疯

    惊蛰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出来后,身边人全给容九嘎了脑袋。

    可怕,惊蛰哆嗦了下身体。

    比起慎刑司,反倒是这,这才最令人毛骨悚然。

    乾明宫,一只漂亮干净的手,把玩着一个崭新的香囊。

    香囊里,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那针脚不够缜密,有些粗糙,并不多么精细,只是这手却是喜欢,最终捏紧在手心。

    景元帝手边,正摆着一碗已经被喝干了的药。

    嘴里,含着的,是必须吃下的药渣。

    “倒是长了记性。”

    一声古怪的轻叹,带着点餍足。

    还以为惊蛰那清澈的小脑瓜,真得多杀几个,才能叫他长长记性。

    知道什么是趋利避害,莫要再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嘎吱,嘎吱

    景元帝咬碎了嘴里的药渣。

    也不知那药渣到底是怎么做的,竟是带着几分坚硬,生生发出怪异的崩裂声,如同森白的牙齿,正在碾压着谁人的骨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