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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还没亮,慧平就起来了。他们负责洒扫,要比其他宫人都早起,摸黑起身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可慧平就着往常的习惯,看向惊蛰的床,却发现床上没人了。

    慧平和惊蛰都差不多时间起,比其他人算早。

    慧平心里纳闷,惊蛰今日起这般早做什么

    他抬头一看外面,霍,已经有一点点亮,原来是他起迟了。

    这般想着的慧平,完全没意识到,在屋内弥漫着的淡淡香气。

    他打着哈欠,快手快脚地换了衣服,端着盆出去梳洗,路过庭院,就发现他们平时晾晒衣服的地方,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套被面,看着

    应当是惊蛰的。

    慧平挑眉,就看着惊蛰搬着木盆走来,那模样穿戴整齐,看着像是已经洗漱好了。

    慧平“你大早上起来,洗什么被子啊”

    大冬天的,没事干,谁都不乐意洗东西,那手进水里,可得冻死。

    有些人不爱干净的,可以连着半个月都不洗澡,也不洗衣服。慧平庆幸的是,他和惊蛰都不是这种人。

    但再怎么爱干净,大冬日的,这也

    惊蛰“起夜吃水的时候,不小心撒在被上。寻思着,已经有些天没洗,索性给洗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看不出内心的尴尬。

    慧平“洒在被上那你里面的”

    惊蛰指了指后面的方向,“喏,也在那晾着,希望早点干吧。”

    慧平有些着急“这可不好,你就这一床被,若是不干,这可怎么用。”

    虽他们晚上可以用点炭,可这分量都没多少,压根不足以支撑整夜,也不可能真的暖如春日,顶多就是让屋内不再冷得像是个冰窖。

    没有被褥,只是一天,都能给人冻出病来。

    惊蛰笑了笑“没事,只是一小块,勉强还是能用的。大不了晚上睡一边,白天再搬出来晾晒就是。”

    慧平“不成,半夜要是翻了身,没保准会睡在湿的上头。”

    惊蛰“没事,这几日都没下雪,今儿约莫会出太阳,说不定晾干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屋内走。

    慧平无奈摇了摇头,心里打定主意,要是今儿这被子晒成冰了,他肯定要把惊蛰塞进他被窝里。两人一起睡虽勉强,但怎么都比惊蛰那么将就来得好。

    他身后,惊蛰快步走,到了屋门前,呼吸才敢放松,也稍微急促起来。

    惊蛰拍了拍脸,推开门进去。

    昏暗的屋内,他就着宫墙外稀薄的光线,摸索着将盆和梳洗的工具放回原位,然后坐在床边有些发呆。

    他

    惊蛰低头看着下面,那眼神如此稀罕古怪,有种好像刚刚来到了新世界的茫然无措。

    半夜被古怪的燥意折腾起来,惊蛰看到蘑菇头出现,人都要晕了。

    这什么玩意

    他紧急联想起这是什么后,又陷入了沉默。原来heihei呃heihei这东西还会heihei起来的

    2想看白孤生的可是他长得美啊吗请记住的域名

    可这不该呀

    惊蛰努力了小半夜,不得其法。

    人在一件新鲜的事上,有可能无师自通,也可能不得其法,偏偏惊蛰就是那后者,蘑菇很痛,在哭,他急得浑身大汗,想割了。

    两者都很痛苦。

    好不容易结束,味道那就更加让人想死掉。

    惊蛰挣扎着爬起来,擦干净手,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当初容九送来的那一小盒香,又偷着去外面摸了点火回来,将香给点燃了。

    淡淡的香味,很快弥漫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屋。

    味道虽是不浓,却驱散了屋里弥漫着的怪味道。惊蛰总算放下心来,而后在黑暗里盯着床的方向。

    虽看得不太清楚,可是,惊蛰知道床上已经乱糟糟,不仅有濡湿的地方,奇怪的味道,在上面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印记。

    惊蛰要是撒些掰碎的香料下去,应当也可以掩盖。可他一想到刚才手里的腥味,就忍不住面红耳赤。且他还记得

    后宫在检查宫女一事。

    只是检查宫女,却没检查内侍太监,这是惊蛰应该庆幸的。

    若轮到他身上,这世界可再无第二个陈安能给他遮掩。

    他头痛地将东西收拾起来,轻手轻脚地抱出去清理。得亏他们早已习惯这夜半的黑暗,锻炼出了一把在黑夜里行走,却不撞上任何东西的能力。

    惊蛰顺利地将东西都洗好,晾起来后又沉默了会。

    他太早起来,这屋外又冷,这几日虽没下雪,可现在将被褥挂上去,不多时肯定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然都湿透了,也不可能不晾晒。

    惊蛰一边麻木地将被褥挂起来,一边在心里痛定思痛这种极其不良的行为。

    又不舒服,又麻烦,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陈安给他的药,不够管用了

    那药,惊蛰吃到十五岁,就没再吃过。

    陈安说,再吃,就会损伤根本。

    他也听话,将东西都收了起来,没再吃过。

    惊蛰摸黑在箱子里寻摸了半天,总算将最后的几枚药丸子给找了出来。

    得亏这不是衣服那些,要是摆在明面上,怕是又要给容九丢掉了。

    惊蛰一想起他那些被丢掉的衣服,也很心痛。

    虽然穿久了,可是都还没坏呢

    惊蛰就着屋内的冷水,将一枚药丸就着冷水送服灌了下去。冰凉的水刺激着喉管,让惊蛰狠狠打了个哆嗦,而后抹了把脸。

    他不能冲动。

    也不该有冲动。

    原来思慕一个人,是会引起身体这种反应,人可真是受欲望驱使的动物呀。

    对不起了容九,惊蛰在心里沉痛地想,他看来是不用去求教云奎了。

    因着惊蛰晾晒被子的事,他被朋友嘲笑了好些天。这

    么冷的天气,谁会愿意去洗,得亏那天幸运的是出太阳了,还很暖和。

    不然,那一床被褥,怕是要彻底被冻成干脆的冰层。

    惊蛰也任由着他们笑。

    能不联想起任何不该有的事情,那是最好的。

    有些事,他连明雨都没说。

    关于他的仇恨,关于他的秘密。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惊蛰还曾有过想法,不管是容九还是明雨,秘密若是叫他们知道,好像也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可是彻查宫女这件事,让惊蛰清醒了。

    还是不能让他们知道。

    这样一来,如果真的出了事,要死的,只会是他一个。

    秘密让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了泄露的风险,也平白让他们揣着担心过日子。

    提心吊胆,活得就不痛快。

    惊蛰一直不太痛快,也不想让他们不痛快。

    再过两日,宫中这风波,蔓延到了直殿监。直殿监内没有宫女,可是这些个内侍太监们,未必没有相熟的宫女。

    在见识过有人吃着吃着,突然在桌边痛哭的模样,世恩转过头来,小声说道

    “他有个干姐姐,原本在陈小主殿内伺候,但好像这次被查出来,人已经被带走了。”

    惊蛰面色微白,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最开始,这件事看起来,对他们毫无影响,可追究下来,却未必如此。

    有那丧心病狂的伍德伍福,就还有下一个。

    而这世间男人,多数是喜欢女子的。

    就算不像他们那么凶残,可是贪恋女色者,强迫宫女者,也未必少了去。

    郑洪来了后,则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最近,惊蛰成为了他的固定客人,也不知道那从哪来的朋友,隔三差五就让他给惊蛰送东西。

    这养小情儿都没这么腻歪吧

    郑洪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不过管他的呢,只要有钱,他都干。

    惊蛰帮着他把东西挪下来,却没着急去看,而是拉着郑洪在桌边坐下。

    郑洪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没钱的事我可不干。”

    惊蛰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三文钱丢给他,“打听个消息。”

    郑洪嘟囔着抓住了三文钱“打听消息可不是这个价。”

    不过他也不可能因为惊蛰问他话,就真的收他多少钱,真问那肯定说嘛。

    至于收钱,嘿,白得的三文钱为什么不拿

    莫要小瞧三文钱,积少成多

    惊蛰“你知道,这宫里,内侍和宫女都息息相关,最近这事,可会波及到我们”

    郑洪斜睨了眼惊蛰,倒不好奇他会这么问。

    毕竟最近,的确闹出了不少事。

    郑洪砸吧砸吧了嘴,摇头“你问我,那我肯定是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太后娘娘好像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前头皇帝陛下去

    过寿康宫,好像就没动静了。能知道这么多,就说明他是特地去探听过的。

    不然也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郑洪的人脉虽然广,但有些消息也没流传到这么快。

    主要在于郑洪自己也不愿意。

    一来,要查也不知道怎么查,一听那些折腾就麻烦,肯定会影响到他的赚钱大计;二来其实这宫里,宫刑不太彻底的那些个小太监,是有可能让那宝贝,稍微再长长的。

    尽管用不上,可是宝贝还能再长点,这可是许多人心里极痛快的事。

    然太长了,被查出来,会被连根割掉。

    这谁能乐意

    惊蛰垂下眸,景元帝未必是为了这些太监着想,毕竟这位一贯残暴得很,如果正如郑洪的猜测,是景元帝阻止了太后的行为,那只能说

    太后触动了皇帝陛下的利益。

    景元帝向来是不怎么管后宫的事,不管是那些妃嫔,还是宫女,除了偶尔的临幸外,惊蛰就从来没见过皇帝陛下在后宫行走。

    可太监不同。

    这些宦官,不仅是皇帝用顺手的刀,在前朝后宫也用得上。

    太后想插手宦官,彻查这一事,到底是真的为了追究所谓的脏污,还是想趁此机会,在后宫立威

    惊蛰“既和我们没关系,那我就放心了。”

    郑洪看着惊蛰平淡的表情,嗤笑“我可没看出来你的表情松动在哪里,得了,东西我是给你送来了,我走了。”

    惊蛰拉住他,“晚点,我再问你件事。”

    郑洪抱怨“你今儿事情怎么这么多”

    惊蛰“我不是把明雨的事拜托给你了吗办得怎么样了”

    他两边跑毕竟不太方便,加之明雨的事总得花钱,他寻摸了一圈,还是找了郑洪。

    郑洪“你说的是他。”

    他摸了摸下巴。

    “还真的不太好办。”

    惊蛰皱眉“这是为什么”

    明雨和他是一批,不过岁数比他还小点,虽说不必这么着急,可是惊蛰遭了这么一趟后,也知道,像是他这种晚来的人,在外人的眼中到底是惹眼的。

    考核的名额有限,一来就抢人位置,谁能乐意

    能早些挪动,还是要早些的好。

    郑洪“你还问,你也不说说过去一二年里,北房到底出了多少事。外头不怎么说,可这些管事心里到底嘀咕,生怕招了霉运。”

    惊蛰哽住,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仔细一想,北房出的事,还真的不少呢。

    郑洪挥挥手“不过也没事,正巧有个肥缺,我再跑跑看,如果真的能成,你至少得给我这个数。”

    他向惊蛰示意。

    惊蛰“只要你能办成,自然可以。”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郑洪啧啧称奇地看着惊蛰“你没听我说的吗要是能成,他去的地方,可比你的要

    好太多。”

    惊蛰笑了“这有什么关系他能去肥缺,我岂不是也赚了,还能沾点光。”

    郑洪啧了声,这朋友再好也是外人,自己享福和蹭着别人的福气,到底是不同的。

    要不是郑洪觉得杂买务肥水更多,他也不可能将这么好的事情往外推,偏偏惊蛰这个笨人

    难道听不出来,他那话是特地点他吗

    不管惊蛰到底听没听出来,反正郑洪是被他给送走了。

    明雨这事一日没定,惊蛰心里就提着心。但他也没和任何人说,毕竟还没确定的事,若说了也是麻烦。

    又过了两日,郑洪匆匆来找他。

    “快,去叫明雨,跟我走。”

    惊蛰茫茫然地被他扯着走了两步,立刻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跟着他跑了。

    接下来这半日,对明雨来说,都像是连轴转,连一口气也没跟着停下。

    御膳房想要几个小太监,不入阶等的也要,去寻摸了几个新人,都觉得不合适,总管朱二喜忽而起了心,决意要考校选人。

    这事本来不合规矩。

    可是谁成想,报上去后,居然真的给批下来了。

    朱二喜就开始着手准备。

    他也没特地往外泄露,但有门路的人早就得了消息,纵然是郑洪,知道这个消息也费了点功夫。

    他之所以特地点惊蛰,就是知道他会点厨艺。

    等匆忙忙,将明雨给送进去后,郑洪看了眼惊蛰“看到没,你要是想去,那还有这最后一个机会。”

    惊蛰淡定地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郑洪“我真搞不懂你。”

    说不想往上爬吧,勉强卡着二十岁来参加考核,要知道郑洪现在都是三等太监了,这还是几年前的事。

    可要是真的想往上爬,这人往高处走,好端端一个机会放在眼前,怎么就不吃呢

    惊蛰“去御膳房,对我来说,太招人眼目。”

    不管是他要做的事,还是他和容九的相处,在直殿司这种地方还能藏一藏,可在御膳房,是绝对藏不住的。

    御膳房盯着的人太多。

    且不说肥水的问题,最紧要的是这地方做的都是宫人入口的东西,各宫的人肯定都会盯着,这一走动多了,麻烦也就来了。

    可不适合他,不意味着不适合明雨。

    “走吧。”

    惊蛰拍了拍郑洪的肩膀。

    郑洪“就走了不留下来看个结果。”

    惊蛰“你倒是比我还知道送佛送到西,机会你我已经帮着争取来了,能不能拿到,那就是明雨的事,我到底不能帮着他一辈子。”

    如果可以,惊蛰当然会这么做。

    可他最清楚这世上事无绝对。

    若自己能做到的事,那还是少靠外力为妙。

    结果其实公布得很快。

    是当场公布的。

    明雨一听

    到消息,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就攥紧了,他强忍下兴奋,知道自己从此就脱离了北房的身份。

    回过头来,他立刻将消息送往直殿司。

    惊蛰也很为他高兴,不过他也没更多的精力去管顾这件事,无他,因为轮到他们的考核,提前了。

    这是掌印和其他几个掌司商量后决定的,提前的消息公布下去后,底下的人都有些担心。

    这么多年,都是固定日子,为何会莫名其妙提前

    可底下的人猜不透上头的意思,既说提前,好些个人开始临时抱佛脚,惊蛰一路回去,都能听到好些人头悬梁锥刺股,正背得摇头晃脑。

    慧平偷摸着和惊蛰说“吕唐前几天背书没看路,直接摔池子里去了,大冬天差点没冻死。”

    惊蛰“怨不得掌司最近的叮嘱又多了起来。”

    慧平特地和惊蛰又说了许多,嘀嘀咕咕,看着比世恩还聒噪。

    惊蛰“你这是紧张了”

    慧平摸了摸自己的头,小声“是有点。”

    慧平比他还小一二岁,今年也是要参加考核的。

    惊蛰“你不必担心,我问过郑洪,也问过直殿司的其他人,除了宫规的时候比较难,其余每次的考核也不算刁钻。”

    更别说,他们还有云奎在。

    云奎探听了几次,姜金明虽什么都没告诉他,可是嫌弃这小子多嘴碍事,也告诉他不必担心,正常就可以过。

    云奎就也将这话告诉了惊蛰他们。

    只是到底不是谁都能和惊蛰这样保持着平静,到要考核的前一夜,惊蛰都能听到慧平翻来覆去的声音,第二天起来,可不就是眼底下青痕。

    慧平怀有歉意“昨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就是,总也睡不着。”

    惊蛰见怪不怪,摸出了一颗小丸子递给他。

    “吃了。”

    慧平不疑有他,惊蛰给了,他就吃了,当即被苦到脸色都发青,整个人再昏沉,也不得不清醒了。

    惊蛰笑“可不能吐,这是提神的。”

    慧平吃下后,立刻感觉到原本困顿的精神好了许多,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自然没舍得吐。

    他们今儿要考核的人,没去做活儿,而是去殿前候着。

    不多时,掌司就出来了。

    姜金明看着跟前站着的十来个小内侍,背着手说道“被点到名字的,一个个进来。”

    只惊蛰没想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被点的。

    他跟着姜金明进去,就见云奎在屋内摆着东西,一看到惊蛰进来,就朝着他挤眉弄眼。

    “咳。”姜金明咳嗽了声,云奎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后。

    姜金明打量着惊蛰,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关考的是宫规,你可以选择让咱家出题考你,也可以自行去身后的桌椅坐下,提笔墨写下答案。”

    惊蛰微愣,看向刚才云奎在整理的东西,原来还有这种方式吗

    他沉吟了片刻,走到桌椅那头。

    就见摆在桌上的,是一页写满了小字的问题,中间摆着一叠白纸,虽不是什么多名贵的纸张,但也能写字,右边,则是已经研磨好了的墨水和毛笔。

    惊蛰看着题目出神了会,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桌前坐下。

    他提起笔的动作,很生疏。

    像是许久都没碰过这东西,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不成风骨。

    其实入了宫后,惊蛰一直是有自己私下在偷偷练习,当初的年纪,要他学会多高深的学问,那未必可以。可对于通识的文字,惊蛰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岑玄因的腿上,被他抓着手指,一笔一划学习的模样。

    他那会练得极好。

    父亲总是会夸奖他。

    只是时隔多年,哪怕他还记得那个字是什么字,也时常有用棍子在沙地上练习,可到底没摸过笔,停摆的时间也不会就此消失。

    惊蛰写字的手,在微微哆嗦。

    写出来的字,也软趴趴,勉强能看得清楚。

    唯一好的地方,就是那字不会太大,不像是有些人刚学会时,总掌握不好字体的结构,几乎写没几个字,就占据了硕大的一页。

    也不知写了多久,惊蛰停笔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指都有点僵硬。

    他蜷缩着藏在袖口里,起身走出来,将那几张晾干的答案交给姜金明。

    姜金明看的时候,云奎站在他的身后,朝着惊蛰使眼色。

    云奎你怎么没和我说你识字

    惊蛰看回去你也没问我啊。

    不多时,姜金明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点了点头“通过,去后面等着。”

    惊蛰朝着姜金明拱手,就往后面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这屋内,姜金明忽而说道“云奎,你对你这朋友,了解多少”

    云奎原本都打算去叫下一个人了,闻言愣住,思考了一会“是个不错的人吧。”

    “哪个不错法”

    “他性情稳重内敛,看着不温不火,但很坚韧,也很好心。对朋友很好,也不吝啬钱财。”云奎老实地说,“我听说,他花了好多钱,帮着北房的朋友寻了门路,现在人去御膳房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

    他对自家师傅,自然是了解的。

    云奎靠近了些,“师傅,难道惊蛰有什么问题吗”

    不然为何这么问

    姜金明摩挲着手里的纸张,淡声说道“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他不仅识字,写起字来,也还不错。从前,估计也是读过书的。”

    后宫里,能爬到高位的,品行,心性,这些都不重要,但必须会识字。

    就算待会的考核,惊蛰的表现再糟糕,就看在他识字的份上,都不可能不通过。

    姜金明瞥了眼云奎。

    可惜这是块榆木疙瘩,怎么都不开窍,让他读个书,好像

    要杀猪,每次都惨叫得其他掌司以为他是拿徒弟折磨的恶人。

    思及此处,姜金明没好气地踹了云奎“滚滚滚,去把下一个人给我叫进来。”

    云奎屁颠屁颠去了。

    果不其然,余下这十来个人里,没有一个尝试着自己动笔,全都是在姜金明的视线下老老实实地背诵回答。

    剔除掉不熟练的,反应不够快的,余下能通过的,还有一半人。

    那些出去的人如何懊恼不说,姜金明已经带着这些通过第一项的人,去到了奉先殿。

    惊蛰都没想过,他有一日,会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这里。

    姜金明一边走,一边说奉先殿在前些天的大暴雪里,掉了不少瓦,经过这些天的修缮,已经修补完毕。但余下的清扫,就是你们这次的考核,过程中不许触犯宫规。”

    惊蛰心下了然,这是顺手将这次奉先殿的清扫当做是考核来了。

    虽说奉先殿担着个名头,非常清贵。

    可这到底没有主子,供奉的牌位也只是牌位,只需小心谨慎,莫要触犯规则,那这一次的考核也就能顺利通过。

    相信不管是哪个

    都听出了姜金明的话外音。

    直到这个时候,惴惴不安的慧平,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发现,惊蛰说的话没错,只要按部就班来,不过分紧张,以他们的水准,还是能过的。

    毕竟这只是三等太监的考核,又不是一二等。

    当然,考核只有三等这一次。

    一二等能不能凭上,那靠的不是考核,而是有没有合适的空缺,以及上头的人提不提拔,到了这一步,靠自己,已经是没用的。

    惊蛰在这些埋头干活的小内侍里,并不出挑。姜金明袖手站在殿外,视线来来回回地打量这些内侍。

    一来是为了预防他们弄出事来,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二来,他也是在挑选着合适的人选。

    云奎要去杂买务,但姜金明的手底不能没人伺候。他别的干儿子也有,可这些个都不如云奎这个徒弟让他称心如意,那还不如在新的人里挑。

    这一批考核的人里,姜金明独独看中了惊蛰。

    不仅是因为他会读书写字,更是因为他的心性不错。

    姜金明向来不喜欢偷奸耍滑的,尤其是那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惊蛰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了几个月,云奎和他的关系不错,且心性坚毅,不像是那种不知感恩的。

    他心中有了成算,打量着惊蛰的视线,就带上了几分满意。

    殿内,惊蛰弯腰将清扫出来的碎瓦片收集起来,又搬到廊下,抹了把汗。

    他下意识看了眼左边的宫墙。

    在那个方向,是另外的一处小殿。

    在树荫遮掩下,惊蛰隐隐约约能看到小殿里的那处小楼。

    毕竟只有二层,也算不上高。

    他低下头,抓住扫帚。

    再一层又一层地

    扫下来。

    忙活了一天,直殿司的这群小内侍,做得比以往都要累。一个个回去的时候都精疲力尽,话都说不出来。

    宫里每日都洒扫,就算落了雪,掉了叶,可再怎么脏污,总是有个度。

    但奉先殿经过修缮,虽然重要的地方都被保护了起来,可余下的地方自然是落满了灰尘,更别说修缮留下来的那些碎瓦烂石,一趟趟搬出来再重新扫,这重复的弯腰动作差点没累折断了他们的腰。

    姜金明简单地宣布了他们通过了考核,让他们明天来领新的宫衣和腰牌,又让他们这些灰头土脸的人都回去。

    不过,他唯独留下了惊蛰。

    留的时间也不长,慧平只觉得自己在外面等了一会,就见到惊蛰慢吞吞走出来。

    看着惊蛰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慧平就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回去简单擦洗换了衣服后,他才喘了口气。

    “掌司方才找你,是为了什么”

    白天废了力气,洗完澡,吃过饭,慧平就已经觉得困了,他躺倒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昏昏欲睡。

    惊蛰坐在床边,不知在编着什么。

    慧平见惯了惊蛰心灵手巧,根本没仔细打量。

    惊蛰一边编一边说云奎不是要去杂买务吗掌司的身边就空了个位子,他问我,要不要去。”

    “什么”

    慧平立刻清醒,猛地坐了起来。

    “惊蛰,你可别说你不答应。”慧平看起来,比惊蛰还要紧张。

    他可是知道,惊蛰有时候真是个怪人。哪怕是自己的朋友,他还是要这么说。有时候送上门的好处,他都可能会往外推。

    慧平就担心,要是惊蛰这一次又这样,可怎么办

    惊蛰无奈“你们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种顺其自然的事,还是好事,我为何要推辞”

    慧平“这可得问你自己。”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惊蛰,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何总是给人这种感觉。”

    惊蛰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有些疑窦地看着慧平。

    “你说说为何”

    慧平“惊蛰,你总是愿意帮我们,不管是你北房的朋友,还是云奎,或者是我,可是,你却从来不想要什么。”

    惊蛰挑眉“可我的确是不需要。”

    他能帮,他想帮,所以他就帮了。

    可他的事情,没人能帮他,自然不必说。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能让人帮忙的事。

    当然,系统的存在,他曾问过系统,能否泄露系统的存在。

    系统的回答是不能。

    在绑定后,他们已经是一体的。

    那系统需要遵守的部分规则,也是惊蛰需要遵守的,那么关于系统的存在,他不能和任何人泄露。

    违反肯定是会出事。

    这样一来,惊蛰当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人帮忙的,他自己又不缺

    什么。

    慧平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是这样的,惊蛰,就算你真的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也从来都不说。”

    他举了个例子。

    “伍德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惊蛰微愣“那时,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且,如果那会我迟迟不回来,那你们也会来找我,我和云奎已经事先商量过”

    “不,这不是帮助,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慧平打断了惊蛰的话,“你回来后,并没有和我们说你遇上伍德的事,伍德,是特地去找你的。”

    伍福已经足够丧心病狂,那伍德呢

    惊蛰遇到伍德这么大的事,却没特地提起来,还是在大家伙散了后,被随口一句带起来。

    “惊蛰,朋友有来有往才是正常的,”慧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们不能一直依赖着你,却什么都不付出。”

    惊蛰恍惚,他没想到,他刚刚和郑洪说过的话,很快又被用回到他自己身上。

    他也没觉得自己是这种,有来没往的冤大头吧

    不过慧平到底是累了,絮絮叨叨了一堆,结果还没说完,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惊蛰给他盖了被褥,又挪到门口去,把最后的一点编好后,迎着稀薄的月光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是个小巧的平安结。

    只是这平安结看起来和别个的不太一样,一般为了祝福的意味,应该都用红线,可惊蛰手里的这个,要是在白天的时候来看,那应该是红黑相交。

    若是迎着日光仔细看,那黑色里,怕是还会再沾染一点浅浅的黄色。

    那是惊蛰的头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洗漱后,他在屋内剪了一部分带了出来。

    自打得了容九那一缕头发,惊蛰就觉得原先做的东西之外,还得再送点什么。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

    最后,他想起自己的头发。

    虽然不柔顺,也有点毛毛躁躁,还发黄。

    不过,那到底是不一样的意义。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做好。

    不过这东西做是做好了,惊蛰却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将平安结收起来,没打算立刻送出去。

    总觉得,如果两人交换了头发,那就是某种更深的意义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话,惊蛰也是听过的。

    乾明宫内,灯火通明。

    高挑的灯笼,照亮了宫檐廊下,将下头的人影,照得清清楚楚。

    宁宏儒就站在殿外,拦着想要进门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笑眯眯地说道

    “诸位深夜入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可陛下已经睡下,诸位还是且等等吧。”

    刑部尚书高声道“宁总管,你既知道我等深夜擅闯皇庭,必定是有要事,怎可阻拦我等,不叫我等面见陛下”

    宁宏儒都能感觉到那

    唾沫横飞,不着痕迹地往后避让了些。

    “尚书大人,咱家念在您对陛下的一片赤诚,这才在接到侍卫通传时,没叫他们将诸位拿下。可要是再得寸进尺,就莫怪咱家无礼了。”宁宏儒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诸位大人应当知道,无诏擅闯,应当是何等罪责吧”

    刚才还非常激动的刑部尚书哽住,说不出话来,大理寺卿将亢奋的兵部尚书往后拖,免得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可知道,这殿前廊下的台阶,不知饱饮了多少人的鲜血,可不想自己的尸体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大理寺卿苦笑着说道“宁总管,莫怪刘尚书如此激动,实在是比新田被人劫杀了。”

    宁宏儒的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

    去岁,南边有几处发了大水灾民流离失所,景元帝在核查后,就派了赈灾银下去。

    然不到半年,报上来的消息,看似花团锦簇,却有不妥。景元帝派了人去暗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查出了比新田。

    比新田这人,爬到巡抚的位置上,花了好些年。但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好些年。

    每隔三年的考核,全都是上上等。

    在他的治下,好似百姓也安居乐业,一个个都生活富足。

    可这一次遭灾,许多只在面上做账的亏空就暴露出来。

    不管是人口,还是土地,亦或者是这次灾情的严重程度,全部都有出入。

    全部,都是作假。

    当时宁宏儒看到相关的文书,也不由得为此人的能耐感到吃惊。

    这环环相扣,居然做得如此精细,若不是此次遭灾,上头派人来查,比新田为了填补虚空挪用了赈灾银,还未必能叫人查出来。

    不过,这次灾祸,又未必不是警告。

    怕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

    宁宏儒“这消息,是今夜才传回来的”

    刑部尚书总算压下怒气,紧绷绷地说道“正是。按照日子,比新田的押送队伍,半月前就该到了,可是接手的人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人,本官觉得奇怪,特派人快马加鞭去查,结果在驿站,正好撞上了要来报信的官兵。”

    那官兵,正是豫州的。

    豫州多山,山贼也不少。

    他们时常为了这些山贼头疼,不过这些山贼一般只抢劫,也不杀人。毕竟只为了求财,害命倒是不必。

    不久前,豫州内有个商队,不得已从某座臭名昭著的山经过,结果却是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出。

    而后,又有几次,都是如此。

    就好像那座山上的山贼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官府得知了这个消息,特地带了一队官兵上去查探,本来已经做好了起冲突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在山里兜了几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经过了一番搜查,他们甚至能找到山贼的老巢。还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这跟以往来看,差别太大。

    那山寨

    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就好像在不久之前,有人刚刚搜刮了干净。

    而后,他们又仔仔细细搜查了整座山,最后在一处山崖底下,发现摔得稀烂的囚车与马,以及押送的官兵。

    那些尸体都已经腐烂,辨别不出面部,不过算上那具穿着囚衣的尸体,连带着官兵,这数目刚好对得上。

    这是押送朝廷钦犯的囚车

    再联想那些山寨人去楼空,山贼也无影无踪的事,不难联想到,是那些山贼夜深人静袭击了囚车,而后发现自己犯下弥天大祸,为了不被追查,这才毁尸灭迹,四处逃散。

    这消息在今日重新传回京城,已是入了夜。

    可事关紧急,这才有了今夜入宫。

    袭击囚车,拦截、又或是截杀朝廷钦犯,这可是重罪。而且还偏偏是比新田,乃是陛下下旨彻查的贪官,这可非同小可。

    这才是,刑部尚书如此激动的原因。

    宁宏儒若有所思,目光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落在最后那人的身上。

    左都御史,沉子坤。

    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说话时,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后头,看到宁宏儒的目光扫来,他便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宁宏儒朝着他颔首,这才道“既是如此大事,那咱家自不好拦着。只是诸位大人也该清楚,陛下歇下后,从来都是不能吵的。若是到时,陛下稍有发作,还望诸位大人多担待一二。”

    他笑眯眯留下这话,进去禀报了。

    刑部尚书顿了顿,回头看着左都御史“沉大人,宁总管这话是何意”

    沉子坤微笑“让我等小心项上人头的意思。”话罢,他又说,“应当是,善意的提醒。”

    刑部尚书“”

    这很善意吗

    善意在何处

    这听起来,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威胁

    不同于宁宏儒在外的淡定,他进殿后,动作却非常小心翼翼,也很是谨慎,确保自己身上连一点气味都没有后他自己检查过,又让石丽君帮着闻过这才胆敢踏足内殿。

    他在外和刑部尚书说的话,并不是吓唬人的。

    景元帝睡下后,的确是不能吵醒。

    皇帝的睡眠很短,也很少。可要是睡着了,就很沉。

    所以,在他睡着时,身边不能留人。

    不管再怎么沉,有人进来时,景元帝当然会醒。而只要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外力破坏了睡意

    那个时候的景元帝,会杀了近身的所有人。

    无论是谁。

    每次宁宏儒不得不叫醒陛下,都只敢推开内殿的门,而后,站在距离门边最近的位置,斗胆叫上一句。

    “陛下,刑部尚书等几位大人求见,为了比新田被截杀一事。”

    漆黑寂静的殿内,只有宁宏儒的声音回荡。

    说完这句,宁宏

    儒就紧闭着嘴,耳朵敏锐地竖起,身体靠着门,预防在最危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逃命。

    皇帝不会生气。

    甚至于,景元帝还曾点评了一句“当初选你留下,寡人就是看中你胆小,还擅长逃命的优点。”

    宁宏儒“”

    原来,这居然还能算是优点吗

    不论如何,宁宏儒今天的优点也在稳定发挥着作用,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飞射来的匕首。

    他在心里不由得有点小得意。

    看来到现在,他这脚底下的功夫还是没退步。

    一边这么想,宁宏儒一只脚已经踏到殿外,预备着随时跑路。

    毕竟这是非常不祥的征兆。

    可殿内又安静了下来,他就僵硬着身子,站在这内外的交界线,无法离去,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听殿内的动静。

    怕被杀了,又怕没及时听到景元帝的吩咐。

    “今夜踏足乾明宫者,杀无赦。”

    良久。

    冷漠,压抑的声音,才从殿内传来。

    宁宏儒一惊,冒死求情。

    “陛下,左都御史,也在其中。”

    其他人也就算了,那可是沉子坤啊

    噼里啪啦,殿内不知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好大的声响,冷厉的声音,竟烧出了滚烫的热度。

    “滚。”

    只单一个字,宁宏儒就麻利地滚了。

    他不只是自己滚,也去让那几位大臣都滚了。看看,他是多良善的人,居然还冒死为他们求情。

    他不多多敲诈,那才奇了怪了。

    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如菜色地离开时,左都御史沉子坤都没有立刻走,他看着乾明宫的匾额,轻声说“陛下近来可还好”

    如果是其他人,宁宏儒自然不会回答。

    可这是沉子坤。

    也算是陛下为数不多的亲人。

    宁宏儒一贯知道,景元帝对沉家,总归是有几分容忍。

    不多,但如此刻,已经足够救命。

    宁宏儒“陛下很好。“

    他真心实意这么说。

    比起从前,已经好上许多。

    沉子坤轻声叹气“那就好。”他朝着宁宏儒拱了拱手,也同刚才那两位大臣一起,踏进了风雪里。

    宁宏儒又蹑手蹑脚地回去,殿内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烛光。

    非常浅淡,几乎难以察觉到的一层光晕。

    景元帝醒了。

    宁宏儒如鹌鹑般守在外头,自他往下,石丽君等人也是如此,沉默肃静得宛如一座座雕像,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安静得,就仿佛不存在。

    呼啸的冷风刮得刺痛,但在这乾明宫内,还是温暖的。

    豆大的灯盏,照亮了方寸大的地方。

    景元帝的确是醒着。

    如墨的眸子在火光下,好似浸满了流淌的毒液,

    带着某种张狂又肆虐的杀意,强行忍下的暴虐在眉间流窜,危险得如同鬼魅。

    强烈的攻击欲和杀意,会让景元帝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做出肆意癫狂之事,流淌在指尖的血红,只会是装点涂抹的色彩。

    宽敞柔软的床榻上,散落着几多碎布。

    那看着是较为丝滑的材质,但其上,有着扭扭歪歪的针脚,破坏了其完整。

    不过,再如何,也没比刚才男人暴戾的撕毁来得凶残。

    可在这怪异的举动结束后,景元帝竟也压下了,总是失控太快的嗜杀欲望,其暴躁的冲击,在体内蠢蠢欲动,不知何时,竟又转变成某种更为扭曲的糟糕索求。

    男人隐藏在暗处的脸,透着病态的冷白,指尖挑起一块碎布,定定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

    滋滋的水声,有些粘稠。

    宛如浸着潮气,弥漫着怪异的气息。

    吐息,好似沸腾起来。

    那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欲望。

    赫连容昳丽漂亮的脸上,那眼角蔓延开来的艳红如同烧开的火焰,整个人宛如从夺命的恶鬼,骤然变作噬魂的艳魂,眼眸黑亮到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却袒露着诡谲的兽性。

    他微微喘息,鲜红的唇间,若隐若现着某个人的名字。

    好似恨不得生吃了他。

    直殿司内,原本睡得好好的惊蛰蓦然惊醒。

    扑通

    扑通扑通

    心在拼命乱跳。

    他手脚发麻地捂住了心口。

    骤然而来的危险捕住了他,好似有什么不祥悄然降临。

    是做噩梦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