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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番外四
    “先生,您点的披萨到了。”黄昏时分,紫荆巷,裴家的院门被敲响。

    “放门口。”大门外的远程门禁,传出一道低沉声音。

    “好的,先生。天气不好,马上要下雨,请您尽快来取哦。”外卖员客客气气把披萨放在门口台阶上,骑上电车,飞驰往下一家。

    雨说下就下。

    外卖员才走没两分钟,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啪叽”“啪叽”砸在披萨盒外面的塑料袋上。

    又过两分钟,院门被匆匆打开,裴知远低着头,伸手去拿披萨盒子,才发现盒子不在地上,在一人手上。

    门外多了两个人,四只脚两只大,两只小。

    “滚。”他头也没抬,手伸向那人手中的披萨盒。

    那人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却紧紧拽住盒子不撒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颜色青白。

    “冷了,阿昱不喜欢吃。”手的主人开口。

    许是下雨的原因,他声音听起来空空邈邈的,透着一股子疯气。

    “安安。”那人低了下头,又开口。

    旁边那只小的半边身体都淋湿了,却递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披萨盒“大伯”

    “我不是你大伯”

    “伯伯。”小孩儿改口,阴冷的雨好像下到了他眼睛里,在他眼里打着转儿,“伯伯,一起吃阿嚏”

    小孩儿扭过脸,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小身体抖了两抖,但双手仍十分努力地端好盒子,保持盒子纹丝不动。

    裴知远紧紧抿着唇,手下意识要接上盒子,却拐了道弯,夺回裹着塑料袋、被雨水打湿那个,“啪”地合上门。

    一定是他合门的力道太重了,小孩眼里的泪水关不住,“啪哒”砸下来。

    “走了。”站了不知多久,那个撑伞的大人开口。

    他接过那孩子手上的披萨盒,与来时路截然相反地,把雨伞偏向他,带着他走回两户之隔的另一座小院。

    “进去吧。”他推开门,把孩子交给迎出来的老人,自己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上了停在巷子里的车,把披萨放在副驾驶,收起伞,合上车门,开了一段舒缓的轻音乐,自言自语“阿昱,你想去哪儿吃”

    “还是这种天气,你不想出门”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对,我去找你就好了。”他想通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门。

    天气恶劣,路上没什么车,一个多小时,男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一处渺无人烟的墓园。

    他撑了伞,沿石阶而上,手里抱着用外套裹住的披萨盒。

    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怎么,知道哥哥要来,这么开心”把披萨盒放下,他摸了摸墓碑上的笑脸,那张漂亮到在阴霾中也夺目的笑脸。

    “还没凉。”他把伞架在碑上,动手剥开外套,露出里面的披萨盒子。

    又打开盒子,分出两角余温尚在的披萨,一角放在碑前,一角自己拿起来吃。

    没有水。

    他一定是噎到了。

    噎得眼圈发红,但还勉强在笑“阿昱喜欢的口味就是好吃。怎么会有人觉得腻知远真是过分”

    你不说话,是不高兴吗”

    “我知道,不能说知远的不好,我错了,你别生气。实在生气,你来我梦里罚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雨声潺潺,寒风幽咽。

    他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换了话题“安安前天过了八岁生日,他挺好,你不用担心。原来从前那个家教跟他说了好多你的坏话,傻小子都信了,还闷在心里瞒着我们,气我们开走了他的老师”

    “他知道错了,阿昱。”

    男人伸手,又碰了碰墓碑上的照片。

    “你冷不冷”

    他忽然站起身,把外套抖开,要披在“他”身上,但是看到“他”那样方方正正,他又住了手。

    “你应该不冷”他露出个惨淡的笑,把早已淋湿、又在地上垫过的外套,浑浑噩噩穿在自己身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还有事。”他勉强回过神来,爱惜地拍拍墓碑,“下次再来跟你聊。”

    他说着,手伸向口袋,去摸手机,却怎么也摸不到。

    “好吵”熟悉的呓语在耳边响起,很远,又很近,盛淮身体一僵,猛地睁开眼。

    一只修长的手越过他,摸出他枕下的手机,关掉闹钟,又飞快缩回被窝里。

    “阿昱”盛淮声音干涩,像几天几夜没喝水。

    他伸手把裴昱连人带被子紧紧抱住,像几天几夜没见他。

    “嗯。”裴昱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察觉盛淮把手伸到他脸上来,摸他的眉眼鼻子,埋头躲了躲。

    这又是什么叫起新招数吗

    “痒,别摸。”裴昱闭着眼睛笑了笑,察觉盛淮的手还在乱摸,干脆把整张脸埋到枕头里,“我还要睡。”

    “别这样躺,会闷。”盛淮动手把他挖起来,重新抱在自己怀里,手指微微发颤。

    “阿昱。”

    “嗯”

    “阿昱。”

    “干什么”

    “不干什么。”盛淮亲亲他额头。

    “不要。”裴昱好像“懂了”他想干什么,“我不要做了,好累,除非你自己动。”

    “你在说什么”盛淮愣了下,低笑一声,眼底阴翳渐渐消散。

    “你倒是说说,我哪次没自己动”

    “我也动了”裴昱哼唧了句,又翻过身,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盛淮好笑,又把他翻出来“闷。”

    他说着,看了眼他潮红的脸,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摸了摸他额头,神色稍微变了变“哪里不舒服你又发烧了。”

    “喉咙疼,想睡。

    ”裴昱闭着眼睛答。

    盛淮犹豫了一下,给他裹好被子,自己先起了床。

    起床后他先给医生打了电话,自己洗漱过,又端了热水来,帮裴昱擦了脸、刷了牙。

    做完这些,又哄着他换好衣服,医生正好到了。

    等医生帮他做过检查,确认是感冒,开好了药,盛淮才端来早餐要喂裴昱吃。

    “我去餐厅吃。”裴昱下床。

    “不用,不舒服就躺着。”

    “不要。上次你也这么说”

    上次他感冒,盛淮哥也让他在床上吃了饭,结果他不小心洒了一点在衣服和床上,盛淮哥洁癖大爆发,不仅把全套床品换了个干净,还把他扒光光从头到脚洗了三遍。

    被洁癖支配的恐惧,裴昱不想再体验。

    “那次我是想给房间消消毒。”盛淮声音虚了虚。

    裴昱那段时间老是咳嗽,找不到根源,他就想会不会是尘螨过敏,才借题发挥,把房间好好整顿了一遍。

    “你就是洁癖。”裴昱哼了一声,慢吞吞走出房间。

    “是我不对。”盛淮乖乖认错。因为裴昱高烧,他怕他头重脚轻,一边认错,一边扶住他,还咬着耳朵跟他说着什么,逗他开心。

    多大人了,还这么黏黏糊糊裴知远在客厅见他俩出来,抽了抽嘴角。

    “哥。”看到裴知远,裴昱很惊喜。

    “我买了包子,过来蹭点粥。”裴知远晃晃手上的袋子。

    盛淮看他一眼,幽怨地低下头。

    上辈子门都不给他进,这辈子蹭饭倒是蹭得挺勤。

    裴知远倒不是有意这么早来打扰的。

    昨夜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记忆一直也没恢复,出院后也没做回老本行,而是干了份不怎么用走脑子的普通工作。

    工作简单但忙碌,他和阿昱沟通渐少,后来阿昱更是住在盛淮那边,很少回家。

    他以为他终究有了新的家人,不再需要他这个哥哥,就“默契”地退位,很少主动找他,就算他回来,也待他不冷不热。

    梦里的他不记得阿昱身体有多差,也不知道,那笨蛋的病复发了,怕他担心,才很少回家见他。

    等他知道时,等他记起时,一切都晚了。

    他恨盛淮,恨到想掐死他。

    但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出事,才将弟弟推上这条岔路。

    恨自己失忆,竟放任弟弟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更恨自己没教好他,让他只知道善,不知遇事先保全自己

    “哥来吃啊。”裴昱走到餐桌,才发现裴知远还停留在原处发愣。

    裴知远定了定神,走向餐桌。

    一场噩梦罢了。

    “你嗓子怎么了”他看向裴昱。

    “他感冒了。”怕裴昱说话喉咙会疼,盛淮跟上来替他解释,“医生刚给开了药。”

    “又感冒

    ”裴知远脸色一沉,“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几天是不感冒的”

    他说着,眼神复杂看了眼盛淮,又看回裴昱,意有所指“你没结婚时也没这么虚,人还是要量力而行。”

    什么意思

    裴昱完全听不懂。上下文联系了,还是听不懂。

    “咳”盛淮干咳了声,神色异常尴尬,“知远,吃粥。”

    裴知远瞪他一眼。

    他比他还尴尬,以为他很想提这种事吗,实在是阿昱身体太差,他不能不多想一些。

    “知远中午也在这边吃吧,我点披萨回来。”盛淮匆忙转移话题。

    “今天周四吗”裴知远愣了愣。

    “不是,周三。”裴昱答。

    原来是周三。

    盛淮低头看了眼手机,更尴尬了。

    黎明时那场梦,让他糊涂了。

    也怪今天日子不好,是前世阿昱的忌日。

    盛淮一天都心不在焉,上午陪了裴昱半天,下午才勉为其难,去公司处理工作。赶上一个新产品筹备发布,他亲自把关,会议开得久了些,回家时,已经过了饭点儿。

    裴昱正坐在工作台前画画儿,头一点一点。

    “你画画还是画画你”

    盛淮洗了手,笑着蹭了下他脸上颜料,摸摸他额头“药吃了吗”

    裴昱点点头,揉了下眼睛。

    “困了怎么不去睡”

    “超市。”裴昱答。

    盛淮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三。

    “外面下雨了。”他好声好气劝他,“明天再去好不好”

    裴昱还在发烧,盛淮不想他出门。

    虽然只是感冒,但他身体底子很差,还因为从前吃了太多药,抗药性很强,所以感冒动辄发展成肺炎,吃药防都防不住。

    “今天去。”裴昱站起来。

    下雨不算什么,他可以多穿点,购物清单都列好了,不去他会浑身难受。

    “你吃饭了吗”打算去换鞋前,他想起什么,看向盛淮。

    还算有良心,还记得问他一句,不是纯把他当工具人盛淮感动“还没,阿昱陪我”

    “那我找我哥一起去。”裴昱听到一半就开口。还很高兴的样子。

    可恶。

    盛淮心里发酸,无奈看他“我陪你去。”

    “我跟知远,谁对你更好”路上他酸里酸气问。

    “都好。”这种题裴昱早就会答,都不用走脑子。

    “那谁对你更重要”

    “都重要。”裴昱答。

    答完他有些嘚瑟就这种题,闭眼他都能考一百分。

    “如果只能带一个人去小岛上生活一个月,你带谁”

    “带”这次裴昱顿了顿,“带安安。”

    “端水大师。”盛淮被他气笑了,捏捏他脸颊,“他俩又不在,你选我哄哄我不行吗”

    是哦。

    裴昱一时没想到。

    但他知错能改,收住脚步,在伞底下歪了歪头,亲上盛淮脸颊

    “这个只有你有”

    “还要。”无人窥见的伞下,盛淮弯弯唇角,抱住他,手指微微颤抖。

    天气太凉,裴昱的唇太软太热,他竟克制不住心底悸动。

    想吻他。

    发疯地想。

    但这是在外面,何况裴知远刚提醒他要节制

    他抓了抓裴昱后脖子,贴着他耳根轻轻吻了吻,这才艰难控制住自己,松开他。

    他改牵住裴昱的手。

    牵住温的,软的,笨的,甜的,会说会笑的,独属于他的唔,至少某种程度上独属于他的他。

    “冷不冷”他问。

    “不冷呀,你给我穿的像只熊。”

    这回,潺潺雨声中,终于有人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