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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会,你健健康康,安安就会开心。”听他困到说起车轱辘话,盛淮笑了笑,耐心安慰他。

    “那我健康不了呢”裴昱迷迷糊糊问。他愿意努力,不想拖累别人,让人不开心,哥哥也好,安安也好可是有些事,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那也,没关系。”盛淮手指短暂顿了顿,又继续力道适中地给他按起来,“健康有健康的过法儿,不健康有不健康的过法儿,想那么多,比尔盖茨都没你累。”

    “嗯。”裴昱弯起嘴角笑了笑,“哥,你毒舌起来也挺可爱的。”

    “哪里毒舌”盛淮轻轻捏捏他鼻梁,“这叫实事求是。”

    裴昱嘴角又弯了弯。

    有形的乏力和无形的疲惫,似乎都被他按走了些,裴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盛淮静静停手,摸了摸他体温,帮他搭好毯子,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第二天,盛淮和裴昱打算正式告诉盛时安,裴昱要“出国交流”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决定先让崽开心一下。

    他们两人一道送盛时安去上滑冰课。

    盛时安果然开心,不过看到舅舅给爸爸套上厚厚的外套,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爸爸可以进去吗里面有些冷。”

    “我这样不可能冷。”裴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还是夏天,盛淮哥都给他裹上冲锋衣了,他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中暑。

    盛时安这才安心进去,换了冰鞋和护具,朝已经坐到看台上的裴昱挥了挥手,开开心心上冰。

    裴昱也朝他挥了挥手,又不放心地问盛淮“那个是安安吗”

    同时上冰的孩子有好几个,他看不清。

    “是。”

    盛淮答了句,帮他拉好外套拉链。

    隔了一会儿,裴昱又问“哪个是安安”

    “动作最花哨的那个。”盛淮说着,顿了顿,“你等等。”

    他走下看台,到冰场前台买了一顶颜色最鲜亮的头盔,叫盛时安到场边,不顾他的意见给他换上。

    这下子,裴昱能分辨出来了。

    虽然还是看不清崽的动作,但他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跟随不上

    看着看着,他手捂着胸部,头往盛淮肩上歪了歪。

    “怎么了”盛淮扶住他。

    “疼。”裴昱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盛淮第一次见他这样,心头不免慌乱,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忍一忍,我拿药给你吃。”

    他跟医生和裴知远都交流过,出院那天,就备好了止疼药,一直装在裴昱随身背的帆布包里。

    把药从他包里掏出来,盛淮手指微微颤抖着剥开铝箔,抠出两枚药片喂他吃下,又打开保温杯喂他喝水。

    “好一些了吗”

    没有,仙丹见效也没这么快。但裴昱点点头“我想去车上。”

    他不想让安安看出什么。

    “好。”盛淮也担心这里太冷,让他疼痛加剧,拖着他腋下抱他起来,半扶半抱,带他走出冰场。

    “什么人啊,大夏天穿冲锋衣”冰场楼上一家酒吧的后勤房里,几个妆容妖冶夸张的年轻男孩儿嬉笑。

    乔竞思也挤上来看了眼。

    这间后勤房,是整个昏暗酒吧少有的能见点光、透点气的地方。

    上工之前,多看一眼外面的热闹也是好的。

    但是,看这一眼,他脸上的劣质妆容险些迸裂。

    呵,他众叛亲离,为了补税、交天价滞纳金和罚款,被高利贷逼到隐姓埋名不敢现身,害他如此的人,却过得很逍遥啊。

    看着裴昱被护着送到一辆他巅峰时期都不敢肖想的豪车上,乔竞思眼底嫉恨交加,被厚厚粉底掩盖的面貌,愈发狰狞扭曲。

    “能坚持吗我送你到医院。”扶裴昱上车,盛淮帮他脱下外套,调平座椅让他半躺下。

    “不用。”止疼药开始起效了,裴昱缓过来些。“我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去接安安。”他闭眼躺了一会儿,发现盛淮还在,忙催他下车。

    “不急,还没到下课时间。”盛淮坚持,陪他到临下课五分钟,才返回冰场去接盛时安。

    不放心裴昱一个人在车上,他脚步很快,丝毫没留意楼上一扇小窗后,有双阴毒的眼睛,在扫视着他,和车里的裴昱。

    十分钟后,裴昱感觉好多了。

    他调直座椅,看盛淮和盛时安还没出来,打开车门,慢吞吞下车。

    乔竞思瞳孔一缩,手下意识按上窗边粗糙的泥瓦花盆。

    那一瞬他有些迟疑,但很快又咬牙切齿他活在阴沟里,已经见不到什么光了,还有什么好迟疑权衡的

    何况他在这里上工,可什么登记手续都没有

    可惜,他做好了各方面准备,甚至推开了窗子,裴昱却不动了。

    他就慢悠悠站在车前,一副嘲笑他的样子。

    乔竞思属实想多了。

    裴昱确实朝他那里看了一眼,但那只是因为乔竞思开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眼神不好,什么都看不清,就是看得清,乔竞思此刻的样子,他多半也认不出来。

    他下车,只是为了接盛时安,不想盛时安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爸爸”盛时安被盛淮牵着出来,大老远就朝他打招呼,裴昱忙朝他们的方向挥挥手。

    乔竞思神色一喜呵,大的动不了,换小的也行

    狰狞一笑,他毫不犹豫,将结结实实的泥瓦花盆推出窗子。

    眼神再怎么不好,那么大一个东西掉下来,裴昱还是看得到的。

    “小心”他惊呼一声,下意识迈出脚,下一秒,却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阿昱”

    “裴先生”

    “阿昱,

    醒醒”

    裴昱再睁开眼时,眼前白茫茫的,有人影在晃,他闭闭眼再睁开,晃动的人影清晰了些哥”

    他下意识寻觅最熟悉的声音。

    “我在,笨蛋。”裴知远抓住他的手。

    “我不是笨蛋。”裴昱小声说他大声不了,说话时胸腔有点儿疼。

    “阿昱,你被车撞了,但不严重,不用担心,哪里不舒服,慢慢告诉医生。”盛淮握住他另一边手。

    “盛淮哥。”听到他的声音,裴昱终于想起今夕何夕,“你和安安有没有事”

    “没事。”盛淮镇定答。

    裴昱松了一大口气“安安”

    盛淮和裴知远对视一眼。

    “安安怎么了”盛淮沉默有点儿久,裴昱不放心,但他没力气动,只拿手指抓了抓他掌心。

    “没事,在病房。”

    没事怎么在病房裴昱着急,但一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只呼吸有些急促。

    “他没受伤,是惊恐发作,现在已经没事了。”盛淮忙安抚他,“等医生检查完,就让他进来看你。”

    “好。”裴昱答应,又不放心地看向盛淮“不要骗人。”

    他俩合伙骗崽可以,他骗他可不行。

    “不骗你,你先跟医生说哪里痛。”盛淮耐心哄他。

    盛淮确实没骗人。

    裴昱一做完检查,他就把盛时安牵进来看他。

    小孩儿穿着病号服,眼周红红的,红到裴昱一个眼花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他眼睛“吓到你了”

    盛时安摇摇头,又点点头。

    “爸爸痛不痛”他看了眼裴昱胸前。

    舅舅说爸爸肋骨有骨裂,让他不要冲撞到爸爸,所以他碰也不敢碰爸爸一下。

    “痛,安安吹吹。”节目上,杨啸都是这样哄杨一帆玩儿的,裴昱下意识都学了来。

    盛时安踮起脚,凑过小脑袋,很认真地吹了吹,吹着吹着,却掉了眼泪。

    这样都痛的话,那时候被火焰生吞

    “对不起,爸爸。”他抹了下眼睛,忽然跑出病房。

    “安安”盛淮蹙眉,看一眼裴知远,把裴昱交给他,自己转身跟上盛时安。

    盛时安没走远,就在病房外,蹲在地上,不出声地哭。

    盛淮强行把他脸抬起来,才发现他嘴唇都咬破了,身子也在打颤。

    “安安”他担忧地抱住他,“你怎么了,爸爸没事,只是骨裂。”

    “不要爸爸疼。”盛时安抽噎着,在他肩头,小声地,反复地,断续地,哀求似的说“不要爸爸疼。”

    “好了,乖。”盛淮更紧地抱住他,“让医生给爸爸用多多的止疼药,让爸爸一点儿都不疼,好不好”

    盛时安咬紧牙关,点点头。

    “可以大声哭出来,爸爸听不到。”盛淮抱他

    走远,走到外面小花园才停下,拍拍他颤动的肩膀。

    可盛时安哭不出声来。

    压了两辈子,他不会大声哭。

    想说的话不能说出口,他不敢放声哭。

    他只是伛偻着小小身体,喉头哽咽着,切切哀求“不要爸爸疼”

    把盛时安带回房哄睡,交代人看着他,将近深夜,盛淮才回到裴昱病房。

    “你在孩子那边就是。”裴知远看他一眼,压低声音说。

    “我陪阿昱一会儿。”盛淮哑着嗓子,看向病床上的裴昱。

    裴昱睡着了。

    那辆车速度不快,他的伤势不算重,奈何他体质太弱。

    出事到现在,他清醒的时候不多。

    “那你先待一会儿,我上去洗个澡再下来。”见他怔怔望着阿昱,裴知远迟疑片刻,终究起身。

    盛淮点点头,等他走后,拿热毛巾帮裴昱细细擦了手和脸,又拿棉签蘸了温水帮他润唇,看他嘴唇无意识咂了下棉签,盛淮笑笑,摸摸他头发,拉了椅子在他床头坐下,终于露出一丝疲惫。

    “阿昱”

    他虚虚握住裴昱没打吊针的那只手,头抵在床沿。

    本来只是闭闭眼,让紧绷到快断的心弦放松一下,他却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不知怎么,做了场梦。

    “我不要他死”

    还是盛时安,大一点儿的盛时安,哆嗦着抱住他,小脸脏污,双眼猩红“舅舅,我不要他死”

    不会。

    他看见梦中的自己嘴唇蠕动。

    他看见“自己”被消防员死死按住,跟随着“自己”的视线,怔怔看着蒙了白布的担架被抬出来。

    同“自己”一道,心胆俱裂,万念俱灰。

    阿昱

    “嗯”裴昱半梦半醒咕哝一声,手指挣扎了下。

    他被抓得好痛。

    盛淮猛然清醒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松了松裴昱手指,又更紧地抓住。

    是梦。

    只是梦。

    可是

    他僵硬地偏头,看了眼床头小桌上,裴昱的记事本。

    本子他见过,但从没翻开过。

    可这个他从没翻开过的本子,内页写了什么、画了什么,他却莫名刻在脑子里,看过千百遍一样牢靠。

    盛淮僵了良久,松开裴昱,拿起本子,迟疑再三,翻开扉页。

    只看了一眼,他手指颤了颤,又将本子合上,妥善放回原位。

    裴知远恰好走进来。

    盛淮站起身,毫无破绽朝他点点头。

    气息翻涌,他咳了一声,又强压下,喉舌唇齿,尝尽甜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