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报告在两天后就传了过来,传来时封逸言正待在自己的音乐公司里,公司最近新签约了一支乐队,人事为他们组织了一场欢迎派对,封逸言身为老板也露了个面。
这支乐队成员几乎全员都是封逸言的迷弟,看到封逸言真人后这些男的简直疯了,上蹿下跳的。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主唱大着胆子拿出自己创作的歌,希望封逸言能指导下,或者跟他们合奏一次。
封逸言看了眼歌谱后同意合奏。
但没应他们的请求当主唱,而是拿起了鼓槌,当了名伴奏鼓手。
陆诗灵也在,笑吟吟地毛遂自荐表示可以当键盘手。
于是吉他、贝斯、鼓、键盘、主唱各自就位,嗨爆的音乐响起,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其他楼层没参加arty的工作人员也被乐曲声吸引过来。
一曲毕,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歌听着燃,封逸言打鼓的样子更是帅到人想尖叫,大家的眼睛和耳朵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极致马杀鸡,晕陶陶的飘不到地上,也不想飘到地上。
毕竟是老板,大家不敢夸老板打鼓帅,都一个劲地夸他们配合的好,夸主唱有创作才华。
封逸言也表扬了主唱几句,并提了几点可以改进的地方。
主唱顺着封逸言的思路拿起贝斯试了试,发现这样改果然更好听,顿时对封逸言更加崇拜。
他想要凑到封逸言身边想要说些舔狗感激的话,却发现封逸言在看手机,于是没敢过去打扰。
封逸言的手机在刚才打鼓时就响过,现在他一看,发现是私家侦探把露可的调查报告给发过来了。
调查报告很详细,里面详细记录了露可从小到大能调查到的所有事,连露可出生时的接生医院都查了出来,资料显示,露可作为新生儿登记时登记的名字就是露可,并不是后来改的名。
露可也是从小就挑食,爱吃肉,不喜欢吃蔬菜,不是后天立的人设。
父亲也确实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因为救人离世,母亲体弱多病,在她读高中的时候撒手人寰。
封逸言看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疑神疑鬼。
毕竟谁会那么奇葩想出艹一只狗狗的人设来接近他,最多像过去的一些人一样养只蓝眼睛哈士奇来制造共同话题罢了。
得到真相的他心里轻松了很多。
但渐渐的,另一股情绪却涌了上来,空气仿佛变得滞闷,封逸言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他拿起鼓槌,忽然即兴敲打了一段别人都没听过的鼓点,澎湃到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悬空吊起,仿佛灵魂被雷电鞭挞,被海啸拍打。
就在所有人陷入情绪高潮时,封逸言忽然意兴阑珊地扔掉了鼓槌,起身向门口走去。
仿佛从激动人心的演唱会现场一下子回到普通人间,乐队成员还有周围的工作人员在遗憾曲子短暂之余都有点无措。
老板好像不高兴了
其他人都不敢过去问封逸言,只有陆诗灵敢来触摸虎须,她小跑着追过去柔声问“怎么了,是看到了什么坏消息吗”
“没什么。”
封逸言脚步未停,答得敷衍。
这冷淡的态度让陆诗灵错愕了一下。
等回过神后,封逸言已经离开了这里。
封逸言的心情越来越坏,暂时不想见任何人,他去了顶楼自己的音乐制作办公室,输入密码打开门后,把自己往椅子上一丢。
此刻他的心里翻涌着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让露可改个名,随便改什么都好,只要不要跟他的小狗叫一样的名字就好。露可是专属于他家小狗的名字。
原先他没有这个念头,可能因为他以为她只是个不会再见几次的路人。但现在,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坐了一会后,他拿出手机翻找出通讯录里的露可。
但是在拇指即将按下通话键的刹那他又顿住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心烦意乱地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上眼,脆弱修长的脖颈袒露。
露可的这个名字是她逝去的父母给起的,名字背后必定寄予着她父母对她的祝福。让一个孤儿改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烦躁了好一会后,封逸言又俯身把扔在桌子边上的手机给够回来,翻到通讯录联系人那里,点开露可的名字,拇指微动,面无表情地选择把通讯录联系人彻底删除。
随后又切到微信,下滑拉到方助理的聊天框,把方助理之前发给他的那串露可号码的聊天记录也给删掉。
删掉后心情并没好转,心里反而像闷着团火。
他打开右边抽屉,从抽屉里琳琅满目的车钥匙中挑了把机车钥匙,抓起钥匙起身,走进自己的私人电梯,按下负二层。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叮的一声到达了地下车库,可就在电梯门徐徐打开之际,他忽然看到了门外的陆诗灵。
脚步顿住,他有点错愕。
“你怎么在这”
陆诗灵笑了,笑容带着浅浅的无奈和纵容,面容温柔如水,轻声道“我去不了顶楼,又怕你心情不好去飙车,所以等在这里碰碰运气。”
普通电梯去不了顶楼,只有封逸言的私人电梯才能到。封逸言把顶楼当成自己的私人场所,他是个很注重领地界限的人,只有公司的总助才有通行权限,所以即使是陆诗灵也上不去。
刚才陆诗灵请求过总助带她过去,但是被对方拒绝了,双方扯皮了很久,最后闹得双方都挺不愉快。
但在封逸言面前她没有表现出丝毫郁气,依然是那么平和柔婉,简直快要冒出仙气来了。
其实,刚才那一幕场景、那一番话换作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怕是就要彻底栽在陆诗灵身上了。
一个大美人这么在意你,即使之前被你忽视也丝毫不生气,反而担心你的安危。去不了你的办公室,就选择在阴冷的地下车库枯等着碰运气,这是一种怎样撼动人
心的温柔。
但这是封逸言。
所以他只是有点愧疚,微微移开目光,说了声,“抱歉。”
但能听到封逸言的道歉也很难得了,陆诗灵浅笑道“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如果心情不好的话,我们去出海玩好不好就当陪我,怎么样”
这个提议对心浮气躁的封逸言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提议,海面广阔,正好可以散散躁郁。
封逸言想了想同意了,“好,后天吧。”
陆诗灵“明天有事要忙吗”
封逸言沉默了下“嗯,去一趟如真寺。”
“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她柔声问。
“不用了。”
陆诗灵唇角微抿,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郁,又很快隐去,柔顺地应了声,“好,那我不打扰你。”
其他人,包括杨雨果那群人都不知道封逸言时不时会去趟如真寺,更不清楚他去如真寺的原因,但她知道。
如真寺跟他小时候养的那条狗有关。
原来之前待她那么冷淡,是又想起了他的那条狗啊。
封逸言是小学五年级时从港岛转到他们小学的。
转来的那天全校都轰动了,港岛封家的小太子,以前都只能在新闻报道上看到的,居然会跟他们同班,而且本人又生得好看成那样子,粉雕玉琢,漫画里走出来似的,精致到把他们学校里的明星子女都比成了渣渣。
她很幸运跟封逸言分到了同一个班,但封逸言很冷漠,性子很独,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
普通人的沉默寡言是孤僻老实。
但封逸言那种沉默寡言就是高冷,是高岭之花了。
他的封闭反而为他添了一层神秘光环。
小学生其实很早熟,特别是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普通家庭的小女孩还矜持腼腆些,但他们学校的女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个个是从小被金钱浇灌、被家人宠大的公主,胆大且自信,那时候向他表白的女孩子多到一个班都塞不下。
但封逸言真是一冷到底,哪怕有女生堵在他面前跟他表白他也好像没听到似的,当个挡路的桩子似的就那么冷漠绕过去,能把小女孩气到跳脚。
她也想接近封逸言,但她不像那帮没脑子的同学一样,她知道贸然表白一定会被忽视。
正巧她有个亲戚在港岛,那时她没抱什么希望去跟对方打听,结果发现了一个大惊喜,那亲戚竟然跟封家管家也有亲戚关系,于是几次下来,她顺利打听到了那只哈士奇的故事。
打听到这消息后不久,她外婆养的老边牧正好离世。
那时她的外婆哭噎着想要为那条老边牧举办一场葬礼,魔都的宠物殡葬行业向来很发达的,火化、超度之类的都可以做,她是很不理解的,狗死了埋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像人一样折腾。
但得到那个消息后,她不仅大力支持外婆给那条老狗办葬礼,还邀请了全班一起来参加。
葬
礼上她模糊了那是外婆的狗狗,同学们都以为是她养的狗。她没有哭的很伤心,就只是像封逸言一样沉默着,模仿他的封闭。
可惜等到最后都没等到封逸言来,封逸言没有去参加那次葬礼。
她本以为失败了。
结果一个礼拜后迎来了转机。
那时她有点不甘心想再试试,于是每次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都一个人躲在一楼楼梯处,她知道封逸言有时会待在二楼。
终于她等到了封逸言下楼,她低着头把玩着毛毡小狗,假装没听到脚步声,不知道封逸言从楼梯上下来。
封逸言走到她身边时,脚步忽然停住了。
那时她的心脏也险些停住。
他开口,声调冷漠地问了她毛毡玩偶的一些问题。
那个毛毡玩偶是外婆专门请了一名定制师,用老边牧毛发做成的等比例缩小毛毡玩偶,只有巴掌大,做得很真,她是从她外婆那里悄悄拿走的,打算借用一个月,一个月还没效果,就把它还给外婆。
她回答后,封逸言最后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这么喜欢狗,打算再养一只吗”
那时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捏着迷你毛毡狗,心头涌起一种强烈预感这个回答或许关系着她以后是像其他同学般被一视同仁地忽视,还是被他特殊对待。
她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她那时的回答“不会再养了,我感觉养了其他狗狗就好像背叛了奥利奥一样,奥利奥会难过的,而且我的奥利奥是独一无二的,我要永远爱它。”
这句话仿佛叩开了封逸言的心门。
之后他就待她有几分不同,愿意接受她的靠近,跟他说话他会回答。
小时候的封逸言虽然难接近,但远不如现在这样难到像爬国境线似的她运气很好,在小时候遇到了刚刚遭受人生低谷的封逸言。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十三年过去了那条狗在封逸言心中还有这么重的分量,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啊。
不管陆诗灵怎么不理解,封逸言第二天还是去了如真寺。
他没有叫司机,天蒙蒙亮时自己一个人驱车去的。
如真寺坐落在魔都郊区的风景区旁边,这两年香火越来越鼎盛,每年都有众多游客前去游览或是上香。一般游客需要把私家车停在山脚下,再乘坐游览车上去,但封逸言的车能直接开上山。
因为他几乎捐了半座寺庙。
封逸言的到来受到了如真寺主持的亲自接待,在主持和僧人的陪同下,他们穿过花木,穿过幽静回廊,来到游客止步区域,最终进入一座挂着往生堂牌匾的大殿。
迈进门槛就可以看到案上露可的照片。
一只哈士奇在阳光明媚的绿茵草地上蠢兮兮地大笑,案上供着鲜花,各种狗狗玩具,还有用馒头做成的整鸡、牛排等肉食。
或许二哈的照片放到哪里都好笑,这一幕看起来颇有喜剧效果,以前有游客误闯进过这里,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喜剧片的采景地,毕竟正常寺庙谁供一只哈士奇。
封逸言在看到露可二兮兮的照片也忍不住牵动了下嘴角,但想到那被辗轧得满条街都是的碎肉血液,想到那锥心刺骨的误会,想到这蠢狗至死都在找自己,就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了。
封逸言看了照片一会后,把带着的花轻轻放到了案台上。
主持和僧人们都像以往那样离开,把空间留给封逸言一个人。
他站了一会后,开口对照片柔声说话“以前你最喜欢往桌子上跳,不让你跳就嗷呜个不停,现在一直待在桌子上开不开心”
理所当然的,不会有回答。
封逸言对着照片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就像小时候抱着它跟它说话一样。
最后他提起油壶,垂眸将酥油倒进燃着的长明灯盏里,放下油壶后,他神色灰暗地低声说了一句以前每次来都说的话
“下辈子投个好胎,找个好主人。别再那么坏运气的碰到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