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还在吃早饭,实验室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因为考虑燕知身体,基本上如果没急事,实验室都是群留言或者邮件联系他的。
燕知放下手里的舒化奶,把电话接起来,“你好,我是燕知。”
“燕老师,你现在在忙吗”杨晓生的声音有点慌,“方便过来实验室一趟吗”
“我不忙,”燕知打开免提,立刻起身准备换衣服,“怎么了你慢慢说。”
牧长觉替他把今天的衣服从暖干机里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程芳跟人打架了。”杨晓生语速挺快的,“打了王征实验室那个曾楚然。”
姓曾。
燕知有点印象,“市长的亲戚。”
他脱了睡衣,刚一伸手,牧长觉替他把衬衫穿上了。
“对,程芳一大早在电梯里遇见他,”杨晓生说“那学生可能说了什么,程芳直接把他打掉俩牙。”
“程芳现在在哪儿”燕知穿裤子的功夫,牧长觉把他衬衫扣子扣好了。
两个人一起披上外套出门。
“那个姓曾的学生非要报警。现在已经警察过来了,就在院里一楼找了一个房间跟他俩取口供。”杨晓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冲动。”
“没事儿,我现在就过来了。”燕知扶着楼梯扶手,小步往下跑。
牧长觉就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开车过去更快。
牧长觉倒出去停车位的时候看了一眼燕知的安全带,“你别着急,到时候具体看一下怎么处理。我跟你一起过去。”
有他跟着燕知心里就踏实,点头,“好。”
警车就在生科院外面停着,已经有几个学生在围着议论,说“出人命了”“全是血”。
燕知顺着一楼走廊小跑,看见程芳吹头丧气地靠着瓷砖墙站着。
看见他没受明显的伤,燕知稍微松了口气,“程芳。”
程芳看见燕知,愧疚里有些委屈,“燕老师,我是不是闯祸了”
“取决于你做了什么,”燕知看了一下他略有些红肿的拳峰,“和具体的原因。”
“因为那个傻逼污蔑您”程芳又激动起来,“他说他早就觉得您不正常,还说现在终于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燕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牧长觉。
牧长觉的手立刻就搭到了他后腰上,说话的态度几乎是懒洋洋的,“嗯,只打掉了两颗牙吗”
程芳跟着燕知一愣,茫然地看向牧长觉,“两颗少了吗但他们说已经装不回去了。”
“”燕知立刻把重点拉回来,“他说什么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说您在电梯里自言自语,还笑,好多人都看见了”程芳说得没什么底气,“他说您”
“是个疯子。”燕知把他说不下去的话说完了,并不特别意外。
如果牧
长觉不知道这件事,他可能真的会觉得天塌了。
但是昨天晚上牧长觉已经全知道了,在他看来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世界上其他人知不知道也就不那么紧要了。
“我让他闭嘴。他还说个不停,说我们实验室到处耀武扬威,逮到一个燕知就跟已经拿了诺奖一样”程芳说到一半转头看牧长觉,“你笑什么”
“我笑他还挺会夸。”牧长觉的嘴角压不下来,“你没等他多夸点儿再打他吗”
“你别老打岔。”燕知本来挺着急的,让牧长觉弄得简直严肃不起来,“程芳你接着说。”
程芳挠了挠后脑勺,“我忘了等他多夸点儿了,我就听他说燕老师不好就气得发懵,等再冷静下来他都躺在地上哭了。”
他又补充,“一边哭一边找牙。”
燕知轻轻倒吸一口气。
程芳立刻局促地左右倒脚,“我知道燕老师,他是市长儿子,我是不是给你闯大祸了我被开除了顶多重考也不是多难,但他们会不会为难你”
“你别笑了。”燕知简直受不了,回头瞪了一眼牧长觉,“你是过来捣乱的吗”
“我就觉得你的学生都好有趣啊。”牧长觉非常放松地倚着走廊的墙,“市长最小的儿子比我还大两岁,你暂时不用担心重考。”
程芳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不都说他是市长儿子吗怎么他还不是吗”
“你燕老师有位关系特别近的阿姨,经常跟市长的爱人一起打牌。”牧长觉撇了一下嘴,“那位女士一天到晚把她家里出了个教授挂在嘴边上。市长夫人又经常给那位女士喂牌,总不至于为了个不争气的亲戚给你燕老师添麻烦的。”
燕知也很惊讶,“海棠姨吗”
“她比你能想到的受欢迎得多。”牧长觉耸耸肩,“如果我是这位曾同学,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主动捅出来的。”
程芳还没特别明白情况,刚要继续问,就看见曾楚然捂着脸出来了,声音闷闷的在打电话,“表姨,我是小然今年去您家里拜过年。”
他朝程芳做了个恐吓的手势,用嘴型说了句“你等着”。
“我今天在学校里让人把牙都打掉了,警察还说这种轻伤建议私了一个疯子,一个大疯子带着的小疯子,上来就打人”曾楚然朝着他们这边看,看见向他看过来的牧长觉,声音逐渐低了,“他们这样也太不把表姨夫放在眼里了吧之前就是那个人,害得我把发得好好的文章给撤稿了,我现在搞不好毕业都成问题。”
电话那边大概问了他什么问题,曾楚然面对程芳得意地笑了笑,“叫程芳,康大生科院燕知实验室的。”
等了一会儿,他又确认,“对,燕赵的燕,知识的知,做神经的,康大刚回来的新教授。”
然后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但还是别别扭扭地回答“对,文章发得又多又好对,很年轻的正高,还没三十对,导师是斯大的诺奖对长得好看身材也高挑
对,但是这跟他有没有对象有什么关系啊”
他越说越崩溃,“这怎么能怪我啊我牙被打掉了我还得给他认错什么意思啊表姨什么叫我脑子才有病喂喂”
曾楚然在走廊的一头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朝着燕知这头走过来,边走边打开摄像头。
看见他过来,程芳从另一侧挡住燕知,“你又过来找揍了是不是”
“等会儿,”牧长觉笑着把他拉开,推到另一侧,“别挡住我看表演,还有机位呢。”
“牧长觉。”燕知被他弄得一点紧张不起来,“你怎么回事儿你”
牧长觉把笑意收了收,抿着嘴退到燕知后面,对着曾楚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曾楚然盯着牧长觉口罩下的脸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又闭上,垂头丧气地把自己跟燕知都收进摄像范围,“燕老师,我今天早上没睡醒,在电梯里胡说八道,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原谅我。”
“让你拍了吗”程芳又有点火,“你”
“没事儿。”燕知把程芳往身后护了一下,“我来处理。”
他看着曾楚然,“你的道歉我可以接受,前提是你不追究程芳的责任。你补牙的费用学校的医疗保险应该可以报销,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来协商的吗”
脸肿着,曾楚然说话都有点窝窝囊囊的,“我不追究程芳的责任,别的费用也不用您出。”
“哦,那你去补牙的时候帮程芳带一瓶消肿喷雾回来可以吗”燕知看了一下程芳的手。
曾楚然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知,“他把我的牙打掉了,我还得给他的拳头带药”
“不方便吗”燕知并不是很在意,“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顺便。不顺便的话,我等会儿带他去校医院,顺便拍个片子。”
燕知说的“顺便”,真的就只是“顺便”。
但是听在曾楚然的耳朵里,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立刻捂着漏风的嘴,“我顺便。我等会儿给送你们实验室去。”
“啊小曾,”牧长觉很友好地看着他,“等你来送药的时候顺便来跟我聊几句,我找你也有点小事儿。”
曾楚然没想到有这么多“顺便”,但一看牧长觉他就抬不起头,只能支支吾吾地答应“好、好。”
程芳跟曾楚然一起到警察那里做最后的和解记录。
燕知问牧长觉,“你要跟他说什么事儿”
“我妈认识他表姨,我不得跟他单独打个招呼”牧长觉扶着燕知的腰,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你要开始忙了吗”
燕知确实有一些工作准备开始,但看牧长觉好像有话要说“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刚听见他们说论坛,有点担心都说了点什么。”牧长觉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但我一个人有点不敢看,天天能不能陪着我看”
燕知其实自己也担心。
但他之前都是独自处理的,对这种事的态度偏
向于逃避,好像假装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一样。
只是没解决的问题总会像是一根刺,每每想起来,还是会疼。
“你上午没事儿吗”燕知有点忐忑地垂下目光。
“有啊,反正我的事儿也多得做不完,还不如就在这儿偷懒算了。”牧长觉又拍拍沙发,“不挨着我坐吗”
燕知在他旁边坐下了,用笔记本打开学校的论坛。
果然十条“今日话题”全是关于他的。
最上面的就是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320,并且楼层在迅速增长。
没有证据能不能别胡说啊,哪有随随便便就说别人是精神病的
怎么没有证据,当时电梯里的人不都看见了吗跟空气有说有笑的
要我说天才不都有点毛病吗跟空气说话有啥耽误人家发aer了
可是当时我就在电梯里啊,都说了是打电话了,装什么瞎啊
打电话你跟空气比划啊
那怎么了我打电话也打手势,你全给按头精神病,你有医疗执照你想靠诽谤吃皇粮
哇靠太刺激了吧做神经的老师自己有精神障碍有点酷。
我爸知道学校里的老师有疯的,肯定得投诉。
那回家让你爸教你。
版规警告,别整这捕风捉影的事儿。燕老师的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要说他不正常,有几个正常人比得过他
就算封号我也得说,眼红别人牛逼在这儿煽风点火的一辈子投稿被拒哈。
最后一楼刚发完,贴子涉嫌“封建迷信”被沉了。
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330迅速崛起。
牧长觉饶有兴致地点开,“不是说你们学校是全国唯一一张安静书桌吗我看都挺能说的。”
燕知被他带着,好像跟自己不是当事人一样,还跟他讨论,“刚才说打电话的是昨天帮我扶着电梯门的女孩子吧都没好好谢谢人家。”
“我替你谢谢了呀,我跟她说了谢谢,你放心。”牧长觉一边下滑贴子一边跟他分析,“感觉这些小孩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多。但是学校那边可能多少要找你走个流程,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燕知觉得他说得轻了。
今天露出来一个曾楚然,这事情背后是谁已经不用多说了。
王征跟新院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现在牧长觉跟他慢条斯理地聊这些事,就好像在燕知小时候陪着他解决跟班里同学闹的一点不愉快。
又不插手太多,又让燕知少了很多压力。
燕知看到论坛上提到了微博,又有点紧张起来。
如果这件事闹到学校外面,就复杂多了,他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微博热搜果然是关于他们学校的。
热一赫然是一条“沸”“实名举报康大知名教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