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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跟牧长觉对戏的年轻演员有点委屈,“我刚才听到场外才忘词的。”

    他是上次吃饭坐在次桌的太子流量。

    “那么远的场外都能干扰你,你到底入戏没有”单一更在片场说话出了名的重,对什么人都一视同仁地不留情面。

    虽然康亚卓来头不小,但也不敢跟头部导演叫板,只是朝着燕知的方向瞪了一眼,“一点都不专业。”

    其实就像单一更说的,他出戏跟那点场外没太大关系,主要还是他自己跟牧长觉这种级别的演员打对手,压力太大。

    只是他早早把燕知看成一个关系户,忍不住把气往他身上撒。

    “你说你自己吗那确实。”牧长觉的声音很轻,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领会这个人物的关键点我在开头就告诉你了。你只要给镜头一个正确的背影,也做不到吗”

    康亚卓的眼睛直接就红了。

    后面重试了几条,他的状态都不对。

    燕知很清楚这事自己有一部分责任,

    而且他做角色指导,对牧长觉的对手戏都很了解。

    他叫了暂停,走到单一更面前,“单导,给我几分钟”

    单一更点了头。

    燕知招手让康亚卓过来。

    虽然是第一次正式参与指导,但燕知从小耳濡目染,接了这次的工作之后也系统地做过功课。

    对怎么协助演员,他心里有数。

    一看康亚卓对自己那张臭脸,燕知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但他没有直接提刚才的事,而是把剧本翻到康亚卓的部分,“这部戏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什么”康亚卓翻了个白眼,“关于主角的呗。一个教授搞科研,相方用仰慕者视角观察他描述他,不就是伪传记片式爱情片吗就像是华生口吻描述福尔摩斯。我跟相方一样,另一个摄像头罢了。”

    “有一部分是对的。”燕知点头,“但是你关注过你参与部分之外的剧本吗”

    这个剧本有不止一个时间线。

    除了亲自重点参演的主角成长部分,康亚卓知道还有关于主角科研和情感的部分,甚至有不短的一段戏是没有主角镜头的。

    首次尝试这种类型的片子,只弄明白自己这一部分就够吃力了。

    “看是看过,”康亚卓撇撇嘴,“一个人物传记,弄得这么复杂。”

    “你说得最关键的一个词是仰慕。”燕知平和地分析,“另一句你说得特别对的话是这部电影的核心很简单,就是主角本人。虽然你可能没有完整地吃透整个剧本,但至少这两个最关键的点都抓住了。”

    “还用你说。”康亚卓嘟囔,下撇的嘴角却已经稍微回复了一些。

    燕知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你是主角年少时的好友。那个时期的主角还没有经历过磨难,只是个开朗大方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让你的肢体语言是收束和紧绷的呢”

    “那我对面是”他说到一半忿忿地咬住嘴唇,“牧”

    “牧老师的少年感很到位。如果你足够入戏,”燕知的眼神稍错开,“目前的他就只是一个比班里其他人要聪明一些的同学罢了。”

    “我又没有这样的同学,我怎么知道有这种同学是什么感觉”康亚卓没有了一开始的敌意,显露出一些沮丧。

    “我就是这样的同学。我可以介绍我的同学给你,你们沟通一下。”燕知把望松涛的微信二维码递给康亚卓,“你加他,我替你打招呼。”

    康亚卓看着燕知,一瞬间有些反应不上来。

    “有什么问题吗”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静止了,“我在平面知识学习上有一些和主角类似的优势。但关于我自身的描述可能不够客观。松涛人很好,他会很乐意为你更细致的信息。”

    在燕知看来,能坚持到后期的科研人员在早期的学习阶段都会存在一些共性。

    主角在早期的成长经历中跟他自己有类似的特质,那让自己身边的人为主角身边的人视角,就是最简单高效的技术支持。

    “你小时候学习那么好吗也是天才”康亚卓带着几分打量他。

    燕知纤瘦苍白,侧颈上的皮肤薄得几乎能看到下面淡蓝色的血管。

    他今天戴了一副透明框的眼镜,身上的马海毛针织衫柔和了他身上带着距离感的书卷气。

    康亚卓早听人说过燕知是教授。

    但如今这世道教授也分成许多种。

    他花花世界看多了,对学术圈的滤镜也不像一般人那么厚。

    作为高级科研人员,燕知太年轻也太漂亮,还能拿到剧组的高级指导位,上桌坐在牧长觉和单一更之间。

    怎么想也不会是寻常百姓家。

    但他自己身处食物链亚顶层,却从没听过这么一个燕知。

    燕知稍微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回答康亚卓的问题,“不严格是。但我累计休学两年,十五岁第一次的高考成绩超过康大物理系提档,应该满足你在这个阶段仅用于帮助理解的标准。”

    康亚卓的嘴巴微微张开,“啊这个康大吗”

    康大有全国最好的物理系,几乎要各市区高考状元的级别才能被录取。

    燕知以为他想问细节,耸耸肩,“非应届高考生会有小幅度的降档录取政策,但是按照应届生标准,我也超过了提档线。”

    “不是”康亚卓在燕知身上找不到半点引以为豪的痕迹,确认他只是简单地描述客观事实。

    他艰难开口,“我大概找到点感觉了,不用麻烦你您朋友了。”

    心情复杂地往布景走过去,康亚卓频频回头看燕知。

    看他俩聊完了,单一更问康亚卓,“点透你没有”

    康亚卓还在余震当中,一边欠身一边回答“燕老师讲得很好。”

    “那是,那可是小燕。”单一更的表情和善了一些,带着点自豪。

    让康亚卓意外的是,几乎从来不在剧组聊题外话的牧长觉也看了他一眼,“他跟你说什么了”

    放在平常,康亚卓准让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但刚跟燕知说完话,他就跟添了一层护盾一样,能直视牧长觉了。

    他自己也没明白这是哪来的勇气加成,挺镇静地回牧长觉的话,“燕老师帮我分析了一下视角和人物。我刚才的状态和情绪确实不对。”

    牧长觉扭头看了一眼燕知,并未多做评价,“那就继续。”

    过了开工试戏的坎,后面的拍摄顺利多了,很多镜头都是一条过。

    燕知坐在场边,看着身穿校服的牧长觉。

    根据角色做了发型化了粉底,牧长觉看起来不像三十三。

    主角的性格虽然开朗也终究偏稳重,牧长觉的笑和思考都恰如其分地刻画着一个早慧的青春期男生。

    他穿着高中校服式的白色短袖衬衫,燕知才发现牧长觉应该是特地为这个角色做过减重。

    他身型宽,穿大衣的时候架得很开。

    现在穿得轻薄,长腿和窄腰就勾勒出鲜活的少年气。

    燕知记得高中时期的牧长觉。

    当年他自己之所以不安分地一直跳级,单纯是为了能最大程度地和牧长觉共处。

    燕知十四岁考上牧长觉所在高中,高二的时候就参加了第一次高考。

    那时候他除了身体有时候出状况,生活中唯一的不如意就是牧长觉总因为拍戏离校。

    年轻人对于看重的事物总会有旁人难以领悟的执拗。

    比如燕北珵总认为自己儿子对天赋毫不珍惜,点灯熬油地追上因病休学的两年,然后就频频请假要跟着牧长觉出门。

    “那你拼命早上高中是为什么呢”燕北珵对燕知虽然严肃,但很少像那次一样发火,“就为了跟长觉一个学校人家早就有大学的预留,现在只差在高中签够学时就可以直接变换学籍,对他一点儿影响不会有。燕征天,你跟他一样吗你有大学预留吗你以后也去演戏吗”

    那时候的燕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仍然是“只要我尽力争取,就一定会得到”。

    所以他跟燕北珵据理力争。

    最后燕北珵甩下一句话,“你别跟我振振有词,你去问长觉同不同意,反正你除了他谁的话都不肯听。”

    燕知胸有成竹地等着牧长觉支持自己。

    但让他大失所望,牧长觉罕见地站在了燕北珵那一边,“班上的同学不是都很喜欢你吗你不去上学,他们会想你。”

    “你就不想我吗”燕知正是叛逆的年纪,朝着牧长觉炸毛。

    “我会想你,但是你首先得考上大学。”牧长觉难得露出不好商量的一面。

    燕知转身就走。

    考大学而已。

    燕知把他的话记着,整整一个高二没有去探过牧长觉的班,一声不吭地报名了高考。

    燕家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只觉得这小子终于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倍感欣慰。

    高考那两天高一高二放假。

    牧长觉在第二天下午从剧组回家。

    那年年初燕知刚从牧家搬走,牧长觉把东西放下就去燕家找他。

    “天天今天没在家啊,一早就上学去了。”支璐正在书房整理准备出版的诗集,看见牧长觉还有些诧异。

    “上学今天学校放假,他没跟您说吗”牧长觉皱着眉,低头拨了第一个常用号码。

    “今天不是周三吗,为什么放假”支璐完全状况外,不知道牧长觉在说什么。

    “行,那我去学校找找他,您忙。”牧长觉骑着单车到了学校,正赶上考场散场。

    燕知还记得自己走出考场时的场景。

    乱乱哄哄的到处是家长和考生。

    最后一场理科综合他提前四十分钟就答完了。

    因为前段时间没少熬夜刷题,绷着的弦一松下来,燕知有点支撑不住。

    他昏昏沉沉地向外走。

    人潮挤得他几乎站不太稳。

    燕知找了一个稍微清净一点的地方蹲下,想等着人走差不多了再动身回家。

    如果牧长觉在,就会来接他。

    但是他现在不想要牧长觉。

    他要等着分数出来把成绩狠狠甩在牧长觉脸上,让他和燕北珵都没话说,再也别想管自己请不请假、旷不旷课。

    明明知道自己考得很好,燕知却忍不住委屈。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视线慢慢就模糊了。

    这就有点麻烦。

    他可以偷偷参加高考。

    但是如果眼睛这时候坏了,他就只能联系家里来接他。

    但他才不要找牧长觉。

    牧长觉永远别来。

    谁叫他不向着自己。

    “天天”一只手在轻轻摸他的头,“怎么在这儿累了”

    燕知气冲冲地把那只手扒拉下去,“你走开。”

    牧长觉在他身边蹲下,“这么刻苦,考得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燕知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提前参加高考的事,尤其是牧长觉。

    牧长觉没回答他,用手指蹭他的脸,“为什么哭”

    “因为你不想让我跟着你。”燕知这句话在心里憋太久了,说出来又难受又痛快,“其实你嫌我烦可以直接说,我考上大学就会走。我走得远远的,你们都眼不见心不烦。”

    “哥错了,哥应该好好跟你商量。”牧长觉把他的眼泪一遍一遍擦干,“以后哥去哪都带着天天,如果天天走得远远的,哥就去找你,好吗”

    那时候的燕知其实是个非常容易哄的小孩。

    只要源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绝不会得理不饶人。

    那年他因为身体问题没有到康大入学,过了两年才再次参加高考。

    那期间牧长觉几乎很少接戏,以二十岁的“高龄”把之前一直搁置的高中课时签满了。

    可以说那段时光是燕知整个人生当中最快活的。

    他稚嫩而浅薄的梦想得以实现。

    他在牧长觉刚打赢篮球比赛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庆祝。

    他下了晚自习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让牧长觉把他背出教室。

    他几乎每一顿饭都能跟牧长觉一起吃。

    他讳莫如深地回答同学“对啊,还有哪个牧长觉”

    他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剖白“我最重要的人就是我哥哥牧长觉”。

    他性格好学习好但身体不好。

    他做一切都可以得到家人朋友的支持和理解。

    他曾经可以那么明目张胆又那么理所应当,向所有人炫耀他被那么光芒万丈的人毫无保留又不计代价地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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