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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无望的爱人(8)
    在时渊回国后,林望野的人生仿佛被彻底点亮,迎来了真正的快乐时光。

    反正家里也总是没有人,他理直气壮地把时渊家当成了自己第二个家,放学铃声响起就归心似箭,也不和兄弟朋友一起去网吧玩儿了。

    时渊回国后有许多事情要安顿,多少有些忙。

    但他还是会把忙碌的时间统统分配在林望野在上课期间,每当学校放学就准时赶回家,有时候还会亲自去学校接他。

    说来不巧,林深在时渊回国那几天刚好到外地出差,过了半个月才回来,之后又有一堆工作要交接,终于腾出时间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本身都是自己人,也不必要铺张浪费的预定什么高档餐厅,就简简单单让林家的保姆炒了几个家常菜,围坐在餐桌边聊天叙旧。

    这是林深名下最大的房产,三层带空中花园的叠拼别墅,也是林望野记忆中一直生活的家。

    但有时候就是房子越大,越是显得冷清。

    这个家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之前至少还有林浅浅守着,但在林浅浅出去拼事业之后,只剩几个各有分工维持整洁的保姆了。

    为了迎合装潢,餐厅里摆着一张可以坐十来个人的餐桌,但大多数时候只有林望野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而此时父亲和时叔叔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林望野周围就像漫画分镜环绕着满满当当的小花朵,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家里负责做饭的保姆孙阿姨在林望野六七岁的时候就来林家干活了,基本可以说看着他长大,平日里主要照顾的也是他,所以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

    林深和时渊许久未见,这些年彼此都越来越忙,也没太多机会能说上话。

    如今旧友重逢,难免感慨良多。

    时渊从童年时期就开始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承受和消化痛苦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被动得到了锻炼,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是林深熟悉的脾气。

    正是看中了这个人的沉稳和温和,林深当年才会放心把儿子托付给他帮忙照顾。

    然而对时渊来说,林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不仅是相比中学时期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

    哪怕是相比他出国前,都如同判若两人。

    十年前的林深和读高中时的少年模样虽然已经算是天差地别,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成熟稳重许多,但好歹还有些精气神在身上。

    可现在,他只有给林望野夹菜的时候会略微勾起唇角笑一笑,让人感受到一抹真实的温情包裹在里面。除此之外虽然也会有些简单的面部表情变化,可时渊完全捕捉不到太多的情绪波动。

    冷静、淡漠,睥睨众生的上位者姿态。

    这样的状态,很难不让他想起记忆中另一个人。

    作为好友,时渊的心情及其复杂。

    但林深非常尽职尽责的在孩子面前扮演着一个慈爱的父亲。他自然也不能流露出

    多余的情绪让林望野看出什么,只能配合着露出温柔的笑意,给孩子勾勒出一个温馨的用餐氛围。

    林望野才十几岁的年纪,又被保护的很好,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端倪。

    在大人聊天叙旧小孩插不进去嘴的环节,他就乖乖吃饭,等到话题延伸到自己身上才开始滔滔不绝,成了话题的主导者。

    时渊最近在考驾照,没考虑好买什么车。

    对此,从小就喜欢小汽车的林望野当然相当来劲,一股脑列出五六个自己喜欢的车型名单,让对方在里面选。

    时渊二话不说就把选择权让了出去,让他随便挑。

    具体要买什么车林望野已经研究好多天了,这会儿还在宾利和法拉利的两款车型中纠结万分,感觉两款都很喜欢各有好处,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林深听他车轱辘话反复念叨,没一会儿就闭了下眼,低头用指尖抵住眉心揉了揉。

    “都买了吧,没什么纠结的。”

    林望野双眼立刻比激活的汽车远光灯还亮,欣喜若狂地转头看向他爹“真哒”

    林深掌心朝内摆摆手,表示同意了的意思。

    收获意外之喜的林望野顿时举手欢呼,时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还口口声声嘱咐我别把他惯坏,你这又是做什么”

    “买辆车而已,能有多坏。”

    林深语速缓慢,言辞凿凿,说完之后抬眸望他,一副看穿了的眼神。

    “你刚才又不是在和他一起纠结买那辆,只是纠结只有一个停车位。”

    时渊展颜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嗯”林望野表情懵懵的“不能多买个停车位吗”

    “那小区车位配比是1:1,每户限购一个车位。”林深说。

    考虑到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他爹的秘书找的,知道这个完全不奇怪,林望野点点头,也有些没主意“只有一个车位那两辆车怎么停呢”

    “在那小区再买套房子吧。”林深仿佛买菜一样平静地开口,瞥了一眼儿子“省得你老往他家跑,打扰他工作。”

    闻言,林望野下意识想反驳说“我哪有”,仔细一想自己在时叔叔回国后有家不回,把他家当家的事顿时有些心虚,缩头不吭声了。

    倒是时渊弯起眼睛,端起碗喝了口汤。

    “没有很打扰,我不那么忙。”

    这话一出,林望野顿时有了依仗,立刻在老爹面前挺直腰板。

    “看嘛时叔叔可欢迎我了”

    “是呢。”时渊非常配合地点头“小林是我家不可或缺的吉祥物。”

    俩人一唱一和达成统一战线,林深也没兴趣非要在口舌上较劲,翻出手机安排人在同小区找房子,查了一下两辆车的价格,开口说。

    “他的宾利我买了,那辆法拉利你解决吧。”

    这两辆车的价格虽然都不便宜,但以时渊这些年的积蓄还是可以承受的。不过既然林深特地在两辆车

    里面选择了贵的那台,他也没再进行多余的客套。

    毕竟和林董事长比,他的家底确实不够看。

    对小林同学来说,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父亲是稀松平常早已习惯的事情。

    父子俩偶尔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林深也多半在打听他最近课余时间在做什么,几乎从不过问他的成绩,为数不多的督促也不外乎是一句朴实无华的“好好学习”。

    林望野还曾为这件事苦恼过。

    因为他的考试成绩肯定瞒不过父亲,否则不可能如此精准的选中数学这门课找老师给他辅导。可是对于效果,父亲又仿佛不怎么在乎,从不质问为什么补了这么久数学成绩始终那么差。

    林望野一度害怕这是父亲对自己失望了。

    他把这件事情当做心事偷偷讲给时渊,对方表示他瞒不过父亲的不只有学习成绩,业余时间打游戏这个隐瞒不报的兴趣爱好也根本瞒不过。

    还告诉他,爸爸并不是不闻不问不关心。

    只不过是不想过多限制他的自由而已。

    人人都有短板,其他功课的成绩已经证明了他有在学习方面下功夫,所以数学不行也不要紧。

    这一来二去,林望野立刻安心了。

    成长过程中父亲的陪伴有所缺失是事实。

    但林深和时渊宛如早已商量好一样的分工合作非常默契。一个光照,一个补充养分,呵护着温室里的花朵无所顾忌的长大。

    少年会抱怨父亲的忙。

    但却从未怀疑过父亲的爱。

    在乎的人陪在身边,这顿午饭吃下来,林望野的快乐超级加倍。

    今天是周二,吃过饭林望野就去上学了。

    在他开开心心道别离开家门后,林深才仿佛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松了口气,放松挺直的腰背靠在椅子上。

    时渊敏锐察觉出他的疲惫,侧目看了眼他面前的餐盘。

    这顿饭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林深讲话时的语气显然没刚才有精神,轻声说“没什么胃口。”

    “还是注意一下身体吧。”

    见他气色实在不好,时渊难免有些担忧,嘱咐说“赚多少钱才算够还是不要把自己当成机器连轴转了,我感觉你真的很需要休息。”

    林深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闻言许久没有回应,过了半晌才缓慢地开口“之前花了好多年才彻底解决我爸留下来的烂摊子,现在才刚刚有点起色,停不下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时渊知道他身处在一个想下都下不来的位置,也没多说什么,转而询问。

    “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帮我照顾好小林吧。”林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说“很小的时候还不理解父母为什么这么忙,想着等自己有了孩子一定好好陪他。轮到自己才发现很多时候根本没得选择,万事难两全。”

    “小林会理解你的。”时渊说。

    林深没说话,回以

    浅淡的微笑,最后站起身理了理衣领我看小林是不打算回家了,一会儿你找徐阿姨要个电话,需要的话让她去你那边给孩子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吧,多少给你减轻点压力。下午还有几个会,先回公司了。”

    “好。”

    这么安排无可厚非,反正林深工作忙很少回家,林家平时也没人。如今时渊回来了,林望野自然对空空荡荡的家不会有太多留恋,只想粘在时渊身边。

    时渊这些年在积攒了不少名气,完全可以说是圈内知名设计师。他归国后收到许多知名公司抛来的橄榄枝,但并没有选择入职,而是以自由设计师的身份接单。

    这样相比找一下公司入职,收入自然会显得没那么稳定。

    但好处是自由度非常高。

    他对金钱本就没有太多追求,以如今的身价完全可以做到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所以单凭可以随意支配私人的时间陪林望野这一点,自由设计师就是对时渊来说最好的选择。

    对此,林望野当然开心到不行。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呢

    拜托,根本想不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意有些许辛苦,林望野只觉得每天的生活都五彩缤纷。

    转眼升了高中,迎来十六岁生日。

    生日那天刚好是周日,林望野前一天还在和鬼神泣战队青训营的职业选手通宵打排位赛上分通宵到天亮,倒头睡下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连胜一晚上的少年精神难免兴奋。

    那天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各种场景不停切换。一会儿梦见迷失在望不见尽头的沙漠里,一会儿梦见在星际穿着机甲和恐龙奋战,毫无逻辑和关联可言,精神还在不间断的运作中有些疲惫。

    忽然间,场景再次切换,他梦见自己身处被鲜花和气球包裹的甜蜜场景中,四周坐着许多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而正前方的台子上有两个人。

    一个是再熟悉不过的时叔叔,他挂着温柔的笑容,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

    被他注视着的人看不清脸,穿着洁白华丽的婚纱。

    两人交换戒指,距离越靠越近。

    林望野被婚纱上琳琅满目的珍珠和水钻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他急切地想要呼喊着打断这一切。

    想质问时叔叔那人是谁,为什么从来都没见过。

    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仿佛被封印在一个和身边所有人隔绝的结界中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眼睁睁看着台上两个人拥吻在一起,台下发出热烈的掌声。

    时渊交际圈很小,其中来往比较多的女性林望野都认识并且见过。他有小心观察,没有看出男女之间的暧昧。

    但他并不敢完全放心。

    毕竟时叔叔已经三十多岁了,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家庭。

    身边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嘛。

    林望野始终很担心某天时叔叔突然遇到了心动的人,彼此心意相通,于是决定携手共度一生。

    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时叔叔又会将他摆在什么样的位置还会像曾经那样把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吗

    这个梦的虚幻程度堪比之前的星际大战恐龙还要强烈,可是却精准的戳中了林望野隐藏最深那个点。

    所以导致他在梦中如同深陷沼泽般被各种负面情绪反复纠缠,挣扎着睁开眼睛醒来之后迟迟没能缓过神,目无焦距地凝望着眼前的黑暗,隐隐感觉贴在枕头上那一侧脸颊周围有些潮湿。

    半晌意识回归,林望野才发觉只是虚惊一场。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枕头边的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十二点四十了,锁屏上挂着一串未读通知,有十几个来自时叔叔的未接来电。

    林望野坐起身想回拨过去,却在抬眼的时候看到不久前梦里出现过的人就坐在床边。

    房间内没有开灯,光线很暗。

    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光映照出时渊挂在嘴角的笑意,他在林望野眼前抬起手,指尖下面挂着一条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项链。

    “十六岁生日快乐。”

    项链上挂着一枚铃铛形状的吊坠,上面点缀着满满的碎钻,无数个切面形成光的折射反应,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即便知道刚才的梦假到不能更假,失而复得的解脱感依旧在林望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推动着他把项链抓在手心,用力扑进眼前人的怀抱,双手心有余悸地紧紧绕在对方腰间。

    时渊扬起胳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重复道“生日快乐。”

    紧贴在一起的胸口让彼此心跳产生共振。

    林望野红着眼睛通过深呼吸的方式调整情绪,不小心把略带哽咽的鼻音暴露了出来。

    起身的时候时渊就留意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他轻轻拍打着林望野的后背,低声问“做噩梦了吗”

    梦中婚礼的剪影在脑海中历历在目,林望野睡梦中积蓄的委屈无处发泄,在这一刻达到峰值。

    我已经十六岁了,我长大了。

    不能让那样的场景在未来某天突然降临,必须勇敢一点。

    林望野在心中下定决心,闭上眼睛驱散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拥吻时刺眼的画面。他松开绕在时渊腰上的双手缓缓抽离这个拥抱,但却在过程中微微侧了下头。

    时渊感觉到柔软的嘴唇堪堪划过侧脸,在自己的嘴角故意停留了一下才离开。

    一切发生在仅仅几秒的须臾之间。

    那最后的停顿实在是太刻意了,时渊再怎么不敢相信不可能觉得是无心之举。

    男孩在小时候为了表达喜欢,不止一次亲过他的脸。

    刚才就算林望野实实在在复刻一次,他或许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这个吻绝对不能停留在嘴角。

    正处于十几岁青春期的少年不可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时渊嘴角的笑容骤然见变得僵硬,一贯淡然自若的目光出现显而易见的裂痕。他仓促地从床上站起身,惊愕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这急于拉开距离的后撤姿态对林望野来说无疑是种无意识的伤害。

    他吸吸鼻子,小声说。

    “时叔叔,我可以喜欢你吗”

    这样的状态和语气,只要是个成年人就能听出少年口中的“喜欢”绝非单纯的“喜欢”。

    任凭时渊再怎么历经世故,成熟冷静,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不可能稳得下来。

    眼前的孩子是他眼睁睁看着长大的。

    他在林望野还没消防栓高的时候就抱过他,给他冲过奶粉、换过尿布,给他讲了十几年睡前故事哄他睡觉。

    即便少年长大之后也经常对他展现出超越成年人的亲昵,跳到他身上撒娇要他背,大半夜抱着枕头跑来和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他眼中,林望野永远都是孩子。

    他把自己摆在和林深类似的长辈位置,从来没有其他心思。

    但林望野的想法明显和他不一样。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时渊只觉得荒唐,他不解地注视着林望野,自我安慰般期待少年突然笑着说刚才只是开玩笑。

    可林望野微红的眼圈和认真的表情让他立刻认清现实。

    时渊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对”与“不对”来衡量了。他并没有教育经验,先是认真反思自己是否在林望野成长的过程中给他传递了错误的信号,但却没能找到哪里出了错。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愿对林望野进行任何责怪。

    在少年难过又充满希翼的热切的目光中,他在心中反复进行语言组织,绞尽脑汁筛选出最柔和的措辞,温声对他说“小林,你还小,分不清情感的边界应该止步在哪里。”

    话毕,林望野嘴角一撇,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眼睛和鼻尖唰一下变得通红,眼泪像小时候一样说掉就立即往下掉。

    “所以和我想的一样。谁都可以喜欢你,只有我不可以对吗”他带着哭腔问。

    “”

    时渊在他红了眼睛的瞬间就下意识在床头柜抽了一张纸巾出来,擦泪的动作却如同触及某种凭空出现的禁制般僵在空中。

    一滴滴眼泪如同岩浆砸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灼烧出血肉模糊的痛感。

    他反复纠结,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抬手拭去他的眼泪之后退回原处。

    可是少年的眼泪就像房檐下的雨滴不停往下掉,哪里是这一两下就能轻而易举擦干净的。

    这是从小到大在这个人面前提出的要求第一次没有被满足。

    林望野清楚对方的决定很难被改变。

    说不行,就是不行。

    界限从今以后被划在这里,他再

    也不能披着伪装的外衣越过去了。

    他心灰意冷地低下头,却又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攥紧拳头小声说“要是我非要喜欢你你会不理我吗”

    时渊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会。”说到这,为了防止林望野误会,他紧接着补充说“你总有一天会长大,分清喜欢的含义。”

    林望野从记事以来顺风顺水,很少听到唱反调的声音。

    这个回答激发了他的反骨和倔强。

    少年皱起眉头,抬眼盯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断定分不清喜欢的是我,不是你”

    “你还在不懂事的年纪。”时渊静静地望着他“我不在。”

    拿年龄压人,林望野被堵得实在说不出话,憋了半天越想越气,义愤填膺地说“你等着,看我到十八岁、二十八岁的时候还喜不喜欢你就是了”

    终究还小,孩子心性三两句话暴露无遗。

    这略显幼稚的发言反而让时渊稍微松了口气,觉得林望野只是一念之差错误定位了自己的感情,只要以后正确引导就好。

    他没有和少年继续争辩,转身拉上窗帘。

    “时间很晚了,继续睡吧。”

    见时渊要走,林望野的气势立刻弱了下来,眼巴巴的视线紧随着他跑,用袖子抹了下眼泪,抽抽搭搭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时渊示意对面主卧的方向,语气温和“去洗漱,回房间睡觉啊。”

    “噢”

    林望野生怕他被吓到从此以后躲着自己,听到这番话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放心,继续追问“你不会等我一觉睡醒消失不见,跑去西格维尔躲着我不回来了吧”

    时渊再次叹气“不会。”

    林望野稍微放下心,又问“也不会为了打消我的念想找个人结婚吧”

    鉴于体内有可能存在白血病遗传基因,时渊早就做好了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的打算,结婚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他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给林望野承诺,释放错误信号让他越走越偏。

    揣摩片刻,他终究把曾经不屑一顾的万能敷衍文学搬出来。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操心。”

    被一句话堵死的林望野又开始窝火,眼睁睁看着他说完转身去卫生间洗漱,憋了好大一会儿扯起嗓子无理取闹地放狠话“你要是躲着我,我就去找我爸一直哭,告诉他你欺负我”

    听到林深被搬出来,时渊险些被牙膏沫呛死。

    他脑补了一下这件事情被林深知道的后果,只觉得后背凉飕飕不停冒冷汗,咬着牙刷从卫生间出去,伸手把林望野房间的门关上了。

    林望野注视着紧闭的房间门,没一会儿又变得眼泪汪汪。

    在外面忙完回来的时渊并不知道林望野通宵后从下午睡到凌晨,只以为他是睡到一半醒了。

    此时

    林望野根本一点都睡不着。

    他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随后屈起的双腿用双手抱住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在脚步声停留在门前时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板。

    期待的目光中,房门没有被打开。

    等到对面卧室传来清晰的关门声,林望野才怅然若失地摊开掌心凝望着那条项链,片刻后静悄悄地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里。

    在被压低的啜泣声中,少年的肩膀轻轻颤抖。

    在他房间对面,时渊坐在黑暗中熬红了眼睛,一夜未曾入眠。

    这天之后,时渊并没有像林望野担心的那样刻意回避,而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依旧允许林望野住在自己家,依旧会在有空的时候去接他放学,给他做饭。对待林望野的态度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那样温柔体贴的模样。

    但林望野却能感受到有一种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疏离横在中间,让人无法忽视。

    时叔叔的心态究竟有没有变化无从考证,因为他看不出来。

    但他的确变了。

    从十六岁生日那天之后,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作出亲昵的举动了。因为之前的他是仗着能够把真实的心意包装起来才成功钻了空子。

    现在没有空子给他钻了。

    那天虽然没有过多的沟通,但时叔叔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的喜欢越界了,没有被接受。

    林望野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个结果,曾经百般隐藏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感情很难被世俗所接受。

    可他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也不认为自己像对方说的那样误会了这份喜欢的含义。

    说不难过是假的。

    不过林望野也并不着急,因为对他来说时间还有很多,他还在长大,总有一天可以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感情,再一次逼他面对。

    归根结底,林望野对时渊宠爱自己的程度非常自信。

    他可以撒娇动之以情。

    实在不行还能撒泼打滚,施展苦肉计闹绝食。

    之前没有选择这么做,只是因为核心诉求站不住脚。

    时叔叔一句“还太小不懂爱”就能把路堵死。

    那就等他长大好了。

    不就是嫌他年纪小不懂事吗,等到二三十岁,同龄人都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他就再表白一次把这人架住,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林望野也照常生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会在某些特定时刻上释放一点信号,比如七夕的时买束玫瑰花摆在家里、有人八卦问起的时候当着时渊的面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时渊从未给予反馈,不知是真的接收不到还是装不知道。

    林望野也不纠结太多。

    升高中后学业压力上来,他比时渊还忙,感情的事情反而没有太多空间去大费周章的花心思

    了。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

    转眼间,高考放榜。

    十八岁的林望野惊险擦过分数线,成功考上宁昌大学。

    三年苦读的压力顷刻间彻底释放,林望野开开心心拿着录取通知书给林深和远在北欧出差的时渊报喜,得到父亲和时叔叔的双倍夸奖后没日没夜找人打游戏,订机票出去旅游,报复性疯玩。

    直到某天突兀地收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当时林望野还在外地。

    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深夜买票赶回宁昌,直到第二天站在葬礼现场都还处于一种懵和麻木的状态。

    当他想起来联系时渊的时候才看到对方的无数个未接来电,以及最后表示要登机了的留言。

    时渊比林望野晚了几个小时得知消息。

    他订了最近起飞的航班,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无论无何都打不通林望野的电话,时间不等人,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去,只能在留言过后匆匆登机。

    坐在飞机上,他才在情绪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回想这一切。

    虽说突发性疾病就是这么毫无征兆,但体检肯定可以查出诱因。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林深心里肯定有数,只是没有对任何人透露。

    时渊坐在飞机上,回想了许多和这位自己认识二十年的好友有关的事情,记忆中最清晰,出现次数最多的,竟然是他十几岁时的少年模样。

    明明都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过往了。

    也是,那时候的林深太灵动耀眼了,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相比那时候的他,后来的林董事长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一丝不苟,雷厉风行。

    平静地与人交谈,严肃认真地开会。

    对于好友的离世,时渊甚至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敏感,想得太多。他总觉得林深从很早以前就在逼迫自己成为另一个模样,表面仿佛对一切都变得游刃有余,实则在不断折磨自己。

    久而久之,已经无法挣脱出来了。

    就算正常活一辈子,也必然是非常痛苦的一生。

    因为见过林深曾经的模样。

    所以时渊非常清楚后来的他有多不快乐。

    更让他心痛的是,林望野还太小了。

    他还完全不具备失去父亲,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能力。

    想到这里,心脏就开始抽痛。

    这段路程往返过许多次,时渊从来不觉得20小时如此难熬。长时间飞行需要通过休息打发时间,消解颠簸带来的不适。

    可时渊却怎么都没办法睡着。

    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浮现出好友的脸,以及少年无助的模样。

    人毕竟不是机器。

    在情绪以及身体机能的双重压榨之下,时渊陷入每隔几分钟就要醒一次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心悸和高强度的坠落感逼迫着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人冒出一身冷汗。

    心脏越跳越快,催动莫名上涌的强烈不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