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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终章
    其实他这几年,真的算得上一帆风顺。

    然而权谋与暗算也少不了。

    他以前梦想的是成为新旧交替之际的一名新思想的传播者,那时候他想做一个作家,一个学者,如今他的处境与当时的想法南辕北辙。他成为了北师的军师。以前他引以为耻的阴谋算计,如今成为了他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仅仅只不过是两面。

    渡口那一面,以及和离时的那一面。

    她便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破坏了他那原本高悬在天上的人生理想。

    如今这颗种子也生根发芽了,长成了参天大树。

    很难解释,为什么如此短的两面,便让他从半空中跌入“凡俗”。

    就同她如此柔顺地仰望着她,朝他露出那种惊怯的笑容时,那双眼睛,竟如同多年前在渡口那样明丽清澈,那种好像永远被圈养起来的天真,瞬间便令周绍月的耳边响起了残酷的哭声。

    周绍月说不出话来。

    他动了动唇,想要露出一抹上位者得体的笑容,然而表情却不受他控制,似乎变得怪异起来。

    他听见自己用那种沙哑的声音说“我为你来,我说过,我会回来。”

    回到哪里来呢是她的身边,还是旧时代的风潮里。

    此刻她身旁的江寄,却不再像那次和离时的那样,只是用冷而毒的眼神盯着他,而不说一句话了。

    “回来回来做什么”

    “成为全海林的笑柄么周副帅”

    江寄的声音淡淡沉沉,里头的那种气势压了周绍月不知道多少头。

    那冷如冰霜的眼神就这么盯着周绍月,说“周绍月,别说三路联合军,就是是四路、五路、六路,来到我的地盘,也得趴下。好响亮的旗号啊,打倒江寄,打倒帝制,嗯是你这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副帅给我扣的帽子么”

    “可凭借嘴巴上说几句话,当了那姓陈的军师,就能把我扳倒吗”

    “他们就和你一样,是没用的废物。”

    “现在,懂了么”

    江寄揽着虞渔的腰,那脸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三军的将军等着,江寄让人在他的座位旁加了个椅子,让虞渔同他一起坐在了主位上。

    周绍月只是站在北军陈帅的身旁。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珠光宝气、肤白靥红的女人身上。

    在这昏暗的谈判室里头,那女人身上带着的宝珠,黑发间晃动的钗子,微微抬手时候,露出的手臂上翠绿的玉镯,以及轻轻颤抖这的紫金色铃兰花耳坠,令这谈判室仿佛不成为谈判室。

    她垂下眸子,仿佛自知自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里头,她眼神里头的不安潜藏在那乌黑的睫毛下面,然而低垂着头的时候,那脖子露出一截皓白,在这昏暗的谈判室里头,蓦地刺伤人眼,当真欺霜赛雪。

    关于江寄金屋藏娇的传闻,从

    未有人证实过。

    每每有人好奇这个女人的时候,与之相关的19,见过这个女人的人仿佛都对她讳莫如深。

    然而关于江寄有一个极其宠爱的女人这件事还是不胫而走。

    然而真的见到这女人的一刻,望见她那莹润的眸子的时候。

    他们理解江寄,就如同梅若生第一次听到江寄想做皇帝的荒谬传闻,心里升起的那种理解一样。

    这女人,这女人

    这世上像她一样的女人,恐怕再也没有。

    她独一的那种微光,像是让在黑夜里头摸索的人看到旗帜的那样。

    这种光,比起那对新时代到来,对和平到来的渴望,更具有现实的吸引力。

    “这是江夫人”有人声音有些不稳地问。

    江寄的手微微陷在虞渔腰间的布料里头,他那双如鸷鸟一般危险地眸子略过在场的所有人。

    片刻,他感受到女人身体的颤抖。

    “是江某内人。”

    这一句话说完,在场便雅雀无声。

    有人看向虞渔的眼神目不转睛,就站在不远处的周绍月,忽然心中很痛苦。

    这些人的眼神,令他感到痛苦。

    “江大帅好福气。”

    不知是谁,良久后才干干地附和了一句。

    这时候需要谈判什么

    江寄用一种胜利者的姿势,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嘴角露出一抹残忍轻蔑的笑。

    而此刻,早已安排好的记者从门口安静地走了进来。

    江寄没来得及制止,记者便按下快门,对准这谈判的画面,“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

    镜头里头,成为黑白定格画面的女人,正抬头,惊愕又恐惧地看向镜头,忍不住身子朝着身旁的江寄瑟缩了一下,几乎完整地如同藤蔓般攀附在男人身上。

    那微微晃动成了残影的珠钗,玉软耳垂上歪斜的铃兰花坠子,以及柔软的腰肢和露出来的无措的手,都定格在了这黑白画面里。

    与此同时定格的,还有那微微闪着光的,天生羞怯却艳丽的瞳仁。

    关于这女人的一切,出现在相机里头的时候,都在那微微的残影中,带起了一点昏黄的,类似回忆的颓败的微光。

    在摄影师盯着里头的画面回不过神的时候,江寄已经暴怒着站了起来,在虞渔有些惊惧的眼神中,朝着那摄影师拔出了腰间的枪。

    “谁准你拍的”

    他如狼的暴喝声,瞬间便让原本失神的摄影师腿软一般瘫坐在地上。

    这室内昏暗,是因为虞渔不爱电灯。

    所以江寄不许他们开灯。

    “阿寄,没关系你你先坐下”

    在女人轻轻细细的哄声中,江寄收回了枪,虎口处的那道疤烧得可怕,而那年轻的摄影师已经被人押了下去。

    “谁叫的照相的”

    江寄声音中仍旧有怒气。

    “是周副帅。”

    周副帅便是周绍月。

    江寄阴毒的视线射向周绍月,同时朝着周绍月看过去的,还有虞渔。

    周绍月对上虞渔那双剪水秋瞳的时候,忽然想起上次和离的时候,虞渔被那爆破声和闪光吓得煞白的脸。

    周绍月脸色泛起了白。

    因为他看到虞渔那双眼睛里头,仿佛莹润起来。

    那里头带着淡淡的哀伤,只是仍旧没有埋怨,就和当年在渡口的时候,她安静地看着他离开一样。

    多年过去了,周绍月仍旧还是并不懂得虞渔。

    而另一个男人,却将他的喜好,她的惧怕,全全然然地放在了心上。哪怕只是虞渔不小心被拍进了相机里头,被吓了一跳,他也不顾如此严肃的谈判场面,暴跳如雷地指着那个年轻摄影师的鼻子骂,那里头的维护,几乎是一种绝不在乎场合的维护。

    等女人垂下眸子,不再看周绍月,而只是轻声凑到江寄的耳边,安抚着男人的时候,周绍月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这场谈判就像是一个笑话。

    最终三军大帅在谈判的府所被江寄的部队层层包围下,留着冷汗签下了永不南国的协议书。

    在江寄身旁的女人漂亮极了,可是他们再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了。

    在要走的时候,周绍月踉跄着步子,走到门口,他看到江寄为虞渔掀开帘子。

    紧跟着,虞渔在抬脚上轿子之前,忽然转身朝周绍月看了一眼。

    目光对视的时候,虞渔朝周绍月露出了一个很陌生的笑容。

    她轻轻歪着脑袋,对周绍月说周先生,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

    “此后,山高水长,一别两宽。”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每次见你,好像都会使心情便得很差。”

    “所以希望周先生以后不要再与我遇见了。”

    她轻轻地笑起来。

    那眼神中的艳色与她身后正在春光拂照下的海林融合成一片。

    江寄放下帘子,看向周绍月,里头含着几分嗤笑。

    仿佛笑他像个跳梁小丑,自不量力。

    那软轿慢慢地走远了,而一身军装的江寄骑上了高头大马,仅仅留给他一个胜者的背影。

    她说,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她心情都变得很差。

    她说,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与她遇见了。

    她叫他周先生,每一个字都温柔,可每一个字都很遥远。

    那日渡口的水声永远地消失了,她含羞带怯地叫他绍月的情形,似乎已经成为了烟尘中的幻影。

    他自信满满地想要南下,想要带着这些忌惮江寄的军阀一同毁了江寄,可没想到到了海林,却败得一塌糊涂,打仗失败的时候,周绍月只是多少有些失望,可看到虞渔在照相机的声音里害怕地靠向江寄的时候,周绍月却忽然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等到虞渔说了那番话之后远去时,望着

    那顶玫红色轿子的背影,周绍月忽觉自己是个无以复加的、无可救药的蠢货、可怜虫。

    他无比地恨起了自己。

    而虞渔那含羞带怯的笑容,在他心中,成为了永远的隐喻。

    深刻的爱,都由隐喻而生。

    春光、黄昏、桃花、烛火、珠宝、绸缎。

    是虞渔,是那颓败和微光。

    在回归的途中,虞渔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很多年后,江寄也成为了时代的句号。

    只是江寄没有被打成罪人,而是不知为什么,让了位,隐退了。

    后来很多人传闻江寄的妻子。

    那个曾经和北国军师有过瓜葛的女人。

    人们在很多人的口中再次听到那人的名字。

    从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们口中,譬如袁玉马。

    从梅若生老年的采访中,人们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的名字还出现在了后来一生未娶的周绍月的诗集里,出现在了成为了企业家的谢月明自传里还有一些曾经是江寄的手下、后来成为了开国将领的将军们回忆里。

    后来某个午后,那张不知什么时候被丢弃的相机,重新被人拾到。

    里头女人朝着镜头怯惧而害怕的模样,如同一张颓败的画卷,展开在了世人面前。

    黑白的画像里头,她看起来仍旧带着那种朦胧的微光。

    让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张相片的新闻社主任,失了很久的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