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中午和方可艺混得熟了些,下午再到片场时,一行人就蹲得比早上来时更靠里圈了一些。
如此一来,有些小小只的,不用被托举,也能轻松看清场内了。
何荣正对拍戏不是很感兴趣,甚至有点觉得外头的戏比里面的还要有意思。何荣正的目光从不远处面色不善依旧准点来到片场的那对夫妇划过,又掠过了离了他们几步,将他们与赵彤隔开的那位胖姑姑,看了一会儿认真看拍戏的两小个身上,最后又折回了那位胖姑姑身上。
赵细妹何荣正转了转手上的手机。
按赵灿的说法,赵细妹是在老家隔壁县一家饭店靠洗碗谋生。虽然离老家不远,但是和老家的人来往并不紧密,她也是过年才会见到这位姑姑。老家的那些老人,谈论起赵细妹的时候,总是觉得她没上进心,多少年了还只靠洗碗过日子,又说还好从前他们经常让小时候的赵细妹多洗碗,不然她现在连这一技之长都没有。
不说别人如何觉得,赵灿倒是觉得洗碗挺好的,前阵子甚至还偷偷找过学校附近的饭店想洗碗挣钱带赵彤看病。当然,童工被拒。要这回不是那方导把人留下了,赵灿还想着回去的时候磨一磨那位姑姑,让人把她带回那家打工的饭店做几日临时工。
教金钱购买力的时候,赵灿和何荣正说得还挺多。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子,随便问问就竹篮倒豆子。
只是那豆子啊何荣正瞅了一眼不远处穿个臃肿厚实大袄子,手肘还打个大补丁的赵细妹。傻灿哦,县里的洗碗工,不说手停口停,也是过得不易,哪儿来的时间和钱一次次陪着她开车跨省抢人呢
饭店生意挺好,还不止一家,瞒得挺好。
稍微找人摸了一下赵家底的何荣正只能说,很能理解赵细妹的选择了。说来也可笑,有的人一辈子在找女儿,有的人女儿在身边却一辈子都没在乎女儿,真是命运的嘲弄。
想到女儿,何荣正转眼向章诗兰那边看去,只之前还在树下和她那笨蛋老公嘀嘀咕咕的人这会儿却没了影踪。
何荣正心里一个咯噔,拐杖都没拿,一下就站了起来。
还好,不等他想起来可以让保镖去寻人,那两人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三辆车。
再回到他身边的章诗兰带回了一杯热乎乎的冰糖炖梨水,有效地安抚了何荣正惊慌了一会儿的心。
梨水很甜,冰糖葫芦更美,至于芝心小蛋糕
被程听言提溜到车边的卫卯卯看着条幅上自己的名字,小胖脸红成了红苹果。
嗯嗯嗯虽然没有和言言一起演戏,但是应援的车车停在一起了,还怪美。
话说卫承礼,顶着媳妇的压力坚持给家里的小臭胖团子也整了个车,就想看小家伙气气的样子。结果言言把人弄来了,人没有气气不说,一小只胖扭啊扭的,好像还怪开心的
这就好像哪里不太对了吧
卫卯卯全然不知自己的亲爹
脑子里都在倒腾什么奇怪的东西,只看着面前这并排的蛋糕车和冰糖梨车,丢了块小蛋糕进嘴里,嗯,香
前头也给赵彤领了冰糖梨水的赵灿,一手一杯小心端着,刚转身就看到妹妹已经在身后了。
“小心烫,慢慢喝。”赵灿引着赵彤往人群外走了两步,才把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一旁啃蛋糕的卫卯卯看了一眼赵灿,又看了一眼,而后忍不住靠近了些仔细看了看。
“咋呢,觉得这个小姐姐好看啊”一直关注着扭扭胖团的卫承礼凑上前,弯腰在小胖团团耳边低语。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卫卯卯咽下口中的蛋糕,眨了眨眼,“眉毛不一样了。”
卫承礼看了一眼赵灿。
与还一团孩子气,精致中带着几分文弱的赵彤不一样,已经长开了一些的赵灿自带一股张扬的气势,不过去化了个妆把原本浓密的有着明显眉峰折转的眉毛修了修打散了些,就从规规矩矩的英气十足,变成了现在浪荡不羁还带了几分邪气的模样。
像是刚开了刃还不知收敛气场的刀剑,锋利且危险。
“眼神还挺好啊,一下就看出是哪儿不一样了。”卫承礼揉了揉小胖头,却是没歇了逗孩子的心思,话锋一转笑道,“那你看看言言呢,言言和平时哪儿不一样了”
“言言和平时一样啊。”卫卯卯抓下老父亲乱揉她头发的手,往他手里塞块小蛋糕,敷衍推走。
“不会吧我看好像有不一样诶。你是不是光顾着看别的小姐姐,没有好好看言言啊”卫承礼压低声音,笑呵呵,“真的一样吗”
“一样啊。”卫卯卯听出了卫承礼的不怀好意,抬头瞪了老父亲一眼,“言言和平时一样在哪里都闪闪发光和平时一样闪闪发光”
“啧”卫承礼没提防被炫了一脸,嫌弃地捏了一下小胖脸,一把夺走了卫卯卯手上的冰糖草莓,“你别吃了,你都甜到腻了”
偷鸡不着蚀把米,卫承礼孩子没逗到还被腻到,嫌弃地转头就走。
结果刚转身,就对上了端着两杯子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的程听言。
嗯看那双眼里,那满满的一言难尽,应该站挺久了。
“言言啊,我就逗逗卯卯的哈她没光顾着看别的小姐姐的哈,我乱说的。”卫承礼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嘴。
“”程听言简直,无语程度翻倍。
“吃吧,吃这个。”卫承礼把刚抢到的草莓糖葫芦塞到了程听言拿着杯子的手里。
“你吃吧”程听言有些拿不住。
“不不你吃吧,我饱了。”卫承礼摆手,刚准备走,又忍不住回头多了一嘴,“我是吃饭吃饱了,不是听卯卯那么腻歪才饱了的哈。”
程听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来领下午茶的小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各归各位,开始了下一轮的拼搏。
至于其
他没事儿干的那些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卫卯卯坐在程听言和赵灿不知道从哪儿寻来的小椅子上,晃悠着胖脚,看了一眼赵彤身边整齐排成一列的小零食,闲聊着感叹道。赵灿光顾着给赵彤拿东西,休息时间短暂,她自己压根没吃两口。
赵彤弯了一下嘴角,却是低声回道“因为有你,有程姐姐,现在才会这么好。”
“嗯”卫卯卯有些惊讶地坐直了些。
“姐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赵彤垂下手,轻轻拨了一下旁边的小零食们。
赵灿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怎么样的呢
这就是说到赵家以前的特色教育了。
各方面都管得很严,有着严格的规矩,零花钱给得很少,小零食玩具和课外书全靠奖励机制才能得到。
虽然姐妹两年纪相差了四岁,但是只要调整一下题目的数量,还是可以一起“公平竞争”。
赵彤还很小的时候,她们的拍品是奶片,奶糕,绒毛小玩具,看电视的时长。她们需要竞争付出的代价是学儿歌,学绕口令,学说故事,学卡通片里演小动物
谁答应学的多,那份奖励就给谁。
等赵彤长大一些。
一包薯片,背诵一首古诗起拍。
一个洋娃娃,十道算术题起拍。
一本漫画书,记住五个英语单词起拍。
拍卖,拍卖,当然要相互抬价了,才能买到。
少不更事时,她们能傻乎乎地你拍一我拍二,二十首古诗一包薯片,一本数学题一个洋娃娃,几十个英语单词一本漫画书
完成得很难,甚至很多时候很努力也没法完成。
从小就在家庭内部搞这种东西,赵灿从小都挺烦赵彤的,因为年龄小,同样的出价,最后赵彤需要完成的数量可以减半。
那会儿差不多是宝宝去哪儿第二季的时候,赵灿上小学了,因为做功课的时候,偏头总能在卸掉了门锁的洞里看到外面孙近芬往房间里看的眼睛,赵灿整个人都很暴躁。因为抗议无效,门锁装不上,赵灿对家里的任何事情都抵抗不想配合。一周一次的“拍卖”,也因为赵灿每次都恶意提价夺走拍品,然后拒不完成而被迫暂时取消。
这里,就是赵彤挺烦赵灿了。毕竟,“拍卖”可是她们能得到更多快乐的唯一途径对于忍耐和配合度更高的赵彤而言,门锁的洞她可以当看不到,但是快乐没了,就很郁闷了。
赵灿和家里恶劣的关系,和赵彤很久相互不理睬,最终终结于前年十月宝宝去哪儿第三季的开播。
赵灿,不应该说是赵灿和赵彤突然意识到,她们的对立和竞争毫无道理,而她们当初所求的那一点快乐,其实可以算作赵彤挣钱养家了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自己挣的钱,吃一包薯片还要先背二十首古诗
她们看着小小的卫卯卯,保护了程听言,然后又被程听言保护了。明
明是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却有那么多的勇气那么多的聪明,坚定地保护着彼此,挡在彼此的身前,即便面对大人,有着“家长”身份的大人,也半步不退。
原来,小孩子也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大人也并不是掌握了全部的真理。稚嫩的想法或许天真,但也有实现的可能。已经有过很多经历的灵魂依然会犯错,一个接一个的犯错。
新世界的大门在打开时,推倒了旁边名为“家长无所不能什么都对”的权威。
权威倒下,人为制造的对立不再正确,她们团结了起来。
不过,可能有些晚了。
她们联手重启了“拍卖”,每次只最多加价一两次,薅下一个个底价单品,然后背着大人,小心翼翼地分享这份合作的隐秘快乐。
虚假的竞争,让赵灿开始从一个竞争者变成了一个姐姐,新鲜又有趣。
赵彤是快乐的,很多的时候。不过还有更多的灰暗,已经无法被那些快乐画上色彩。
但是,她是快乐的,远比从前。
不比赵灿中午在程听言房中时大声地说出的那些“谢谢”,赵彤的感谢都在她那双清澈的眼里,在她轻声娓娓道来的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在她谈论起如何将节目所学成功用于生活时微微扬起的嘴角里。
卫卯卯迷失于这样内敛炙热又有些沉重的信任里,恍惚觉得肩上一重。
海上有迷航的船,她万一不是正确的灯塔,可怎么办
待夜深人静时,温暖柔软的床铺上,卫卯卯把脸埋在了程听言毛毛睡衣上,将赵彤下午所言一一转述,而后终于可以抛出那困扰了她一整个下午直到现在都未消半分的惶恐。
程听言亦是有些震惊的,从赵灿的表现来看,真看不出她们姐妹以前是那样的。明明可以好好相处的家庭,为什么要那么早就引入竞争的机制难道等上学了,上班了,还不够她们争的吗
家应该是温暖的柔软的,累了就陷进去汲取力量的地方啊。
嗯
程听言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圆滚滚一只贴着自己的暖呼呼软糯糯的小胖兔兔。
脑海里的家,在此刻短暂地有了具体的模样,从两室一厅的房子,缩小到了她的卧室,又缩小到了有着一只可爱小胖兔兔的床铺上。
这个家的范围也太程听言自觉好笑地勾了一下嘴角,抹去了脑海里奇怪的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