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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089
    扶桑宫的风自乌陵行瞧见佘褚起就变得很温柔。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即便听见了这样激动人心的话,也只是在最初的冲动后扔归于宁静,将欲望重重封起,不愿意让彼此失望。

    乌陵行倚在亭柱上,不太在乎道“没那么容易出去吧刚进扶桑宫那会儿,你不是带着我逃过吗羽惊亲自把我们抓回来的,你还被罚了,不记得啦”

    佘褚记得。

    那是战争刚结束不久,乌氏嫡系一脉仅剩下年幼的乌陵行。羽惊力排众议,要立乌陵行为魔主,她为七杀尊。

    乌陵行一开始并不明白成为魔主意味着什么,他以为当魔主就是登上思幽至高无上的位置,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从今以后,整个思幽就是他说了算了。

    所以当被送进扶桑宫仔细保护,他发现自己的行踪被监视、甚至都出不了魔宫时,乌陵行崩溃了。他自小就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更不是顺从听话的主,他们跟着羽惊学习那会儿,他能坐着听完一卷罗摩经就已经算是给足了羽惊面子。

    最能体现他真实性格的一件事,是他在读书时从佘褚的母亲那儿听闻了战场凶烈,不仅未生畏惧之心,还想要跟着佘褚的母亲一起上阵杀敌。

    当时他被养在长老院,一出生就被当做新任魔主培养的哥哥刚刚夭折。作为先魔主仅剩的继承人,佘褚的母亲理所当然拒绝了他的请求。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前任七杀尊说“上阵杀敌你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可你如今莫说杀人的兵器,你连把刀都没有,我没法带你去前线。”

    前任七杀尊拒绝的有理有据,乌陵行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于是就苦了羽惊。

    那时羽惊因重伤回来修养,顺便兼任他们的老师,乌陵行没有武器,便去找羽惊讨武器。谁都知道羽惊除了是思幽最出色的刀客,还是思幽数一数二的锻刀师。乌陵行想要羽惊为他打一把趁手的刀。

    听到乌陵行想要刀的理由,羽惊也很无语。他最了解战场凶险,更不可能答应乌陵行的无理要求。

    可乌陵行从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他从来是你关门他就开窗、你封窗他就掀顶的家伙。羽惊不同意,他就缠到羽惊同意。

    最后,羽惊实在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向他提出了一个那时的乌陵行绝不可能达成的条件他要乌陵行亲自入火海取炽炎铁来,只要他亲手寻回材料,他就给乌陵行锻一把属于他的刀。

    佘褚当时一听这个条件,就知道羽惊是不愿意。

    火海对如今的乌陵行而言,或许与后花园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当日刚刚踏入修行不久的年幼乌陵行来说,绝对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那时的他还没有修成足以隔绝昧火的修为,也做不到以灵力为雨熄灭岩壁上熊熊燃烧的业火。

    他连踏进火海都难,更别说还要走入深处,从熊熊火焰之下取回炽炎铁。

    佘褚以为乌陵行同意羽惊的要求,是放弃在这个年纪锻刀了。未曾想第二日,乌陵行拉着她往火海

    去。

    佘褚自然十分忧心,她当时便劝阻道“乌七,咱们会被火烧伤的,羽惊说这话就是要你放弃,你既然答应了,那便放弃吧。”

    乌陵行闻言,却是回头向她露出了灿烂的笑脸,然后从自己腰侧取下了水囊,万般得意地展示给她看

    “我从爷爷那儿弄来了弱水,这东西能灭火,等找到了炽炎铁,用它就能取回来”

    佘褚看了看那点弱水,觉得这根本不够帮助乌陵行从火海中安全来回。她想拉住乌陵行,乌陵行却只交代她在外头等,自己头也不回地就闯进去了。

    他闯进火海一天一夜。

    魔宫被惊动,羽惊亲自带人在思幽寻了他们俩一天一夜,谁也没想到他们俩一个在火海里,一个在火海边。

    乌陵行从火海出来的时候,佘褚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勉强撑着眼睛,瞧见有团人形火光正慢慢向她走来。她起先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那团火光该是乌陵行,顿时吓得从原地跳起来,冲着火团就冲了过去。

    乌陵行整个人都被烧成了红色。

    乌氏的血脉让他未受致命伤,可他浑身上下被烧的也不剩一块好皮。

    就是这样,他在想办法灭火前,也要先给佘褚看他找到的炽炎铁。他得意道“我还给你带了一块,到时候让羽惊打两把,咱们一人一个。”

    佘褚当时人都快昏过去了。

    她抓着乌陵行的手,终于忍不了脾气,大声抱怨道“你不知道自己在燃烧吗还管什么炽炎铁,先救救自己啊”

    这件事发展到最后,连羽惊都慑于乌陵行的决意,二话没说,真闭关一月给他锻出了两把刀。只可惜乌陵行乱闯火海受了重伤,等他修养好,战事也到了尾声,他拿着刀,也没仗打了。

    乌陵行性格坚定,勇猛不屈,我等虽失储君,然若奉他为主,也是超凡之君。

    这本是羽惊赞扬他的话,最终却成了锁住他人生赤金笼。

    他是未达目的敢不要命闯火海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里一层外一层的“保护”、如同金乌鸟般被困在扶桑树上不得自由

    于是,他策划了逃亡。

    佘褚还记得那一晚月亮尤其亮,乌陵行就坐在池边,握着她的手,表情凝肃着问“阿褚,你是我的七杀尊对吗”

    她点点头“对啊。”

    乌陵行攥紧了她的手,是命令,更是恳求“我不想当这个魔主了,你陪我逃吧”

    佘褚感到为难。

    可乌陵行又说,魔主的命令是绝对的,她如果要做七杀尊,就该听他的命令。

    那时佘褚心想,这么多人都不听乌陵行的命令,如果连她也不听,那乌七不是太可怜了吗

    所以佘褚点了点头,她完成了她第一次的“领命”。

    只可惜那时候的乌陵行不够强,她也太弱。

    两个孩子甚至还没逃出魔宫,就被羽惊逮住了。

    佘褚对抗不过羽惊,只能瞧着羽惊黑着脸把疯狂挣扎的乌陵行给提了回去。

    再然后,就是乌陵行说的,大家都受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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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那次失败的出逃好似用尽了乌陵行的勇气。然而佘褚知道,他不是不想再走,而是明白了,如果他消失,羽惊和她都会遇上很大的麻烦。

    他是个麻烦精不错,却也从没有真正给她添过无法处理的麻烦。

    这么多年过去。

    火海对于乌陵行与清风无异,扶桑宫也慑于他深厚修为,风霜雨雪尽随他愿。

    他早已强得无人可拦了,可他却再没想过要出去了。

    “这一次不会有麻烦的。”凝视着她百无聊赖的年轻主君,佘褚温声说,“我有正当的理由,足以说服长老院。”

    “你不用考虑别的,我只想知道,你还愿意出门吗”

    乌发的魔族睫毛微动。他依靠在亭柱边,仰视着他最心爱的下属、他自幼的朋友。

    半晌,乌陵行向佘褚伸出了手,他抓住了佘褚的手腕,漆黑的眼瞳里时隔百年,又一次燃起滚烫的火焰。

    “我会当真的,到时候你又会觉得我麻烦。”

    几乎充斥了他不算长的人生全部,他的七杀尊如幼时一样,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也像幼时一样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乌陵行从没有告诉过她,她笑起来的时候像冬日里皮毛雪白的狐狸,既狡黠又可爱唔,还是可爱更多一点。

    佘褚说“这次不会觉得麻烦,我就当你想去了。”

    乌陵行闻言,握着她手腕的手臂稍稍回收,将她一个踉跄拽至身前,双手抱住了她的腰侧,就着半坐的姿势,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身前。

    佘褚的身体下意识绷紧,她原本想推开乌陵行,刚抬了抬手,又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朋友的背脊,小声提醒道“魔主,这不合适,让别人瞧见不好的。”

    乌陵行半根指头都没松闷声闷气道“谁敢看我挖了谁的眼睛。”

    佘褚“”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听到这句话,琴琴画画齐齐退开百米,双眼紧盯地面,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佘褚收回视线,又看了看天,她感觉自己的耐心稍微有点快用完了。

    她又伸手拍了拍乌陵行,这回是脑袋。

    七杀尊温声道“好了,放开吧。答应你的事情还要去做呢,我该去长老院了,靖女还在那儿呢。”

    佘褚自觉自己是在和乌陵行好声好气的商量。不想乌陵行一听这话,脾气反而上来了。

    他放开佘褚,质问佘褚“靖女重要还是我重要”

    佘褚“”这两者间又有什么关系啊

    她聪明道“我去长老院主要还是为了你的事啊,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出门”

    乌陵行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他说“晚上一起用膳。”

    佘褚有求必应,考虑到他这段时间一个

    人在家确实很可怜,对于不过分的要求一律行行行。

    魔主终于满意,并且大发慈悲,决定亲自陪佘褚前往长老院,免除靖女的处罚。

    佘褚想想他上次去长老院砸了院门,觉得老爷子们年岁都大了,还是少折腾为好。于是出言阻止了乌陵行的心血来潮,仅仅和他讨了印信行权。

    临行前,佘褚想起晏清的事,告诉他“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再问问你。”

    乌陵行“”

    佘褚尽可能使自己心平气和,虽然先前已经收到了乌陵行的回信,可她心底总觉得那是气话,做不得真。所以她这次面对面的,又问了一次“晏清是个男人,我没骗你,你确定真要非他不娶吗”

    乌陵行“哈”

    他一脸疑惑“晏清是谁”

    佘褚“”

    她停下步伐,重新转头看向乌陵行,复述道“你不知道晏清是谁”

    乌陵行眉峰微挑,正要说“我需要知道吗”,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乌陵行好像是我先前说要娶的那家伙。

    佘褚的脸色都变了。乌陵行试图补救,可佘褚是谁,她反应多快,一句不小心说漏的话就足以让她猜到乌陵行的大半动机。

    乌陵行心跳如擂地望着她,一方面,他不想惹佘褚生气,另一方面,他又期待佘褚赶紧发现,发现他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谎,是为了对抗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长老院,是因为他喜欢她。

    乌陵行希望佘褚发现,又害怕她发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