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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20章

    夜空有星无云,殿内灯火通明,帝子聚会一般只能遣走殿中宫人宫侍,而无法调遣外间巡逻宫卫,虽然以宫卫的耳力是听不见里间交谈的,但聚会之时众人难免低沉私语,不敢高声。

    今日姬时连带巡逻宫卫也一并遣走,让她们回去修炼,她把蜡烛架子拖过来围成一圈,很郑重地打开了所有门窗,防止有人突然闯入,思量再三,又将早晨洪殷太傅那张写了寥寥几字的纸收了起来,她原本已经将那张纸在桌上铺平压实。

    她已经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虽然小说中常有什么穿越重生,将秘密掩盖一世,毫无芥蒂接受新的家人之类,但她自忖做不到前者。

    姬时一向是个没有秘密的人,心中无法藏事,没有前几日学字那一出,她也准备找个时间吐露前世,只是这事把她的想法提前了。

    她能做到的只有毫无芥蒂接受新的家人,所以她思量很久才做出决定,她今日不准备质问兄长们,只想坦白自己的事。

    嬴政是守时之人,来得最早,他入座之后李世民和朱家父子三人一并来的,曹操落在后面,来得最迟的是刘彻,他进门的时候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拨灯芯的姬时。

    他来得迟,是为了确认一下宫卫被遣走的事,水云宫上空如今一只飞鸟都没有。

    众人视线中心的姬时离开烛架,走动间带起些羽粉尘灰,她如今身上的羽管裙已经有大片羽毛长出来了,像是鸟雀生长的尴尬期,显得毛毛糙糙的,于是她又在外面套了个灰扑扑的外袍。

    姬时在想怎么起这个头,事前光想着坦白也没有组织语言,抓抓脑袋又落下点羽粉,姬时还是开口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从出生起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们。母亲说雏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人当作最亲最爱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我是真的把你们放在心上,当成很重要的亲人来看待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从前没有过亲人,我”

    刘彻忽然开口打断“小七,你想说什么”

    他虽然是这么问,却没有要姬时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只是一只雏鸟,先祖的记忆可能让你混乱了,你不是那位先祖,你是刚出生不久的小七。”

    姬时摇了摇头,她郑重地说道“我没有混乱,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先祖,我活过三十二年。二哥,我是死了之后才睁眼在这里的。”

    一时无人应声,连刘彻也没再开口,姬时甚至有一种自己在自言自语的错觉,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活着的时候,称为末世时代,所有人都在修炼异能对抗强敌,大家今日生明日死,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

    她就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很开,人活着,吃饱喝足不受苦,就是最好的事情。

    姬时说到末世,有些不知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绝望的时代,没有经历过末世的人要如何理解那样遍地行尸走肉的黑暗呢最后也没有多说,只是

    说了自己与敌方皇者同归于尽,长眠之后来到此间。

    没人问她前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朱元璋和儿子对视一眼,默契猜测她是那个末世时代的皇者。

    等姬时的话说完,整个殿内便寂静无声,六位帝子先前虽然互相坦白过身份,但那是基于最少十几年最多三十多年的相处,彼此已经猜忌得差不多,又在姬时诞生的节骨眼上,这才捅破窗户纸,是为了沟通交流,确认彼此想法,确保没人会做出愚蠢的举动,可今日

    一个愚蠢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开会之前,姬时还抱着一点她开口之后,大家彼此坦白,把话说开之后再无芥蒂的期望,但经历了这样刻骨的沉默之后,她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了,最后也只是轻声说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

    她转身就走,那高高大大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了。

    刘彻看向众人,冷笑了一声往外走,却不是姬时离开的方向,他今日心情很坏,那小傻子开口之前他就隐约猜到她要犯傻,但没想到她能傻成这样,可她犯傻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去女皇面前把事情嚷嚷得整个西凤都知道,又有谁敢动她

    真凤啊真凤

    不敢的是他,是他们,刘彻感觉自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啊,老鼠见不得光的,可那傻子把灯芯拨得太亮,她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光里,亮得他眼睛生疼。

    所有人里刘彻是情绪最激动的,他从姬时出生起就一直是情绪不稳的状态,刘彻走了一辈子的通天坦途,掌了几十年的江山社稷,第一次尝到酸妒的滋味,他酸妒得要了命,也恨这样的自己要了命。

    李世民也往外走,是朝着姬时追过去的,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朱元璋捅咕了一下儿子,朱棣捅咕了一下曹操,曹操看向嬴政,却见他嘴角弯了弯,对他们道“天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天是真的不早了,姬时难得化出翅膀,翅膀啪嗒几下就飞到了水云宫的观景台上,今夜的水云宫太过安静,静得像没有人住一样,姬时从来感觉不到寒冷的人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栏杆边上都觉得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姬时悄悄向后瞄了一眼,见到是李世民,有些高兴也有些期待落了空她最亲近的哥哥分明是另一个。

    李世民忽然问道“你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上辈子你的名字吗”

    姬时没回头,但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走到她的身边来,说道“那小七又为什么会想起找我们坦白”

    姬时没吱声,但是李世民凤眼含光,声音清朗,笑着替她说道“秦汉魏晋,隋唐元明,小七你知道多少”

    姬时眨巴了一下眼睛,朝代歌她是背过的,不过是学期太短,很多历史人物都不教的,不过三哥好像把宋朝昧下了

    但她此时却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看着李世民那双光彩照人的眸子,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坦诚的心意,喉咙堵塞片刻,小声地说“都知道。”

    李世

    民意外又不意外,其实如果没有曹操这个像是混进来的,只论排序,他们的出生顺序就和朝代延续一样,所以这曹操是怎么混到老六这个位置的按理他该排老三才对。

    李世民轻轻叹了一口气,都知道啊,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份赤子之心实在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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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了拍姬时的肩膀,两边嘴角向上,笑着道“其实你出生后不久,二哥曾跟我们说,他确定你是个单纯的婴儿,因为正常的人不会不知饥饱,而且生吞虫蛹”

    他细细叙说着这些过往趣事,姬时低落的心情跟着他的话语渐渐转晴,偶尔还插话解释,重点是她真的觉得虫蛹很好吃。

    李世民最后对姬时说道“小七,你是后世之人,也当知道我的事,血缘之亲只是一种生来就有的关系,并不一定是最亲最爱的人,你虽然武力强横,但心如稚子,你该对人设防。”

    这话说的不仅是刘彻,也是他自己,他明显感觉到,因为这一通安慰,姬时又像对待刘彻那样向着他打开了心防,和他亲近起来。

    姬时愣了一下,但她微微摇了摇头,建立心防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有了城墙,爱和温暖又如何进得来呢

    姬时把李世民抱下了观景台,送他回了寝殿,然后有些踌躇地在刘彻殿门前徘徊。

    她原本以为来安慰她的,会是和她最好最亲近的二哥,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和三哥又待了很久,也没等到她想等的人。

    刘彻显然在里面,他没有点灯,但姬时对他的呼吸心跳声很熟悉了,隔着门,姬时刻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她来回走了几转,忽然听见里面瓷器碎裂声。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房门,厚重的铁包木大门应声而倒,刘彻在躺椅上歪着,碎裂的瓷器在他不远处的地上,姬时见他没伤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刘彻见她把门都推倒了,原本的怒气冲冲也滞塞了一下,压抑着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自己犯蠢还不够,还想拉着我去皇母那儿坦白吗”

    姬时把锋利的瓷器碎片用脚碾得碎碎的,和小沙子差不多,这才像个大鸵鸟一样蹲在刘彻的躺椅前,看着他问道“二哥,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刘彻手边的茶壶已经砸碎了,这会儿被问得火起,又顺手把茶盏砸了,整个人躺在那儿胸口一起一伏,眼睛都闭上了,忽然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眼看到姬时把他躺椅边上的其他杯盏拿走,然后又去踩碎瓷器了。

    刘彻只觉得自己的怒气在一点点往上升,又一点点被这轻描淡写的碾碎瓷片的力气往下按。

    他按住太阳穴,怀疑曹操的头风会传染,他现在脑壳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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