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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巴掌
    “姐姐”

    他眼底淬着冰的森寒化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微微仰头看着她平和坦荡的神情。

    她只是这么平静地坐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眸中带着几分宽容。

    她方才对虞照遭遇的难过与伤心,似乎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颜浣月抬手用衣袖揩着他眼尾的泪水,轻声问道“你哭什么”

    裴暄之任由她擦着眼泪,双手攥着她的衣裙。

    清冷的神情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轻声说道

    “你我是道侣,取心头血这样的大事,姐姐就算不在意我,倒也不必一个字都不与我说吧我算什么姐姐若还是喜欢虞师兄,我自然不会拖累你的。”

    他的话虽大度,双手却暗暗收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她若对虞照显露出分毫留恋,他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手。

    颜浣月听到他的话,不禁蹙了蹙眉,看着他濡湿的眼眸,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揉揉他脑袋的想法。

    可他这会儿看起来甚是严肃的,青天白日的,她也不好随便弄乱他头发,只能忍着手痒,低声说道

    “我不喜欢他,我与他是同门,也曾经有过婚约,我可以救的话,总不能看着他死吧,难道你希望你的道侣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才好”

    裴暄之沉默不语,一双还带着泪的眼眸,似是清晨时笼着薄雾的湖泊,静静地看着她。

    颜浣月知晓他不好糊弄,便继续说道“我若可以看着他死的那种人,将来你我若分道扬镳,你若遇到什么事,我还能帮你吗”

    裴暄之仍旧缄默,许久,才红着眼睛仰视着她,哑声说道“他如今伤得那么重,你还要给他什么”

    若有似无的冷香萦绕在鼻尖,颜浣月双手扶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微微垂首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几息过后,又忍不住低头,温热的鼻尖轻轻蹭了一下他带着凉意的脸颊。

    裴暄之侧过脸躲了一下,颜浣月又凑上前去,鼻尖触到他玉白的侧颈,他又往一旁躲了一下。

    颜浣月一把攥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只能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

    她眼底被这冷香逼出了几分即将迷离的泪意,此时看着倔强的少年似乎仍要躲开她的手。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缓缓向下,攥住他凉凉的脖颈,他颈上的脉搏在她手心跳动,喉结在她手心颤抖。

    她垂首,雪腮贴在他鬓边磨蹭着,借着他的温凉和冷香平缓心中的燥热,声音也被他的诡计催得柔腻了许多,可她的手却逐渐收紧。

    “你用魅香惑我,还想问什么”

    脖颈上逐渐收紧的力度让裴暄之感到某种极端愉悦的战栗。

    关于虞照,她果然有秘密未曾说出来,能在迷离之间还能有制止他问话的潜意识,说明虞照的毒肯定是她下的。

    裴暄之仰头靠在椅背上,将魅香全

    然散开,任由她方才还在帮他擦着眼泪的手越收越紧,令他逐渐感到窒息。

    她如今并不清醒,他应该阻止的

    可是,就像新婚之夜被她踢踹、秘境中被她一刀刺死时那种隐晦又窃喜的感觉一样,他竟有些享受于此。

    过一会儿他会推开她的,他不会让她背负杀夫之名的

    眼尾的泪悄无声息地涌出,体内的金雾越来越亢奋。

    他攥着她衣裙的手无意识地压着她的腰往自己怀中按。

    也已开始设想若死在她手中,以后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或许每夜辗转反侧时都会为他难过。

    她会一辈子想着他,仅仅这一个念头,就让他细兴奋地浑身发抖

    忽然间,唇上一阵温润,舌尖一痛,在他鬓边磨蹭的温热肌肤也离开了他,颈间收紧的力道逐渐开始放松。

    他不受控制地推开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少顷,“啪”地一声,脸上一痛,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颜浣月面颊上的红潮瞬间褪尽,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从他腿上下来,极为后怕地看着他握着脖颈不停地流泪咳嗽着。

    她眉心紧蹙,心底泛上一层凉意,只觉得他颈间血脉似乎还在她掌心艰难地跳动。

    她后退了几步,疑惑且愤怒地问道你方才为何不推开我█”

    裴暄之咳嗽了几声,缓和着呼吸,若无其事地哑声说道“姐姐想让我死,我活着岂不碍事”

    这般平静地说出此等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语,颜浣月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右手近乎麻木地垂在身侧,她心中发凉,又退后了几步,喃喃道“你在胡说什么”

    裴暄之靠在高椅中看着她,随手抬袖擦着自己眼泪,低声笑道

    “我说得不对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若不想要我,我就帮你除掉这个拖累,不好吗”

    颜浣月看着他越发晦暗炙热的眼神,被那种隐隐带着疯狂的目光纠缠下,却似有寒潭在她心口结冰。

    “你生而不易,不该如此自弃。”

    裴暄之起身,路过明暗交加的光影,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

    “我若自弃,哪有今日可情之一字,魂牵梦绕、动心摇魄,何时由得我来自持”

    颜浣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只觉浑身发冷,似被毒蛇缠身。

    就算他知道她毒杀虞照,她也不会真的对他下死手。

    可他的魅香不停地催动着她试图阻止他套取真相的举动,让她在迷离之间将阻止逐渐演化为杀人。

    若非她最后一缕残念迸发,去咬他舌尖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是疯了吗

    他凝着她,轻声说道“师姐在意我吗”

    颜浣月压着心中的怒火,反问道“不在意吗”

    裴暄之无声地笑了笑,他的笑意极淡,像是曾经临风回首,看到她

    掌心中飘出的那些缥缈的柳絮一般。

    她在意他,仅限于他是裴暄之,裴寒舟的儿子,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种在意。

    若她稍有几分喜欢他,是不会做出这次这样会令他疑心的事。总有些事情,比他重要更多。

    “是啊,在意,我不该这般狭隘自私,我也很关心虞师兄的伤呢”

    他温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长发,手背上白净单薄的肌肤下,青筋分外分明。

    他目光落在她半敞的衣襟下那抹血色伤痕,温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想用魅香问你喜不喜欢虞师兄,现下再想想,我心里也不免与十分担心虞师兄,既然他的伤既然那般重,我该将父亲给我的药拿给他,只希望他能康复。”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颜浣月都来不及再为他那隐而不发的疯狂深想,只能赶忙扯住他的衣袖,沉声说道

    “你难道没有听到封长老和宁师兄所言吗我昨日献了心头血和腕间血给他们,而今出了事便要怪我,谁知他们关心则乱给虞师兄都喂过什么东西,你就莫要出去添乱了。”

    裴暄之一脸犹豫与为难,才哭过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眸,含笑说道

    “只要心是好的,就算有误解也会解开的,姐姐不必担忧。”

    颜浣月感到有些头大,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他到底是疯,还是年纪小,未经世事,因而总会在某些时候显露出几分单纯来

    觉得与她有了床笫之欢就是喜欢,就要将一切都给她,觉得她这次同虞家的事单单是单单一个误解就能解释的

    是她心有阴暗,是她以毒血杀人,是她欺骗他人,有什么好破除误解的

    裴暄之一本正经地合上她的衣襟,帮她将衣带系好,便要推开她起身出去践行自己所言。

    颜浣月一把拽回他几步将他拖到椅中用灵力压着。

    裴暄之靠在椅背上,似乎不好直视她,只能侧首对着半阖的纱窗外,金色的春光,垂眸说道

    “我虽受不了你将心头血给他,可只要一想到虞师兄在受苦,我心里就十分担忧。”

    颜浣月凉凉地说道“方才封长老说了暂时不要出门。”

    裴暄之忽而侧首看向她,一脸为她担忧的模样,“可若这是你见虞师兄的最后一面呢”

    颜浣月噎了一下,说道“那也得等眼下的事解决了,裴师弟,你以往可不像是如此关心”

    裴暄之眨掉余泪,淡淡一笑,说道“师姐是觉得我假仁假义、冷血无情”

    颜浣月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会有太多闲心去在意虞照的人

    但也说不准,他以前确实曾关注过虞照,在方才之前,他也确实不像是甘愿被她掐着脖颈等死的人。

    裴暄之回过头来看着他,低声说道“师姐是真的不难过了吗”

    颜浣月无波无澜地说道

    “多余的难过除了消耗之外,并无意义,世事无常,人要学会接受。”

    说罢转身走到桌案对面,低声说道“别想着去看虞师兄了,好好待着吧,今日之事若再发生一次,以后你我就不必再见了。”

    裴暄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窗外的春风吹衣甚寒。

    他捋了捋衣摆,神情淡然,看起来清冽洁净,毫无杂念,与夜里的他全然不同。

    只抬眸看着她,轻声缓气地说道“哦。”

    颜浣月立在桌边整理着方才被宁无恙推开的书。

    裴暄之从藏宝囊中拿出两瓶丹药推到她手边。

    阳光中,他仰头看着她,镀着微光的指尖一点一点靠近她的手,

    “这是父亲给我的,师姐暂用此养伤恢复元气,我还有一些上品灵石,还有”

    颜浣月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裴师弟,你用吧,恐怕会恢复得快许多,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裴暄之唇角微微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轻声应道“好。”

    密室之内,错综复杂的符阵之下,一抹白烟静静地停在半空中。

    一身披灰袍的男子对着燃烧的蜡烛点着三柱长香,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香炉插上,随口问道

    “今日你魂灯将尽,可是遇上强敌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烟缥缈浮荡,其中有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复杂,不便与先生多言。”

    那灰袍男子复又拿起三炷香放到烛火边点燃,随手挥灭香上的明火,看着烟雾盘旋而上,淡淡地说道

    “你在明德宗,也有遇险的时候”

    白烟说道“世事无常,未有定法。”

    “你的魂体不似往日那般单薄了,你得了什么好处”

    “此事复杂,不便与先生多言。”

    灰袍男子不禁轻轻一笑,“乱魔世代时,我灭了不少你这样沾着人血气息的妖魂,凡此妖物,只杀不渡,那时,你父亲还只是天衍宗的一名小弟子。”

    白烟堪堪凝滞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可我从未吃过人”

    “血气无怨,不几日便将散去,你自然未曾害过人,况且,哭灵刃在你手中,我如何杀得了你可是哭灵刃在你手中,你为何会魂灯将尽”

    白烟静静地飘在半空,许久,说道“先生可还有别的话要说若是没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灰袍男子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中,“鬼市即将重开,不几日各宗门便会遣弟子处理此事,彼时或有千岁子现世,你最好避开天衍宗之人,亲自去一趟。”

    白烟回道“好。”

    裴暄之半靠着窗棂,毫无防备地阖着双眸沉睡。

    颜浣月合上手中的书,起身将他挂在屏风上的斗篷拿过来盖在他身上,顺手将窗关上。

    此时太阳西斜,窗外木叶间疏疏漏漏的阳光透过窗纱昏昏沉沉地映入房中。

    他肌肤单薄,又生得白净,颜浣月正午时掐在他颈间的指印和甩他的那一巴掌此时泛着红印,衬在他玉白的肌肤上,越发清晰。

    当时气急打了他,原本一巴掌扇出去后就有些后悔。

    这会儿看着他这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她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挨了掐、挨了打,差点没了性命,他倒还能若无其事、安安稳稳地睡着,简直恨得人牙痒痒。

    颜浣月掐诀令他继续沉睡,结法印送他到床上躺着。

    从藏宝囊中取出一瓶药,握在手中用法诀暖了暖,这才将温热的药膏涂在他脸上、颈间。

    这要是被人看到,她恐怕根本解释不清楚,别人只会以为她欺负他体弱,肆意对他施暴。

    这几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见人。

    颜浣月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他脸颊上的红痕匀开药膏,忍不住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无奈又认命地说道

    “早知心头血有用,就该早早予了你,也免得与你成婚,牵扯到了此等地步,唉以后只要你别像今日一样不顾死活,我绝不会再动手打你。”

    帐内挂着的月魄花枝清香隐隐,裴暄之沉沉睡着,颜浣月仍还是因他感到头疼。

    再多看几眼就忍不住将他撕起来看看他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将帷帐合上,径自坐到窗下,吸了两颗灵石,又拿过他画的阵法图临摹了起来。

    窗外春莺在木叶间清鸣,她画了两遍阵法,便听院外有人唤道“颜浣月,跟我走一趟吧。”

    颜浣月要有预料,推开窗,见结界外立着的是季临颂,身后还跟着几个明德宗弟子。

    她起身解开结界,季临颂一见她,便说道

    “放心,此事从一开始令你取血,便处处凑巧,你也不可能借机下毒,虞家又给虞照用过不少东西,加之魔气侵体,此事赖不到你头上,只需亲自同我去一趟刑堂说清事实便是。”

    颜浣月朝窗外说道“请稍等片刻。”

    说罢阖上窗,到床边撩开床帷,为裴暄之的伤上再涂了些药,又给房中落了结界防止他醒后出门。

    这才随季临颂等人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