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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半山腰上,白金相间的建筑巍峨耸立于云雾之中,唯有飞鸟掠过天际之时才能接近它一点。湛蓝穹宇下,数十条长道与阶梯纵横交错,向教皇殿延伸而去。

    若是站在教皇殿前俯瞰,你便可将整个武魂城的面貌尽收眼底。城内鳞次栉比的商铺、高楼在这座宫殿面前都只能像一个个小矮人一样,虔诚地匍匐在巨人的脚下。

    无怪乎教皇殿同斗罗殿一起被誉为全大陆所有魂师的朝圣地,立柱式的结构、巨大的穹顶、神圣的色调、居高临下的位置,这里的一切都将它衬得是那样宏伟不凡。

    一名穿着黑色布衣、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踏上了教皇殿前的阶梯,来到大门前,向身着铠甲、面容肃穆的守卫亮出令牌,他淡然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倨傲。

    “参见长老。”守卫恭敬行礼。

    男子直言来意,“带我去见教皇。”

    “请长老稍等片刻,我去传报一声。”

    山一样宽大沉重的门打开了一点,发出浑厚的声响。守卫快步走进去,不待中年男子细细打量里面的景象,门就又迅速地合拢了。

    什么也没看到。

    比比东在殿内的书房里办公,她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依旧低着头奋笔疾书。

    “禀教皇冕下,殿外有一持教皇令的男子求见。”

    “上面的图案是蓝电霸王龙么”笔尖悬停在空中,比比东正思索着如何回复手中的公文,随口问道。

    “是。”

    “本座正忙,若有要事,让他戌时再来。”

    守卫称诺,回到殿门外,“非常抱歉,教皇冕下现在抽不开身,戌时才有空见您。”

    说完,守卫就重新入列,像一座雕塑一样,一言不发地履行看守教皇殿的职责。

    闻言,中年男子脸上浮现一丝怅然。现在还不到晌午,且这守卫俨然一副不会再搭理他的姿态,难道要他在教皇殿前等一下午吗可回去后再来,又实在费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默默在教皇殿前空旷的场地上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沉思多年未见,她如今是何模样,见到他后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待天边终于勾出一抹橘红,男子重新开口,语气已没有早上那么平静了,“麻烦你再去通报一声。”

    两分钟后,大门突然展开,男子眼前一亮,目光缓缓望去,隐隐含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正中央的高台上,比比东翘腿而坐。听到动静后,她眼帘掀起,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红眸。

    比比东面含微笑,声音柔和,“你们都退下吧。”

    原本屹立在殿内的两列士兵整齐有序地离开,霎时间,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男子昂首挺胸,一手负于身后,与比比东遥遥对上视线。

    “玉大师特地来找本座,所为何事”见玉小刚不说话,比比东率先开口,仍安稳地坐在位置上,神情放松。

    她穿着一身银白的衣衫,腰间缀着灿金的挂饰,银冠上镶嵌着无数颗微小的紫宝石,配上她举世无双的容貌,看起来既典雅端秀,又华贵非凡。

    注视了片刻的玉小刚这才慢慢说道,“比比东,”刚说出这三个字,他的话就被截断。

    “请称呼我为教皇冕下。”

    她叫自己玉大师,而不是小刚。她让自己也不要叫她比比东,而是要叫教皇冕下。

    双拳握紧,又慢慢卸了力,玉小刚喉头一动,端正面色,“教皇冕下,我这次来是想询问您关于双生武魂的秘密。”

    比比东轻笑了声,五官舒展开来,“你觉得本座会告诉你吗”

    玉小刚不禁上前几步,言辞恳切,“我收了一个徒弟,他跟着我也有七八年了。很幸运,他跟您一样拥有双生武魂,所以我想了解您是如何攻破双生武魂难关的,我希望他也能有所成就。”

    比比东仿佛听到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从鼻间哼出一声笑。她徐徐站起来,走下高台,高跟鞋一下一下地,不仅敲在地板上,而且也敲在了人的心上。走到离玉小刚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本座若是不帮呢”她笑问。

    接连两次都是不答反问,这样的态度在玉小刚看来略显轻慢。他心生恼意,皱了眉头,绷着脸重申,“教皇冕下,我是真心求教。”

    “传闻史莱克学院有一昊天宗子弟,年仅十四岁就已突破四十级,双生武魂,第四魂环更是万年级别,甚至还可能拥有魂骨。这样一个少年天才,的确令人动容。但本座有何理由为你解答,助他成就”比比东握着权杖,悠闲地踱步,末了,面向玉小刚发问。

    “况且,他这么出色,却不能为我武魂殿所用,本座不仅不应该帮他,反而还应该除掉他才是。”

    要不是雾韵说过,在魂师大赛前不能对唐三出手,比比东怎么会留他存活至今不过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玉小刚脸色骤变,他的眼底仿佛蹿起了火苗,在噼里啪啦作响。他说话的语气也重了许多,“我待唐三如亲子,你要是加害于他,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声如沉钟,意含激愤。

    比比东挑了下眉。玉小刚的威胁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双生武魂的秘密,我保证他这一生都不会与武魂殿为敌。”见比比东始终保持沉着的姿态,玉小刚心想此事或许还有转圜之地,于是他冷静了几秒后,态度软化一些,再度说道。

    比比东看着他坚毅的表情,只觉得索然无味,她淡淡回,“哦你难道不知他的父亲是谁么你能保证他不会站在他父亲那边,而是大义凛然地不与武魂殿作对以你的性命作保,你敢么”

    玉小刚哑口无言。唐昊与武魂殿的恩怨纠葛在上三宗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时,他也非常了解唐三的性子,牵涉到他亲人朋友的事情,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再者,这年头予人承诺,原来都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而只需以他人的行为作为自己的条件,看来世道确实变了。”比比东慨叹一声,好像真的在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惋惜。

    她抬头望着穹顶,夜色静静从上面流淌下来。

    从前,她只是从雾韵那里听说未来的事情,而现如今,命运的齿轮真正开始转动,她也看清了事实。

    雾韵从不会骗她,也惯会推测人心。

    玉小刚羞愧难当,嗫嚅许久,却还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他自己对于比比东来说能有什么筹码就像当年,他就认为俩人的交往是一场幻梦,既受宠若惊地珍惜,又常自卑怯懦地想,哪天比比东厌烦了,他们也就散了。最终结果也如他所料。

    “玉大师可还有其他话要说时候不早了,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比比东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和,没有多少起伏,好像自己的到来并没有让这平静的水面激起任何水花。

    故人重逢,本不该如此。

    玉小刚盯着背对他站立的那道倩丽身影,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翻滚个不停。

    她变了,表面上变得比以前温和许多,尽管她从前本性也是如此,但通常是端着清冷的架子,笑容少而淡。而现在,他竟觉得眼前看似举止柔善,一直带笑的女人像是一个玉面罗刹,实际上话锋尖利得让他感到陌生。

    他又一次确信了自己当年的想法是对的。各方面都十分出挑的比比东,怎么会真心想要和自己在一起呢所以她冷漠地与自己分手,不给一点解释,所以多年后她也完全不顾旧情,对自己好似一个陌生人。

    她不透露双生武魂的秘密是可以理解的,但她毫不动摇的想法和坚决的态度又是令他心寒的。

    “比比东,二十年过去了,我已经老了,而你却依然貌美,甚至更胜往昔。但你也真的变了,就像这座翻新的教皇殿一样,变得更加高邈以至于我都,都有些不认识你了。”玉小刚苦笑一下,忍不住将所思说出。

    “也罢,从今往后,我也无须再记挂你了,哪怕你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

    他神色感伤地走向门外,顿住脚步等待了十秒,没有一点动静。终于,他迈开步子离开。

    比比东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挥走权杖,翩然转身坐回位上。

    变与不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说到底,他依然没有打算了解自己变化的原因,而只敢暗中埋怨自己不似从前。

    但她懒得争辩与责怪。在意才会失望,而今日玉小刚的表现已经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必要因他而产生这种情绪。

    往后,他们之间只有敌对关系。

    不过

    她用手指拨弄了下手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取出微型通讯器,用魂力输入一行文字。

    「玉小刚来过了,我将他打发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了,还没有反应。

    比比东垂眸,这会儿雾韵一定不在忙。

    闷意涌上心头,无形的蛛丝缠住温热的心。比比东刚要蹙眉,就见通讯器一振。眉毛微扬,但马上她眼中的光又黯淡下来。

    「嗯,知道了。」

    在胡列娜传达完比比东的话“如果她执意不来见我,就不要再待在武魂殿了”后,俩人终于结束了长达几十天的“冷战”,关系也有所缓和,但离“冷战”之前差了太多。虽然雾韵还是那样听话老实,却不再主动接近她了。她像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得力助手,而不是知心的朋友,也就遑论其他。

    「我打算明晚让千仞雪来教皇殿,交代她离间七宝琉璃宗与天斗皇室之事。」

    「好。」

    比比东抬手拧了拧眉心,感觉精神有些疲惫。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翌日晚上,教皇殿议事大厅

    “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在千仞雪出现后,比比东对殿内的士兵吩咐道。

    这是比比东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千仞雪。

    肤色暖白,蓬松的金发直泻而下,身量又高,看起来很是健康。但那对幽深而冷静的紫眸与漠然的表情又使她整个人的气质稍显冷傲。

    和小时候不同,成熟了不少,也长得很好看。

    目光柔软了许多,比比东轻启檀口,“你来了。”

    这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只是因为她在开口的前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细节如果第一句话就是谈公事,是不是会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雾韵怎么样你没有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吧”千仞雪却是突兀地问道。

    比比东的眼神渐渐冷淡了下来。她搁在大腿上的手指拢了一下,“我能把她怎么样倒是你,上来就是问她,是什么意思”

    本想要与千仞雪和平相处,结果对方第一句就是变相质问她对雾韵如何,让她怎能不气于公,她是武魂殿教皇,千仞雪的态度是对教皇不敬。于私,她始终自恃母亲的身份,认为自己的威严不可侵犯。

    何况,千仞雪的话还恰巧戳在了她的痛点上。雾韵是她最近心情不好的源头,且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伤了雾韵的心。被千仞雪一引,她没法无动于衷,继续维持住和蔼可亲的模样。

    但想要与千仞雪和好的念头酝酿多年,比比东深知自己不能随意对她发火,只能暂且把气性忍耐下来。

    其实,千仞雪关心雾韵的举动也让她心生不悦。独孤博、千仞雪,都不过只与雾韵相处短短数月而已,怎么就对她那么上心

    雾韵到底是雾韵。要不是她身上有某种魔力,怎么会连自己的心都被她弄得七上八下。思及此,比比东心间不免发出一声叹息,然而下一秒传到耳朵里的话就让她刚由怒转哀的情绪急遽回旋。

    “不识好人心。”千仞雪朱红的唇瓣中吐出几个字。

    她之所以先询问雾韵,是因为她知道雾韵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对比比东最好的人了。她希望比比东能够善待雾韵,珍惜雾韵,这样雾韵也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关心她。

    也就是说,千仞雪问这句话的目的其实是关心比比东,但比比东不明其意。对上比比东,千仞雪又只会别扭地惜字如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关心。偏偏她说出口的话又都惹来了比比东的误解。

    “你说什么”比比东的脸色和嗓音都冷得要掉渣,她想用力拍击座位的扶手,但强行克制住了。

    千仞雪低下头,不回应。

    她不想和她吵,但也不愿意解释,俩人间的气氛猛地剑拔弩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发出响动。

    比比东不能对千仞雪发火,但不代表她不可以借机冲别人释放负面情绪,她平时压抑脾气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于是她站起身,冲着大门,声音拔高,“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

    千仞雪发现了神奇的一幕。眼前的女人一下子熄火,将气焰吞进肚子里,唇线抿紧,不说话了。她好奇地回首,就看见了雾韵。

    雾韵将门带上,走到千仞雪身边,“参见教皇冕下。”

    比比东转过身,背对着她们俩暗自咬牙,调整了一秒,重新坐回座位上,声线平稳,“你来做什么”

    “有些事情要提醒少主。”

    千仞雪看向她,“什么”

    “一是关于天斗皇室的事,二是关于瀚海乾坤罩的事。”

    “瀚海乾坤罩”千仞雪沉吟,“那是天斗帝国的镇国之宝,它有什么问题吗”

    紫金权杖重重敲击地面,二人身形一震,解除对视的状态,一齐看过来。

    比比东红眸凌厉,“先说另一件事。”

    “武魂殿学院战队这边会派宁荣荣上场,魂师大赛结束后,这个消息必然不胫而走。作为天斗帝国皇子,七宝琉璃宗与武魂殿扯上了关系,雪清河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回到天斗帝国后,想方设法让雪夜与宁风致离心,采取强硬手段也无妨,务必逼迫七宝琉璃宗与武魂殿统一战线。”

    比比东见两个人都低着脑袋,似乎在听,又好像她在演独角戏,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声询问,“知道了么”

    “嗯。”千仞雪颔首。

    比比东情绪稍微顺了点,又恢复心平气和的状态,对雾韵说,“好了,你要说什么,说吧。”

    “第一,四皇子雪崩与雪星亲王已经怀疑少主身份,因而才故意装作纨绔荒淫,借以自保。少主需要尽快除掉他们。”

    千仞雪眼中传出少许惊讶。

    而随着雾韵下一句的话说出口,比比东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件事我也是偶然想起。瀚海乾坤罩中藏有海神的神念,所以它实际上是开启海神传承的钥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此话当真”俩人异口同声地问,说完才发现对方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视线短暂地相撞,只一秒,又纷纷不自然地别开。

    千仞雪凑近了雾韵些许,比比东本欲站起来,屁股都离开座位一公分了,见此又挪回去了。

    雾韵点头,“所以我想求少主利用雪清河的身份,想办法把瀚海乾坤罩弄到手,至少,不能留给唐三。”

    “唐三,他竟有这么大威胁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千仞雪紧锁眉头,万万没想到雾韵曾经提醒她注意的这个唐三,还有可能传承海神之位。而且,雾韵从未与雪崩、雪星接触过,是如何发现他们的伪装的

    比比东适时出声,“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只需做好逐七宝,灭皇室这两件事,日后再与你详谈。”

    “如果无法做到滴水不漏,可提前发动宫变,回到武魂殿来。大赛结束后,我会让佘龙和刺豚一起去支援你。”

    “你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快点回去吧。”

    千仞雪气闷,她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派任务,交代完就迫不及待地赶自己走,真当自己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还有,她在天斗帝国待了这么多年,如果贸然行事最终导致窃国计划落空,那她一定会悔恨不已,而比比东却将这件事说得那么轻松,全然不管她的感受。

    她真是想要扇一柱香前接到比比东消息时还心存希冀的自己两耳光。

    眼见千仞雪一声不吭就转身欲走,雾韵急忙说道,“冕下,我去送一送少主”

    目睹她们俩一起离开的情景,比比东攥了攥权杖。

    殿外,暗沉夜色下,雾韵解释道,“冕下也是担心您身份被发现,其实她心里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

    千仞雪冷脸,“我自己有眼睛、耳朵和脑子,会看会听会思考。”

    “少主能力虽强,可是这两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她不希望您有太大压力,也期待着您回到武魂殿的那天。在这里,不论是大供奉,还是冕下,都会不遗余力地保护您的安全。”

    “天斗帝国毕竟山长水远,她鞭长莫及。尤其是万一您的身份被发现,难保不会遇到危险。”

    千仞雪觉得,这人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比比东那些话能被她解读出这么多,她也是真厉害。

    不过,尽管心里清楚这兴许只是雾韵单方面的想法,但谁能否认被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不会感到高兴多了呢

    千仞雪早就知道雾韵是个“坏人”,在哄人之道上造诣颇高。

    “冕下不是爱表达心绪的人,但与她相处多年,我对她也算了解。她展露的是一,听的人却要自动补全二三四五。”雾韵笑着说,“您不也是这样吗说话喜欢藏一半露一半。”

    “我看她把你惯得太过了。”千仞雪暗恼,她还担心比比东伤害雾韵,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雾韵能这么随意地调侃自己和比比东,还不够说明比比东与她关系之紧密么

    雾韵立刻道歉,“是雾韵冒犯少主了,还请少主原谅,雾韵愿意领罚。”

    她滑跪得太快,又明知自己不会真正动怒,摆出一副既恭谨又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人简直又爱又恨。

    “哼,油腔滑调。”千仞雪脸上的笑昙花一现,“我要回去了。”

    一个能够洞悉别人情绪并且善于抚慰他人的人,自己没必要过多担心她受累。即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教皇冕下,恐怕对上她也得缴械投降。

    “你好好照顾她。”没等这句话说完,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

    雾韵忍俊不禁,看着千仞雪的身影慢慢化成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夜空,“你,给我进来。”

    教皇殿的大门隔音效果太好,一墙之隔,比比东什么也没听见。

    夜晚的风颇有些凉爽。打了个激灵,雾韵回头一看,声音的主人赫然是站在门口的教皇冕下。

    月下的比比东总是格外漂亮,披上银纱的面庞上,薄薄的唇瓣宛若春日的樱花,看上去柔软极了。两条细眉下,瞳色偏淡,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沉默少顷,比比东问,“她生气了”

    “有点,不过走的时候应该消气了。”

    “我只是”比比东不自觉地咬了下唇,眉间蕴了抹浅淡的愁意,“担心她离开太久,被人发现。而且我希望她能够做好心理准备,也给自己留好退路。性格过于高傲,面对失败的时候只会比常人更加痛苦。”

    血缘实在是奇妙,教育的作用亦是显著。无论是她亲生的女儿千仞雪,还是几乎算是她一手教导着长大的胡列娜,都不同程度地体现出了和她一致的傲气。

    心高气傲,并非坏事。骄傲是需要底气的,这意味着她们都会竭尽所能地使自己变得优秀。可正是因为太过优秀,又太过骄傲,如果从未经历过挫折,一朝落败,她们受到的打击也将是毁灭性的。

    不管是从此一蹶不振,还是多年难以释怀,这两种结局,她都不希望出现在千仞雪和胡列娜身上。

    “我懂的,”见比比东望过来,雾韵又补了一句,“少主也会懂您的心思的。”

    “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总决赛就要拉开帷幕了。”

    千仞雪在的时候,比比东做不到与其陈情交心。正如此刻,夜半无人,唯有她和雾韵,她也做不到,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她如果变得善于表达心中的想法,那她就不是比比东了。

    在大事上,她杀伐果断,喜欢主动出击,而不是处于被动之势,任人宰割。但在情感上,她就像个谨慎的刺猬,喜欢凭借一身锋芒逼退接近自己的人。不愿表露内心,不想主动谋取,只是因为她惧怕受伤。

    满身尖利的刺,是掩饰她瑟缩身体的,最好的障眼法。

    宽阔而寂寥的大殿,比比东独自坐在冰冷坚硬的座位上,闭上双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