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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心
    教皇专属密室

    比比东闭着眼倒入池水中,身子向下急速坠落,大概一分钟后,她来到了复仇神考的秘境之中。

    空阔的场地内,一个巨型沙漏擎天而立,它周围散发出圈圈耀眼的紫光。沙漏内的沙子并非金黄色,而是阴冷的紫黑,且沙的流速飞快,数量庞大的沙子以高速流动的景象简直让人头晕目眩。若眼力极佳之人定睛看去,或许能发现里面还在不停涌现新的沙子。

    一个身着红裳,翘着一条腿的女子坐在沙漏旁边,以虚影的形式静默地观看沙子的流逝。她正是先前那道妩媚女声的来源绛芜。

    “沙子又增多了。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一粒沙,便代表一份想要复仇的欲望。这时的斗罗大陆就已经不够美好了,更遑论数万年之后

    绛芜举起手,沙漏倒转过来,数不尽的沙子向下翻涌,与此同时,沙漏顶端徐徐飘出九张紫金色的卡牌,从左往右一字排开。其中,五张亮度颇高,另外四张光芒则黯淡了许多。

    “第六考,名为亡心制情。”绛芜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卷起发梢,在她说话的间隙,中间的一张卡牌飞到比比东手中,上面是一颗被棕黑色箭矢贯穿的红心,心上有几道裂痕,从伤痕处渗出了黑红的血液,令人不寒而栗。

    看见这牌面,比比东长眉一凝。

    “前面五考的重点在于检验你是否具备成神的基本能力,而接下来的四考将会进一步提高要求。要知道,成神不是终点,一位合格的神不仅仅要有能力,更要有超凡的心性。”

    绛芜站起身,转向比比东,“你原先之所以被罗刹神念控制,是因为罗刹神乃恶念之神,而作为传承者的你没有完全吸收和消化人世间所有恶念的力量,因而只能反过来被心中的贪念与黑暗掌控。第六考的存在正是为了阻止同样结果的发生。”

    “相应地,通过第六考后,你将会获得部分复仇神力,这力量可以用于吸收别人的恨意,只要有人想要复仇,那么他的意志越坚定,你能获取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绛芜指了指沙漏的下半部分,“喏,你也看到了,复仇神力还在不断积聚。如果你能够掌控它,修罗神又算得了什么复仇神位本就是超脱修罗神控制的存在,不仅不会被它克制,神力还会越来越强。”

    “只要你能跨越过这块横亘在你面前的巨石第六考,你就能向成功又迈进一大步。”

    尽管绛芜的话具有很强的鼓动性,比比东也没有脑袋发热。她知道,这一考绝对比前面任何一考都要难得多。

    第一考名为复仇之心,是忍受精神折磨和疼痛登上一千级阶梯。第二考和第三考分别是环形封锁和潮汐练体,考的是潜能、牵制、耐性与毅力。四、五两考则是针对智慧与魂技的考验。

    身体的苦痛,只要不足以让她身死,便没什么可以畏惧的。现在她身体上的伤早已痊愈,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考。这足以证明,心的考验往往更加困难。如果一个人的意志与信念被挫伤,那么再多的力量也都无法施展出来。

    “再提醒你一句,切记,这一考的关键在于心如止水。开始吧。”绛芜伸出一指,自指尖向比比东手中的卡牌射出一道红光。

    比比东全身迸发出刺眼的白光,转瞬间化作无数白点消散得不见踪影。

    天蒙蒙亮,雾韵睁开惺忪睡眼。视线有点发虚,她用力眨了几下后,视野才恢复一片清明。

    天还冷着,搓了搓手,雾韵忙翻下床,赤着脚走到桌前,打开本子。

    看到上面有些凌乱却内容完整的笔迹,她安下心来。

    昨天的事情,不是一场幻梦。

    意识到这点,心里就好像架起了一个大大的火炉,烘烤得她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雾韵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一行文字要停留上两三分钟的时间。这绝不是正常的阅读速度。

    纪伯伦说,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用文字记录下关于比比东的一切,岂不是相当于能够随时随地和她相见千百次所以,雾韵把所有令她触动的比比东都写下来,而再去翻出来读的时候,看到的就不光是一句句话了。

    她每读完一行,就会在脑海中自动回放那些画面,忆起比比东当时的音容笑貌。是促狭,浅笑,或是端肃,平淡比比东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牢牢镌刻在心底

    带有甜味儿的回忆喂饱了雾韵,她洗漱好后就直接去训练场找黄金一代继续为迎接魂师大赛的到来做准备了。

    直到繁星缀满夜空,雾韵披着月色回来,才发现比比东的寝殿依然是黑漆漆的。隔日见了月关,对方说冕下闭关了,她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可是,她似乎放心得太早了。她以为那晚比比东温柔如常,那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产生什么实际影响,她还可以借由隐忍不发而悄悄换取更多的亲密与甜蜜。但那些美好的想象似乎的确是要化作泡沫了。

    比比东从复仇神考中出来时已经是四月份了。闭关以来积压的事务太多,她几乎整日整夜待在教皇殿,同菊、鬼二人商议公事。雾韵许久不得见上她一面。

    待比比东稍得了空,她们才终于见面。但雾韵觉察到比比东身上由内而外呈现出了一种淡漠冷冽的气质,她那双本应热烈的红眸中一片萧索,幽幽望向人时总透着冷淡。对众人都是如此。然而这不是她的作风。

    一次寻了机会,雾韵微怯着问她缘由。

    闻言,比比东周身无色无形的碎雪化开,哂笑道,“只不过是受了神考影响,又封闭太久了,一时没有转过来而已。不必担心。”

    果然,不久后比比东又同以前一样,柔和亲善。雾韵却隐隐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

    像是有千百只细小的蚂蚁在持续啃噬心脏,雾韵推断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峭壁边。她叩问己心,如果结局注定的话,至少应该勇敢一次,不让那些磨人的情意埋藏于深海,才不会后悔,对吧

    一日,雾韵随比比东从教皇殿走回寝殿。

    落英缤纷,红雨飘零,暮春的美时常带着感伤。

    她们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似乎都想要将这段黄昏拉长。距比比东两步之遥,雾韵望着那抹倩影,心间迟疑,打鼓,慌乱。忽然间,她看到一朵淡粉色的花从树上被吹落,悠悠荡荡飘了许久,最终贪恋地趴在比比东的发上不动了。

    看吧,连花瓣都喜欢这个人。万物皆钟情于她,都想往她身边去。

    比比东顿住脚步,蓦然回首。视野上方,一只白嫩的手从她头顶捻下一朵红花,她的目光从上飘下来,定在雾韵放在身前的手上三两片粉红的花瓣罩着鹅黄的蕊心,是既美丽也脆弱的花。

    “连花朵都知道,要留在冕下的头上。”

    比比东浓密如扇的睫毛成了最好的遮蔽物,她眼底的不忍一闪而过,比那花还要粉嫩些许的唇轻轻张着,“但是,它想待在我的头顶又能怎样呢它的归宿不是这里,瞧,这不就被你摘下来了么”

    雾韵脸色泛起了白。

    比比东俯身,贴近雾韵,亲密的距离让她屏住呼吸。可她的心却感到越来越冷。

    雾韵看见那双唇嘟了起来,一秒后,她的手心处空了。原本安伏于此的花瓣向着不远处的小溪飘去,然后被流水浸湿,破碎着顺流而下。

    “愿望终究只是愿望。我给了它重新选择的机会,可它依然选错了,并且为之付出沉痛的代价。流水无情啊,若它只是简简单单,不求其他,随风而落至尘土里,兴许便可化作春泥。这样的归宿,于它本身,亦或是它的同类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

    比比东的目光渺远,似在看花,又似在透过它看着什么其他的东西,眼神掺杂着空茫。

    雾韵的脸已经惨白一片。她感到胸腔开始发闷,手脚逐渐冰凉。

    转过头来,比比东直视雾韵,红眸幽邃,“人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雾韵,你明白么”

    雾韵垂下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手要收紧到发疼,才能压下鼻间的涩意,和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水汽。

    比比东在以这种方式阻止她说出那句话,也委婉地拒绝她。即使没有直言,但意有所指的话语和连名带姓的称呼,分明是点破了比比东知道自己喜欢她的事实。雾韵二字,是在暗示自己,说教是假,拒绝是真。

    这就是比比东啊,温柔的面具之下是刺骨的残忍。她甚至不愿意给雾韵开口的机会,她不要做那个说出拒绝、我不愿意等等字眼的人,而是自私又霸道地要让这份情在雾韵一个人的世界里花开花落。

    而如果雾韵仍旧选择了“说”,那么比比东就要为她作出第二次“选择”,那只会更加令她痛苦。

    说与不说都会难过,只是遍体鳞伤与粉身碎骨的区别。不说,也许会痛得少一点。

    “雾韵受教了。”

    邪月与焱各退一步,收回武魂,宁荣荣鼓鼓掌,胡列娜笑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好。”

    四人欲走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那是阿韵吧”邪月回头,“她好像在哭”

    胡列娜心下一紧。

    焱微惊,“韵师妹竟然也会哭”

    胡列娜来不及给他一个爆栗,匆匆说着,“我去看看她,你们先回去吧。”

    邪月显然联想到了之前雾韵的反常行为,“我们一起去,顺便问问是谁惹了她,好帮她出气。”

    焱连连点头。

    “别闹了。”胡列娜斥了一声后,向雾韵跑开的身影追去。

    “娜娜”邪月与焱着急叫道。

    宁荣荣摇了摇头,“好啦,两位大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难道不懂,韵姐姐并不会因为你们那么做而开心起来么不仅如此,如果你们真的那样做,她恐怕只会更加伤心难过。”

    上次逛街,她也敏锐地嗅出了雾韵萌动的情意。她虽不知令雾韵产生爱慕之情的对象究竟是谁,却深深地明白他们作为旁观者,无从为其疗愈这种伤痛。

    雾韵绕着武魂殿后山低泣而跑。

    她头一次怨恨在斗罗大陆磨练一番后强健起来的身子骨。要是体力不好,跑这么久,一切负面的情绪都会因为过度的疲累而烟消云散。但她跑了一圈又一圈,身体还远远没有达到崩溃的地步,精神和生理上的不适双管齐下,难受得她根本止不住眼泪。

    终于,黑暗降临,雾韵跑到四肢瘫软,即将倒地的时候,被人揽住。

    “师,师姐”视线模糊,但雾韵看出这是胡列娜,她气若游丝地喊道。

    胡列娜把她搂在怀里,口中不免责备,“你不要命了吗”可看着雾韵虚弱的样子,她的气恼就发不出来了,只能心疼地抬手为雾韵顺气。

    “老师拒绝你了”许久之后,感受到怀中人紊乱的气息渐渐正常,胡列娜轻声开口。

    雾韵呼吸声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间挤出一个“嗯”。

    胡列娜心下长叹。

    “师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为此折损身体。”胡列娜抱住雾韵,“但是,你要知道,老师不爱你,也不是她的错。”

    爱而不得,是常态。何况她爱慕的对象是一个让绝大多数人不敢奢望的存在。

    胡列娜不明白她的师妹怎么会喜欢上她的老师。但她希望她亲近的这两个人,不要伤害彼此,都能好好走下去。

    埋首于胡列娜怀中的雾韵僵住身子。

    她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单相思,暗恋,无论哪个都足以让人感到悲伤,不抱期许。可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情感就会化作烈焰把理智吞噬殆尽,再多的道理都得被扔到九霄云外去。

    “所以,尽情哭一场,然后把它忘掉,明天我们重新开始,再好好训练,嗯”胡列娜轻抚她的头发和后背。

    雾韵泪如雨下,终究是放声大哭起来,

    “呜”这是第一次,雾韵真正将胡列娜看作一个可以依靠的姐姐,放纵着自己在她面前哭泣,展露内心的脆弱。

    泪水在逼仄的空间中发着闷,哭声越来越大,好似数年积攒的委屈与心酸全部都在这个晚上倾泻了出来。

    “啪”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冕下,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吗要不要我进去帮您收拾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处理。”

    “是。”

    失神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白瓷碎片,比比东抬起一手捂住了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