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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博(上)
    焚膏继晷,兀兀穷年。两年后,雾韵的魂力已经达到了38级。在这两年时光里,雾韵不惜余力地在模拟对弈空间里提升实战经验,总结各路人马的战斗特点,孜孜不倦地修炼,同时还在系统的图书馆里更为详细地了解两大帝国的风物见闻。

    暮春时节,红瘦绿肥。白日大雨骤至,一院花树俱怏怏无力,绣球花上犹挂着细密的水珠,花瓣上时而不堪重负地坠落下圆润。春意阑珊,夜晚时分,枝头梢上反而鸟雀呼晴,无端让人心生躁意。

    窗内,灯光映着比比东艳若桃李的侧颜。她已经卸下了教皇冠和肩甲,只是手中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所以还待在寝殿的小书房里。此时的比比东正撑着额角,阖眸假寐,面色似是不悦。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翕忽间,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

    这是她的寝殿。那人徐徐而来,止步于门口,再是犹疑数十秒,才抬手敲一敲。无须多想,定是雾韵。

    “进。”

    雾韵轻轻合上门后才道,“深夜前来打搅老师,实在抱歉。”

    “这么久了,你还是那么客气。”比比东调侃了句,收了手,微坐直了身,下巴抬了抬示意她坐下,“说吧,什么事”能让她大老晚地找来,稀奇。

    “明天,我打算去找独孤博。”雾韵回答道,“经过这几年,我对毒也算小有研究了,有一定的底气去拉拢独孤博了。”

    比比东抬眸,从上至下扫视了下眼前低眉的小姑娘。

    雾韵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十岁而已,却稚气已脱,兴许是因为芯子已经三十上下的年纪了,故而她面上的沉稳之态愈显。她身量拔高得也快,据雾韵所说,原本她自己的身体也是小时候就长得极高,十五岁后反而没怎么长了。现在她的身高就将近一米六了。就这身体而言,可以说是初具少女的灵韵。

    雾韵相貌白皙清秀。她长得一副无害的面相,生来就是杏眼弯眉,加之微圆的脸型,气质柔善似柳。眼角还有一抹泪痣,为她增添了几分可人。她虽为人温厚有礼,但整个人性格其实更像翠竹。竹者,静也,韧也。中空而外直,虚怀若谷也。

    清冽、内秀、淡雅。

    比比东在心里评价道。她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人,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新奇。她对雾韵的审视更倾向于从她的外貌、神情中去找寻她品性的表征。同样是她的弟子,比比东对胡列娜就没有这种探究的欲望。毕竟娜娜只是她的徒弟。而雾韵,不只是徒弟。

    “呃,老师”久久未听到回答,雾韵不自觉地抬头,却一下子撞上比比东不加掩饰的目光,半是害羞半是畏缩地避开,小声唤了下人。

    “嗯”比比东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才笑着道,“是觉得羽翼丰满了下一步呢,是不是打算干脆直接去七宝琉璃宗”

    “”雾韵汗颜,不过她估计还没那么快,以她现在手中的筹码,拉拢宁风致的概率还不够高,她不敢冒然前去。

    “既然要去,带上月关。”比比东拢了拢手指,平静地说。

    雾韵点头。

    看着乖巧如常的雾韵,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比比东用指拧了拧眉心,略显头疼的样子,对她直吐心中的不快,“我已经是这教皇殿之主,武魂殿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可是那些老东西还是固执己见,处处为难。”

    雾韵上前自然地为她倒茶,然后走至她身后,动作轻柔熟练地为她揉捏肩颈,温声软语道,“可是,几位供奉大多时候作壁上观,而长老殿一大半的人已经是老师这边的了,负隅顽抗的终究只是少数。况且,他们最终不还是要听从老师的么”

    眉眼舒展,比比东勾了勾唇,放松身子享受着她的服务,语气也不禁柔了下来,“你说的对。”她只是一时郁郁,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向雾韵倾吐了出来。

    “其实,”雾韵放慢按摩的速度,轻声道,“您要是想得到供奉们的支持,也不是难事。”

    比比东反手覆住雾韵放在她肩上的手,语气凉飕飕的,“韵儿,惯是会见缝插针的好手。”

    但她下句却是,“往下点,背也有点酸。”说话间,那只手还拍了拍雾韵的,然后收回去。

    雾韵莞尔,“好。”

    “这个力道,可以吗”雾韵双手或是握拳,或是合扣,来来回回地敲打着。

    “嗯。”比比东微眯着眸,酸麻之后是一阵舒适。

    本来,她是不太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尤其是后背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地方,比比东不愿意轻易交付。加上教皇装的设计,直接的肢体接触令她有些反感。

    但是,有一次实在疲惫,被雾韵撞上了,望着她担忧的眼神,精神都有些涣散的比比东拒绝的意愿不那么强烈了,也就默许了她为自己敲敲揉揉。结束后,比比东意外地觉得效果还不错,所以后来一来二去的,这也算是俩人的日常操作了。

    雾韵一边帮比比东缓解疲乏,一边却趁此机会悄悄地打量比比东。

    她卸下了教皇冠,长直顺滑的棕发,低捆成一束马尾,此刻为了方便她的动作,脑后的头发被比比东捋到了身前,这也使得她莹润修长的后颈较为清晰地展露出来。随着她身体轻微的摇摆,耳垂上挂着的小翅膀下缀着的流苏也晃动起一点弧度。好似被最优秀的雕刻家用刀具精准削成的肩,轮廓鲜明,在灯光照耀下犹如雪缎般美丽。淡紫色的薄衫,后面中间的位置却留了大开口,背部优美的骨骼突出之处,一枚黑痣赫然呈现。

    她一直觉得比比东的这身教皇装禁欲中透着诱惑,偶尔看到,个中想法难以言说。领口稍低,致使某些角度下,胸前的一点沟壑会露出,但又设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显得暴露。后面金质腰封上下分出两截光洁的裸背,长袜顶端处还有细丝状的设计,实打实的韵味十足。但除此之外,白紫渐变的淡色调,高贵的风格,都恰如其分地展现教皇的秀雅。总而言之,是一种端庄中带着性感的美。

    意识到自己亵渎比比东的想法,雾韵的脸上顿时红云冉冉,心里不免唾弃一番自己,然后忙止住思绪,尽量显得不那么生硬地开口,“什么时候老师教我处理政事呢”

    比比东身子一顿,很快恢复如常,“你想学”

    雾韵摇了摇头,虽然比比东看不见,“我是想尽快为老师分担一些。”

    心下稍暖,又莫名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比比东笑意盈盈地说,“那便等你回来,就将此事提上日程。”

    本来她是没有这个打算的,至少目前是这样的。一来,政治方面的事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容易、光明,往往需要残忍的手段与心肠,充满着狡诈的阴谋与诡计。她觉得雾韵是一个很“纯正”的人,不应该沾染这些东西。

    二来,政事确实不需要过早地接触。她自己也是被立为圣女之后才真正接触这些,并开始专门学习相关的课程的。

    但是,既然雾韵是抱着为她好的目的来请求,于她本身没有任何坏处,她何乐而不为况且,雾韵样样出色,不适合未必做不好。

    红眸微黯,比比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文书。

    太纯正了不是好事。自己也不是个好人,仗着她对自己纯粹无私的好感,安心地接受她的付出。

    “好了,停下吧。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会让月关陪着你去的。”比比东微微笑了笑,语气很柔。

    雾韵停下动作,“好的,老师晚安。”

    在雾韵即将打开门的时候,比比东蓦地出声,“早去早回。”

    她已经习惯雾韵在身边的日子了,无微不至的侍候太让人安逸。

    “一定。”雾韵冲她笑笑,然后动作很轻地关上门。

    默默望着窗外暗沉的天,比比东幽幽叹了口气。

    翌日,雾韵一早就和月关去找独孤博了。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挑衅独孤博,雾韵建议月关先放出他来天斗的消息,引诱独孤博来寻仇比试。

    雾韵与月关在城外的一处空地上等待着,月关倚着树干,手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菊花,雾韵则坐在树下屏息凝神冥想修炼。果不其然,不到一天的时间,独孤博便现身了。

    察觉到有异常的气息靠近,雾韵缓缓睁开眼望去,只见一名散发着腥气的老者闭合着双眸正向二人“飘”来。说是“飘”,是因为他整个人透出一种虚幻的感觉,似乎像是幻影一般,雾韵看不到他脚下步伐的移动,但这人的身影无疑是在前进。

    此人身材瘦长,看上去像标枪一般,须发皆是墨绿色,一双眼睛更像是绿宝石一般烁烁放光。他脸上表情完全是僵硬的,两腮深陷,头上绿发乱蓬蓬的,身上衣服也只是朴素的灰色长袍,双手收在袍袖之中,好似行将就木的人拖着一副残躯苟活着。

    倒是和动漫里的形象不太一样。雾韵想。

    然而,在这人睁开锐利双眼的一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几分,那是一双不带丝毫生命气息的墨绿色眼睛。它流露出的不仅是冰冷,还有令人退避三舍的邪异。

    绿发、绿眸,冰冷邪恶宛如毒蛇一般的眼神,这突然出现在俩人面前的,赫然就是那位以“毒”为封号的毒斗罗独孤博。

    独孤博淡淡地看向面前的月关,目不斜视,有点喑哑的声音里显出几分不屑,“你什么时候有了闺女”

    雾韵被他的话惊得踉跄了下,月关也眉头紧锁,俊俏的面庞上是浓浓的不解,“老毒物,你哪只眼睛看出她是我闺女的”

    “不是闺女,”独孤博从袖子中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抚摸下巴,“也是,以你的年纪,至少也得是孙女。”

    月关头上冒出个大大的“井”字,语气愤恨,“休要胡言”

    “那便切入正题吧”独孤博冷笑了下,“不过此处不够僻静,随我来。”说完,身影一闪。

    月关带着雾韵紧跟其后,飞行良久,才在一处山谷停下来。

    还未站稳,独孤博就向月关袭来,后者连忙把雾韵丢到一边。

    “哼,说此处幽深静谧,但外围都是千年魂兽,独孤博,别有用心哪”月关迅速闪身避开这击。

    独孤博阴森森地笑,“不错,这里是我的别府。那小女孩对你来说很重要吧这次若是输了,我也不亏。”

    一边说着,一层强烈的绿光骤然从他身上释放开来,紧接着,一圈圈光环从他脚下接踵升起。黄、黄、紫、紫、黑、黑、黑、黑、黑。一共九个魂环盘旋而上,刺眼的光芒令周边昏暗的环境都变得炫丽起来。

    身上威压骤放,同样亮起魂环,月关嗤笑一声,“老毒物,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输了便是输了,反正你也不是头次败在我手里。可是倘若你敢动她,后果如何我难以保证。”

    独孤博眼中绿光闪烁了一下,“呵,那先收拾你好了第三魂技,碧磷迷魂阵”庞大的绿色毒蛇身形蹿向月关,围绕着他不停地收紧。

    “第五魂技,寒英之聚”魂力凝聚于掌心,月关操纵巨型刀刃破开独孤博的控制。

    雾韵站在很远的地方静静观战,封号斗罗的对决,气势恢宏,饶是她溜得远了,且魂力快40级了,还是感觉呼吸不畅,不由往后再退了几步。

    二人有来有回,但总体来说月关是占据上风的。似乎是对这种耗费体力的挠痒痒厌倦了,月关使出八成功力,见此,独孤博释放毒素,硝烟四起。

    烟雾散去,俩人相距甚远,月关捧着肩膀,从鼻间哼出声,“又来这招。”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独孤博笑了笑,然后目光移向一边正靠近他们的雾韵,毒蛇一般冷冽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雾韵面色平淡,丝毫没有惧怕之意。而她的下句话,让他大为震惊。

    “既是保命的杀手锏,又是折磨的催命符。独孤前辈,以毒闻名,却也为毒所害,实乃天下奇事。”雾韵悠悠道来。

    月关闻言也不由一惊,“难道”

    独孤博苍老的脸上似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这小姑娘,信口开河,是怕我不敢动你吗”

    雾韵弯身拱手,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晚辈并无冒犯之意,只是看穿了独孤前辈的难言之隐,想要伸出援手罢了。”

    “老夫没有难言之隐。”独孤博挺直了身板,冷哼道。

    “既然独孤前辈讳疾忌医,那晚辈便只好再多说几句。您是否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两肋处会出现麻痒感,且逐渐增强这种病状,午时和子时各发作一次,以您现在的情况,晚辈想,应该每次要足足持续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随着她的话语不断说出,独孤博瞳孔猛地收缩。而月关看到他的神色,心下也了悟过来。

    “还有,每当深夜大约三更天左右的时候,您的头顶和交心都会出现针扎般的刺痛,然后全身痉挛,至少半个时辰。”雾韵将独孤博的难处娓娓道来。

    “你,你怎么知道”独孤博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吃惊,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雾韵并没有去看独孤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山谷。方才在二人交手之时,她勉力在四周打探了下,果然发现了另一方洞天。

    山谷内有一温泉,面积并不大,但却分成两块。椭圆形的水潭中,温泉水的颜色竟然分别是乳白和朱红。更为奇异的是,它们虽然在这同一水潭之内,但却泾渭分明,彼此之间互不侵犯,始终保持在自己一侧。谷内水蒸气滚滚而上,正是于两种温泉之间的位置所产生的,它们不断地升腾而上,直到山口的位置才徐徐散去。

    这就是冰火两仪眼一眼双生,两仪互克,千万年也未必能够形成一处的宝地。

    冰火两仪眼不仅养物,同样也对人体有着极其特殊的作用。一旦人类或者动物在冰火两仪眼旁边生活,那么,短时间内身体就会被两种极端属性的天地灵气冲击,如果不能及时离开,必定会爆体而亡。可对于像独孤博这样一身剧毒的人来说,却有着天大的好处。极热与极寒,对毒物都有克制作用。而冰火两仪眼这种天材地宝所在之地,对毒物的克制更是极其强烈。否则,也绝不能让各种珍奇植物同时生长在这里。

    有着冰火两仪眼的压制,独孤博的身体才能够一直压制着体内的剧毒不会发作。冰火两仪眼的特性本身是对周围植物的保护,却成了独孤博护身保命的好东西。

    早已经翻阅了无数与毒相关的书籍资料,又了解过系统图书馆里对独孤博信息的揭露,雾韵在发现冰火两仪眼后就对独孤博身怀剧毒却依旧存活至今的原因心如明镜了。

    “独孤前辈的别府,是块风水宝地。得益于此,您身上的毒有所压制,也因而能够幸运地活下来。”

    “只不过,这不受控制又无法驱除的毒,时常折磨着您。长此以往,您的性命恐怕也难保。”雾韵瞥向独孤博,笑吟吟地说。

    独孤博虽面上不悦,但心里却是认同她的说法,从她对自己的症状一清二楚之时,他就不得不相信这个小姑娘了。

    见独孤博渐渐又恢复不露声色的模样,雾韵又添了把柴,“最关键的是,碧磷蛇毒乃碧磷蛇所携带的毒,而这种武魂又是你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您精通于毒,都对这毒束手无策。贵为封号斗罗,尚且煎熬不已,您那宝贝孙女未来是否能承受得住这种痛苦,晚辈难下定论。”

    “不得不说,你知道的太多了,让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你血溅当场”独孤博神色狠戾地说道,但转瞬又稳住声线,“但是你似乎有方法为我解毒”她说得对,自己兴许还能撑着活下来,但雁雁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自己不忍心让她承受这种痛苦,更不愿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不错,”雾韵负手而立,徐徐走向独孤博,“不仅是您的孙女,连您身上的毒,我都有了一点想法。”

    “一点想法”独孤博不满地重复,“我怎知你会不会骗我,你的法子又是否奏效”

    “反正前辈您浸淫毒道数十年,依旧其道无由,信与不信都由您说了算。”雾韵老神在在地说,“横竖您现在最要紧的秘密已经被菊长老知悉了,又打不过他”

    独孤博眼角微抽,这小丫头真是,明里暗里不就一个意思答应我的条件,接受我的治疗,不然早晚都是一死。他虽最恨被人威胁利诱,但眼下出于对宝贝孙女的担心,他迟疑半天,终于让步,“条件呢”

    雾韵唇角的笑意明晃晃,惨白的月光打在她的侧脸,让她比胡列娜还像只狡黠的狐狸。

    月关暗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