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明夫人并不是善于打扮的类型，只是出色的样貌与身材让她看上去更有风韵。
她的五官立体深邃，常年生活在实验室内，肌肤白皙滑嫩，所以只要稍微点缀些妆品，看起来就很年轻。
但这也并不是会错认的理由，因为顾寻与她长得很像，只是儿子清冷，母亲更加明艳。
白亦然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边，最后生硬地笑了笑，往后一步退到顾寻身后去。
明夫人的表情有些难看，试图缓和道“小寻，这位是”
“是我爱人。”
顾寻也不避讳，打开门让了让，示意她进来说话。
听到爱人这两个字，明夫人的脸色更差了，她走进去，打量着放着门口的行李箱，只有孤零零一个。
白亦然立刻说自己去买饮料，飞也似地只穿着浴袍就跑了。
顾寻白他一眼，心想这人胆子也太小。
等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明夫人才问“你和这个人”
顾寻看向她道“领证了，您应该也听说了这件事，才会急匆匆地追来酒店。”
明夫人眼中满是震惊与诧异，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怪我插手你的婚事吗”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与儿子讲话，因为顾寻从小养在奶奶身边，后来长大也是跟着顾长白，与她很少相处。
所以母子两人之间总有着片隔膜，谁也不会跨越。
而顾寻一直都是很让人放心的孩子，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
没想到这次却闷声做大事，真的敢偷偷把证领了。
顾寻摇头“并不是因为你。”
“那是为什么”
向来沉稳端庄的明夫人大喊，满心不可置信，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乖巧的儿子会突然变得这样叛逆。
顾寻想了想“结婚这样的事，一定是因为喜欢吧。”
明夫人深吸口气“喜欢你说你喜欢他就喜欢一个刚刚毕业，没背景没家世，甚至连工作都要你来帮他搞定的小孩子”
顾寻点点头“看来您已经简单的调查过了，那就不需要多介绍，您说的也没错，这件事不会改变，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希望回去之后能和爸爸说好，等忙过这段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
他的语气非常冷静，明夫人却难以接受“你这是通知我们的意思吗对，你现在长大了，生意上的事情有自己的决断，所以之前发生那么多事都不和我们商量也没关系。但是结婚这件事不一样，顾寻，你能明白吗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是愿意被孩子直接通知去参加婚礼的”
她声音瞬间尖锐，让顾寻的心脏有一瞬间的颤动。
可能是身体本身的反应，也有可能是对于母亲本能的畏惧，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很不适应，这种天然被人压制的感觉。
顾寻在见到明夫人的瞬间其实就想好了对策，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却似乎说不出话来。
就连发出声音都很艰难。
他很少有与父母相处的经验，搜刮着本体的记忆，发现也无法得到更多帮助，最后换了一口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明夫人见他不开口，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总之，你的婚事我不答应，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顾家的门，如果你心里还有我和你爸爸，就赶紧把这段荒唐的婚姻断干净。”
她说完很快速的离开了，似乎再待不下去一分一秒。
顾寻礼貌的说再见，可明夫人似乎更生气了，关门的声音很大。
然而当那扇门关掉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说来奇怪，实际上这种话对顾寻来说完全没有威慑力，但身体的感觉却很差，当明夫人用尖锐的声音与他讲话时，脑海里的事物似乎都变得混沌。
到后来那种压抑感越来越重，像是化作了实体般砸下来。
他其实压根没听清明夫人在说什么，只像个躯壳一样空洞的坐在她对面，灵魂却完全抽离。
换做以前，当问题发生的时候，顾寻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继而给出正确的反应，最快速高效地处理好这件事情。
可今晚他就连与明夫人交流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在对方的输出中保持缄默。
就好像记忆里的顾寻一样。
从小到大，顾寻都是被老师父母放心夸赞的好孩子。
他喜欢艺术，热爱绘画，有着浪漫的灵魂，却被剥夺了追求天性的机会，被培养做科研人的未来。
只是他对于深奥的学术毫无天赋，成绩虽然在中上游，却完全不是进实验室的材料。
这让他的父亲很失望。
好在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自此以后，顾寻就开始跟着顾长白学习经商，别人上课，他还在满世界跟着顾长白跑，到处参加会议考察学习。
顾寻藏起画笔，接受自己的责任，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即便并不喜欢。
可父亲会说，人生来就是有责任的，好像很多的事情他不去做，就是不负责任。
顾寻从来不会忤逆长辈，也不想再次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
诸如今天这样的身体反应，从小到大常常发生在原本的顾寻身上，只是如今的顾寻第一次体验，就觉得满身的力气被抽走一大半。
还真是糟糕。
其实在看小说的时候，顾寻并没有多仔细，他将这本狗血小说当成消遣，自然不会很用心的了解这个世界的顾寻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会本能地生出一种带着上帝视角的天然优越感。
大多是局外人看过来的冷静与嘲讽，甚至对于原主人的怯懦乖顺，打心底里是看不起的。
因为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喜欢这样的性格，所以顾寻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存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路历程。
就好像原本的他，从小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从来没有被人呵护，所以不会屈服乖顺，满心都是要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当然没有时间难过悲伤，存那么多细腻的心思。
一个人的性格，往往是与家庭教育和生长环境有关的。
那种被笼罩的阴郁很久都没有消散。
他以前只知道母亲这个身份会给人带来温暖与关爱，总会忍不住羡慕，却不知道也会带来这样难以承受的压抑感。
顾寻整个人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休息，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门被打开，他听到白亦然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床边凑近看自己。
大概以为他睡着了，所以没说话。
说起来有些神奇，顾寻现在能从脚步声里分辨出白亦然与其他人的区别。
这人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有点好闻，像是佛手柑的味道，竟然慢慢驱散了他脑袋里的浑浊感，让他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被看了好一会儿，顾寻突然睁开眼，猝不及防与白亦然打量的视线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这人的眼睛里竟然有些探究意味，深沉得不想平时那个没心没肺，工作做不好只会花钱的快乐小狗。
也许每个人都有隐藏面，顾寻不做探究，也没说话。
倒是白亦然偷看被抓，耳朵瞬间就红透了，眨眨眼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顾寻说“没有。”
白亦然小心地问“你妈妈，走了”
顾寻点头，大概状态太差，让白亦然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吵架了吗”
不能算吵架吧，毕竟是明夫人单方面在讲话。
但似乎也能算，顾旭思考了一会儿，问“如果换做是你的母亲，会有什么反应。”
他现在需要采纳一些案例，所以好奇地抬头看，试图从白亦然身上找到解决办法。
白亦然想都没想“打断我的腿。”
顾寻
白亦然见他低头去瞄自己的腿，忙开口说“我们这又不算是”
他想说他们的婚姻又不算真的，可想想就算是假身份，也是领过证的，便顿住了，没接着说。
顾寻问他“你有和家里说我们的事吗”
白亦然突然心虚起来“没，没有。”
顾寻忽然放松下来，有人的下场会更惨，他似乎就开心了许多，道“那就好，希望你以后能保住腿，谢谢，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刚才去买了什么”
白亦然机械地回答“不客气，烤鸡翅和蛋挞，附近除了烧烤店只有ckf还在营业。”
顾寻坐起身“太油腻了，你自己吃。”
说罢慢悠悠地去洗澡，留下白亦然表情变幻地琢磨。
这只能算是工作，应该不会被亲妈打死吧
两人还是婚后头一回同床。
顾寻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很坦荡地选了一边睡下，白亦然多少有些不自在，正想说问自己要不要去隔间外的沙发睡，就听身边的呼吸声已经渐渐绵长了。
白亦然
他叹了口气，侧过身看熟睡的顾寻。
其实顾寻长得很漂亮，给他的感觉，和刚开始看到的照片很不一样。
照片里的人冷漠精致，现实里的人虽然同样疏离，可身体里却似乎总有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那时候他的跟踪目标是白旭，只是因为白旭要和顾寻见面，才草草看了一眼，结果没想到白旭没来，顾寻却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哪有人见到个陌生人就抓着结婚的。
荒谬。
白亦然当时心里觉得他是个傻叉。
但是耳机那边对他下达任务，叫他同意和这人去领证。
接下来，更加详细的个人资料才传到他手里。
资料中说，顾寻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为人怯懦孤僻，连朋友也没有几个，也并没有经商的天赋。
然而他刚刚接触顾寻没几天，就围观了一场精彩的商战大戏。
如果真的是伪装，顾寻是实在沉得住气，忍下折辱能韬光养晦这么久。
白亦然开始觉得有趣，忍不住地观察起来，热衷于打破顾寻的冷静，并且纠正他的坏习惯。
先前藏在灯带里的窃听器默默工作，那是他刚进门的时候放的，防止一些人为意外。
只是没想到，首次发挥作用竟然是听顾寻和明夫人吵架。
单方面的吵，他没想到顾寻会一声不吭地听，完全没有了往日里做事情的胜券在握。
但顾寻仅有的几句话中，也能听出，他与明夫人并不亲近。
白亦然回想自己曾经看到的资料，心说这一点倒是没差别，明明并不喜欢经商，却还是会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撑起顾家。
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顾长白突然的离开让他孤立无援，顾寻这样骄傲的人才会忍那么久，筹谋着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这么乖的人，也会变得心狠，那么这段时间，他一定受过很多委屈。
白亦然的思维越来越发散，也不知道盯着看顾寻多久，好长时间后才惊醒回神。
而回神的契机是，乖巧隐忍令人心疼的顾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寻着热源蹭到了他身边来，不客气地伸手抱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