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华人街一夜便挂满了新春大吉的横幅。

    红灯笼、红彩旗悬挂,清晨街上就开始舞狮表演。

    陆溯提着食盒走出饭店，不远处的两头狮子在抢悬挂的彩球，一只狮头衔到金色彩球,金秋彩球瞬时打开，七彩闪亮的彩条纷纷扬扬，引起阵阵喝彩。

    还有一周，就到春节了。陆溯看了一眼，很快弯身上了车。

    到了熟悉的病房,空气似乎都安静了，陆溯轻轻推门,门内徐回周一如既往在看书。

    徐回周看书又快又杂食，这段时间养病，书架的书全让他看完了,又开了书单让陆溯买了不少新书。

    病房里温暖如春,徐回周只在病服外披了一件薄毛衣，背对着门，靠着沙发背，沉静看着手里的东西。

    陆溯以为徐回周是在看小说,徐回周昨天才开始看一本悬疑推理,他放下食盒,凑到徐回周肩膀一看。

    却是平板。

    徐回周在看国内最大经济网，今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

    受大关集团股票暴跌影响,陆氏年报由盈转亏

    陆溯眉梢微挑，笑问“上次带来的小说看完了，再给你找几本新的”

    徐回周关上了平板，顺手搁在小边几,这段时间陆溯换着花样天天给他做好吃的，他脸色透出来淡淡的粉色，脸颊捏着也不再是骨头，有了点肉感。

    他摇头说“不用带了，我刚才做了检查，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他眼眸很亮，“回国前，我得先去一个地方，你跟我去。”

    他是要求，不再是询问。陆溯眼眸笑弯，“去哪儿我去安排。”

    徐回周说“遥景。”

    遥景是坐落在加纳齐落山脉的一个边陲小镇，十年前，徐回周就是被遥景的守林人所救。

    从国首都出发，飞机先降落在离遥景很远的一个机场，到遥景的交通只有汽车，又开了十来个小时的汽车，晚上八点，徐回周和陆溯终于到了遥景。

    遥景不大，也不是旅游圣地，全镇只有一家小招待所，陆溯开了一间标间，面积还算大，设施虽老旧，胜在干净，也没有异味，窗户擦得特别明亮，能看到不远处格格不入的现代化医院。

    晚上医院亮着灯，像是小镇的一座灯塔，放好行李，徐回周和陆溯就出招待所了觅食了。

    说是觅食，小镇也没太多餐馆，尤其在冬夜，还开着门的店铺屈指可数，两人就随便进了一间店。

    扫了一眼菜单，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咖喱牛腩饭。”

    陆溯不会说本地话，徐回周就和老板下单，老板见徐回周会说本地话，突然热情起来，笑眯眼说了一大长串。

    徐回周耐心等老板说完，才笑着点头。

    老板又笑着说了几句，拿着菜单离开了。

    陆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徐回周问“她说了什么”

    徐回周接过

    温水喝了一口，淡淡说“问我们口味重不重，要不要多放盐。”

    陆溯微微眯眼，到底没说什么。等咖喱牛腩饭上了，两人都饿了，吃得很快。

    填饱了肚子，徐回周掏手机搜着地图，说“去超市探探。”

    这次过来，徐回周提前准备了帐篷睡袋，还有部分露营设备，不过新鲜食材，还是得当地购买。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营业的超市，虽然食材不丰富，但在小地方也算不错了，先拿了一些日用品结账，付钱时徐回周用本地话问了收银员，确认明天还营业，关门时间是下午五点。

    两人的日用品不多，一个塑料袋就装完了，陆溯提着，两人沿着安静的街道，也不嫌冷，慢悠悠聊着天回招待所。

    陆溯确认着行程，“明天中午请客，下午买好食材出发，没错吧”

    徐回周点头，他还戴着陆溯买的帽子、围巾和手套，陆溯什么都没戴，徐回周就摘下左手套，牵住了陆溯的手，“其实刚才饭店老板是问”

    陆溯笑着接住，“这个英俊男人是你兄弟吗。”

    徐回周长睫微动，“你听得懂”

    “不精通，不过交流没问题。”意识到徐回周要抽手了，陆溯敏锐捉紧，一齐放进了他口袋，打趣说，“不然哪能听到徐律师那句”

    他放慢语速重复徐回周对店老板的答复，“他是我的爱人。”

    被揭穿，徐回周也表情不变，他坦然问“难道我说得不对”

    到了招待所，两人并肩进去，陆溯一本正经，“当然对，不过我更喜欢另一个说法。”他侧头笑，“徐律师你绝顶聪明，猜猜看是哪个说法。”

    徐回周没理他，到房间刷卡开门，从塑料袋里拿出干毛巾就去洗澡了。

    浴室门关上，陆溯想到徐回周脖颈后的一片红皮肤，追进卫生间叩了两下浴室门，很是认真问“徐律师，你知道你害羞时后脖颈会红吗”

    回答他的是骤然加大的水声。

    陆溯笑了笑，转身出去了，不多会儿，徐回周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动静，他猜测陆溯是将两张床拼在了一起，冲洗完，他随意吹了吹头发，换上睡衣出去。

    却不是。

    两张单人床纹丝未动，陆溯在整理露营装备，徐回周悄悄摸了下后脖颈，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是有些发烫。

    徐回周默默挑了张床睡下了。

    他关了他这侧床头灯，背对陆溯拉高被子，陆溯也没找他说话，窸窸窣窣响了会儿，陆溯去洗澡了，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奔波了一天，徐回周听着水声，竟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睡梦中他似乎跌进了一个滚烫的火炉。

    房间里有空调，但效果也就是比没有强一点，先前徐回周就觉得有点冷，现在突然有热源了，他无意识里往热的地方靠。

    火炉也很大方地包裹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叫老公。”

    徐回周就醒了。

    他掀开眼帘，屋内的灯全关了，眼前黑漆漆一片，身后却是灼人的滚烫，徐回周嘴角无声息勾起，他说“叫老公。”

    陆溯低低笑了声，亲了亲他耳垂，“醒了”

    徐回周没出声了。

    陆溯也不再说话，收紧手，严丝合缝抱着徐回周，过很久才亲了亲他头顶，“晚安。”

    徐回周很想回一句晚安，但陆溯的怀抱太温暖，他还没张开嘴，就又陷入了睡眠。

    次日醒来，徐回周和陆溯就去了医院。

    院长一眼认出了徐回周，她不知道徐回周就是每年定时给医院捐钱的好心人，但徐回周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她很激动，“徐回周，你长高了也更健康了”

    这时门口也响起一声惊喜的，“大哥哥你回来了”

    徐回周和陆溯同时望过去，门口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她拿着病例，快步进屋，兴奋地用流利汉语说了一长串话，“我是萌雅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当年到你”

    徐回周比了一下胸口，微笑说“这里。”

    萌雅马上笑嘻嘻，“大哥哥我考上了你的祖国的医学院，再过三年，我就正式成为医生了”

    徐回周马上介绍陆溯，“他是我爱人，陆溯。”

    陆溯笑容爽朗，“感谢你们救了徐回周。”

    院长和萌雅意外又很高兴，几人聊着天，徐回周又托院长联系上了十年前救他的那几名守林人，去了小镇最大的饭店吃饭。

    当年的守林人有名年老的前些年去世了，剩下的三位提到第一次碰见徐回周的场景，至今还是感叹。

    吃完饭，趁着徐回周去结账，陆溯就找他们打听十年前的事。

    徐回周很少提过去，偶尔提及也只是一笔带过。

    陆溯的本地话很地道，和他们交流完全无障碍，三言两语就问到了。

    他心算了时间，眸色瞬间深沉。

    125天。

    徐回周在原始森林里待了整整125天

    陆溯给秦简发了信息，一是给医院匿名捐赞助费，二是另捐一所学校，这几名守林人，正在为子女的学习问题而苦恼。

    徐回周付完帐回来，饭局也结束了，告别众人，徐回周就和陆溯去超市购买物资。

    路上陆溯话都很少，徐回周发现了，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他将土豆放进购物车，说“你再这样难受下去，我会后悔带你来这儿。”

    陆溯看他，徐回周扬起嘴角，“125天很长，但是也没那那么长，我熬过来了，你为我骄傲就行。”

    陆溯深深看着他，半晌才笑了，“我早就为你骄傲了。”

    彼时徐回周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和陆溯租了一辆车，开到加纳齐落山脉，到天色黑尽了，两人就地停车，简单了泡了几碗杯面，吃完赶紧回到车内。

    晚上的山里能冻死人。

    第二日天稍亮，两人又继续出发

    ，一路陆溯都没有问徐回周目的地，徐回周也没提。

    直到腊月二十六清晨，车行至一处无法前行的路段，徐回周让陆溯停了车，“我要去的地方，还需要步行4个小时。”

    陆溯解开安全带，笑着拍着他的背，“走不动了说一声，你的专属位置随时待命，柔软舒适。”

    徐回周也跟着摸了一下，点评道“还凑合。”

    两人装备齐全下了车。

    刚天亮，山里露水重，两人和野外踏青一样，聊着天慢慢翻山越岭。

    这是徐回周第三次回来找野花椒树，第一次是检查出癌症，第二次是癌症复发。

    每一条路他都记得清楚。

    他想带陆溯去他的地狱天堂，那是属于他的圣地，以后也属于陆溯了。

    快到的时候，云层隐隐透出了光亮，竟是要出太阳了。

    金色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林，在树林间照出了无数柱光柱，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外仙境，非常漂亮。

    徐回周擦了擦汗，眼里闪烁着光芒，穿过这片森林，就到了

    他难得急切，拉着陆溯说“快到了，到了再休息。”

    陆溯之前以为徐回周是带他去当年摔下山的地方，到了这里，他眼皮跳了跳。

    虽然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但这环境似乎是

    快出森林，陆溯正要告诉徐回周他来过这儿，徐回周就拉着他狂奔起来，朝着那棵独自生在湖畔，在万物灰白的世界里，盛放着一树如火焰般燃烧的红叶大树而去。

    “到了”到了野花椒树下，徐回周眼眸倒映着红树，他喜悦地去看陆溯，“看，那就是我的”

    声音戛然而止。

    徐回周瞳孔猛烈震动，他心脏狂暴地跳动起来，他扭头绕到树的另一侧，万分震撼地看着那棵摇曳着的树苗。

    树苗有他那么高了，还没能发出红叶，只发出了几枝嫩绿的叶片。

    这里竟然又长出了一棵花椒树

    以前分明没有，这棵树掉落了不少种子，从未生出一棵新树，除非

    徐回周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就看见陆溯抓了抓下巴，咳嗽一声，“我不是要窥探你隐私，是想走一遍你走过的地狱”

    在徐回周的清眸里，陆溯说不下去了，他说“对不起。”

    徐回周静静看着他，问“那次你消失一段时间，就是来这儿追溯我的过去吗”

    陆溯咬着后槽牙，他摸不准徐回周是否生气了，但事已至此，想瞒徐回周也是不可能事件，他承认了。

    “是。你别”

    下一瞬，他的话封在了徐回周微凉的唇齿间。

    徐回周拉着陆溯的衣领踮脚，仰头用行动代替回答。

    谢谢你，让这棵树不再孤独。

    陆溯延迟1秒，很快圈住了徐回周的腰，化被动为主动。

    太阳彻底出来了，光线穿过满树扇动的红叶，笼罩着两道相拥的身影，以及，那棵新长出的、满是蓬勃生命力的花椒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