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议室装着几十号人,偏生做到了鸦雀无声。一票高层安静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耳朵张着。
谢浔之没有表演型人格,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在儿子面前耍威风,更何况家丑不外扬。
秘书
那就秘书吧,至少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平时不在公司里太出格就好。让底下人议论纷纷不是一件好事。
谢浔之虚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声,眼眸幽深地扫视众人,有几个想冒头乱瞟的高管瞬间把头埋低。
“开始吧。”谢浔之走到主位坐下。
秦佳苒离得近,听见谢琮月很轻地松一口气。她是个乖觉的人,又懂事,不等谢琮月说什么,见机行事走到靠茶水桌附近的座位落座,这里是专门预留给董事办的秘书助理,为了方便会务服务。
谢琮月皱了皱眉,很深地看了眼秦佳苒,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宛如天鹅垂首,不出任何风头,他一时情绪被牵起,不知该如何心疼,只能不动声色狠盯了几秒谢浔之。
突如其来,没憋好屁。
“有事”
谢浔之敏锐地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侧头看过来。
谢琮月云淡风轻一笑“无事。”
会议进行顺利,有谢浔之坐镇,一众高层都更谨慎妥帖,讲出来的话慎之又慎。投影屏幕上播放着t,高层挨个做年初工作计划报告,文件翻动发出沙沙声,一切都井然有序。
很多专有名词秦佳苒听不太懂,拿出手机上网百度,然后乖乖做笔记,虽然实习只是暂时的,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涉猎这些领域,但学习毕竟没有坏处,她既然来了就不想浪费这三个小时。
这想法自然不错,哪知事情根本不按她的剧本走,才听了一个多小时,她就昏昏欲睡,忍不住偷打个哈欠。
红润丰盈的唇瓣张开成o型,漂亮的一双眼睛眯起,眼角流落一滴生理性的泪水,被她不动声色擦去,可爱得过分。
谢琮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平直的嘴角不自觉勾起,费力才压下去,手一边握了拳掩在唇边,不动声色地垂眼,目光重新落在枯燥的纸张之上。
那高管以为自己的报告精彩绝伦,才引得太子爷的好感,越发滔滔不绝。
将这两幕都收入眼底的谢浔之“”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不止,这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如此多余。
三小时说长也不长,会议结束后,高层们这才松一口气,离开的时候显然比来时要放松,但还是秉着严肃的态度,没有过多的交谈,三三两两离开了会议室。
谢浔之屈指敲了敲大班桌,嗓音沉冷如金玉掷击,“谢琮月,去你办公室。”
谢琮月反应得很快,语气很好,但态度不好“若是有事找我,可以去您办公室。”
谢浔之哪能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潜台词,但不打算包庇他,他最
近脱轨得厉害,直接戳破“是你办公室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谢琮月神色动了动,保持气定神闲我办公室太小了,怕父亲呆不惯。”
谢琮月的办公室已经很夸张,但比起谢浔之独占一整层,的确是“太小”。
谢浔之清清淡淡地起身,五十多的年岁,但颌面紧致,轮廓深邃,有着岁月沉淀的男人韵味,越发显得英俊成熟。他一个眼神也懒得给谢琮月,“那就让我看看有多小,倒是委屈你这大少爷。”
谢琮月“”
让人现在立刻收拾办公室也来不及,秦佳苒的东西必然会暴露无遗,那些林立的画板,满墙的颜料,冰箱里的巧克力冰激凌,包括衣柜里挂着她临时换洗的衣物,从外套到内衣一应俱全,还有整抽屉的全新丝袜以及避孕套。
谢琮月有些头疼,只能兵来将挡。
-
谢浔之上了电梯,谢琮月没有跟上去,只是妥帖地为父亲按下楼层,让choe和cy陪同,然后退出,转头去找秦佳苒。
宽慰秦佳苒不用慌,又嘱咐她上去后先进隔壁休息室坐一会儿,他这边很快就会处理好。
秦佳苒还是不安,脸都莫名其妙红了,刚刚不过是和谢琮月的父亲对视一眼,就觉得压迫十足,其实对方什么也没做,她只觉被看穿,心中虚透。
心虚
好心虚
她怎么能和谢琮月在那样严肃的办公室做坏事。
谢琮月扫过她粉桃似的耳尖和颈脖,心知肚明地笑了声,俯身靠近她耳廓,“怕什么,做都做了。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秦佳苒咬着腮帮子,捏紧了拳头。
谢琮月心情不错,指节在她脑门上敲了敲,愉悦地上了电梯。等他来到办公室时,谢浔之正在里面踱步逡巡。
谢琮月不悦地看了一眼choe,choe真是一肚子打工人的心酸,董事长是她能拦的吗
这栋楼都是董事长的啊。
谢琮月进去后把门带上,不疾不徐地走到谢浔之身边,“爸,您在沙发上坐吧,我给您泡茶。”
说着就去博古架上取下一盒瓷瓶,里面装着今年的头采龙井新芽。
谢浔之眯了眯眼,仍旧在打量这间办公室。记得上次来时还是前年,新春之际,来参加集团年末董事年度会,会议结束后,心血来潮来到这,父子二人坐在落地窗边的茶台,饮茶叹人生。
那时易思龄还在头疼儿子的终生大事,时而在他跟前耳提面命,让他务必抽空关心这个逆子。夫人的旨意自要遵循,他就着一杯醇厚的普洱老茶,问谢琮月,什么时候有打算。
当时谢琮月神色清峻,亦如杯中茶,窗外雪,难起涟漪,他实话是三十五岁之前不考虑,这话太逆子,谢浔之一直压在心里,不敢告诉易思龄。
如今不过一年半,这间冰冰冷冷的办公室似乎变了许多,空气中渗透一股春果般的暖香,
蹊跷得很。
沙发,茶台,桌面都干干净净。谢浔之不动声色地走到冰箱边,“喝水就好。”
谢琮月来不及拦,冰箱门打开,谢浔之理所当然被满冰箱花花绿绿的包装震惊,光是巧克力就有十多种口味。
“你”他一时语塞,心情复杂。
谢琮月快步走上去,利落地关上冰箱,信口雌黄“偶而补充体力。”
谢浔之信他的邪,到这时才开始严肃起来,他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继续在办公室里踱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步伐自然而然就走到了那扇隔断墙。
隔断墙将整个办公室分成两部分,旁人进来,若非特定的角度,是绝对看不见墙后的风光,私密性很高。
谢浔之直觉墙后有鬼,果然,走到入口处,就足以把这别有洞天尽收眼底。这好大儿,居然玩起了俄罗斯套娃,在办公室内开辟了一处藏娇的金屋。
全是姑娘家的东西。奢石办公桌上放着蝴蝶摆件,化妆品,透明亚克力记事板,拿粉粉嫩嫩的荧光笔写着待办事项,没喝完的牛奶,脱下来搭在沙发上的香风外套。
不是半日一日能弄出这副光景。
谢琮月闭了闭眼,揉着太阳穴,呼吸拉长。
谢浔之没有进去,冷静地退出来,面无表情走到办公室中央,来回踱步,忽然转过身,看着谢琮月,一只手撑着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把人放在你办公室”
听声音就知道在情绪暴涨的边缘。
谢琮月手支着额头,“爸爸,是我和她共用一间办公室。”
“你我看你是把人拐来这里,好由你为所欲为难怪不肯让人住在家里,打得这种好主意。”
谢浔之急需冷气,氧气,凉茶,烟,随便什么都好。
他皱眉,保持冷静“集团人来人往,人多眼杂,你这一层又有董事办,你把人天天关在你办公室,不怕外头人说闲话”
谢浔之捞起茶几上的一包烟,顾不得什么牌子,拆开塑封就抖了一支出来。
谢琮月从口袋里掏出檀木烟盒,孝顺地递过去,“抽这个,那个浓,沾了烟味你回家要挨骂。”
谢浔之把手里的烟盒扔在茶几上,冷冷看逆子一眼“我看你才要挨骂。”
谢琮月脸皮比谢浔之想象中厚,装作无辜,摊了摊手。
谢浔之手指拿着烟,没有点,看过去“你就是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你也要考虑人姑娘的清白。跟着你这样,你不怕外人说她什么”
谢琮月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这层,他当时出此下策,为了二十四小时监视秦佳苒,不准她再跑,不得不出此下策,事有轻重缓急,面面俱到很难。
“是我不对。不过无妨,反正我和她会结婚。”谢琮月倒是点上一支烟,火光薄薄地跃在他的深瞳,带来一抹明亮。
“她倒是肯嫁给你。就怕又被你吓跑。”谢浔之难得出言嘲讽谁,这次实在是看不下去。
谢琮月笑了笑,慢悠悠抽一口烟,“当然肯,我和她程序很正确,先恋爱后结婚,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佳偶天成。”
还佳偶天成
谢浔之怎么听不出,这逆子在嘲讽他。嘲讽他和易思龄,不是先恋爱后结婚,盲婚哑嫁不是水到渠成。
谢浔之太阳穴跳了跳,掐着烟管,平息了足足一分钟。他总算明白,为何思龄最近对这儿子极其不满,实在是嚣张得过分。
他又想到那小姑娘,看着就乖软,懂事,好欺负,被谢琮月盯上,实在痛惜。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看着温和好风度,三分疏离三分不经心,可一旦入了心,那就是发疯成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死死攥在手里。
不是什么温良之辈,更不是好聚好散的主。
谢浔之再三思忖,走之前对谢琮月下通碟和她搬回谢园去住。还有办公室,你搬去我那办公,这间办公室留给她。”
谢琮月掐了烟“爸,她在这呆不了多久,只是实习而已,过段时间就要回学校了。”
谢浔之真是恨铁不成钢,甚少动怒的他也带了薄怒,一字一句“你也知道她还是学生你三十了欺负人小姑娘知不知羞”
争吵模模糊糊从办公室里传出来,秦佳苒不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不被喜欢,才弄得父子关系不合,更何况办公室里的布局,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就在踌躇之际,门突然打开,秦佳苒猝不及防抬头,看着谢浔之脸色分外凝重。
和谢琮月一样,这种儒雅端方的人一旦带来怒,比平日就狂放不羁的人更可怕。
她后退半步,眼中氤氲出一丝雾气,生怯却勇敢地抬起头“叔叔,对不起,您不要批评他,是我非要缠着他,非要让他带我来公司的。您要骂就骂我吧。”
谢琮月闻言一愣,眼眸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柔软,想抱一抱她,也想吻,可只能忍耐。
谢浔之无奈扶额,和颜悦色下来,语重心长说“不用为他开脱,小姑娘。”
“别由着他来,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但凡他欺负你,你跟思龄说,我说,都可以。”
秦佳苒懵圈,还蓄着眼泪的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一旁,谢琮月漫不经心靠在门框,环抱双臂,轻哂一声,觉得好笑,得了谢浔之一记警告。
什么态度。吊儿郎当。
三十岁的人了,比十八岁还叛逆。
谢浔之实在不愿再看谢琮月一眼,带着承叔就这样走了。秦佳苒小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谢琮月一把将她拉过来,关上办公室门,迫不及待吻上去。
一边吻一边低声戏谑,“现在怎么这么勇敢,还敢为我出头。”
“小妹猪”
他吮吸她唇瓣,沉沉叹一声,有种迷离的坠落感。
秦佳苒不懂他怎么了,被他摁着胡乱吃了一通,整个人脸也红眼也红唇瓣也透着晶莹的
光。
叔叔是不是知道了她含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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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的,知道就知道。”谢琮月不怎么在乎。
放在以前,他还会略微思索自己是不是真有哪儿做的不够,但现在,他只当耳旁风。
胡乱吻了一通,两人都有些潮动,谢琮月点漆的双眸凝视秦佳苒,手指失控地磨着她眼尾,“苒苒,跟我回谢园吧。”
-
搬家也是件麻烦事,秦佳苒这次来京城,东西肉眼可见多上许多,光是这一个月买的衣服就占了五个行李箱。
给资本家打工一个月,到手的八千块实习工资全部吃吃喝喝用光了,还倒贴小几万私房钱买衣服买鞋子,不算账还好,一算账真是吓一跳。
秦佳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唾弃自己越来越高的消费,这种唾弃在看见谢琮月那一满柜的腕表时消失了。
“哼。”
她不满,“败家。”
谢琮月进来就听见她的嘀咕,手指敲在她脑门,“说些什么。”
“我说你败家。”她明亮的眼睛滴溜溜转。
谢琮月看了眼被拉开的表柜,很轻慢地哂笑,“就这点东西也叫败家。你太小看你男人了。”
秦佳苒腹诽一句,不理他,继续手头的事,谢琮月把雪茄椅拖过来,坐下,双腿交叠,就看着秦佳苒忙前忙后清东西。
“说了不用清,你去那边也一样,衣服这些再买新的就好,以后偶而也会来这边住的。”
秦佳苒看他一眼,“我更喜欢谢园。”
“为什么。”他审视她,目光巨高,却没有傲慢,只有温柔。
秦佳苒歪了歪头,眼中流露出很柔软的情愫,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显得遥远,“不怕你笑我,我觉得那儿有家的感觉,很温暖,每一个人都很好,夫人也待我很好,我好喜欢她。”
她腼腆地笑了,抿着嘴,为自己的直白而感到不好意思。
谢琮月眼中也荡漾出柔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暗下去,“那我和我妈,你更喜欢谁”
“”
秦佳苒呆了呆,茫然地看着他,“谢先生”
这怎么比
他和他妈妈,也要比
她怀疑谢琮月某一天会问他和他妈掉进水里,她要先救哪一个。
“喜欢谁”
谢琮月走过去,单膝蹲下,兴致颇高,非要问个所以然。
秦佳苒无语,瞪他,“你真的很奇怪。你怎么能把你自己和你妈妈比”
“我和你哥不能比,和我妈也不能比”
秦佳苒“”
这说的什么话啊
谢琮月皱眉,干脆掐着她下颌吻上去,把她弄得晕晕乎乎,这才听见她求饶似的说“你喜欢你”
“最喜欢”
“最”
“唯一”
秦佳苒被他吻出泪来,被衣帽间冷白的灯光一照,一圈的晶莹闪烁,像眼尾停了一只萤火虫,即便这样还是不忘实事求是。
“那要加限定词。”
什么限定词”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中意的男人。爱情上”她补充。
限定词真多。
谢琮月心想,可还是为之柔软,心口宛如被潮水席卷,飘飘荡荡,低声拿粤语说了一句痴线。
秦佳苒眼睛清澈而明亮,看着他“你讲粤语好好听”
谢琮月低笑一声,唇瓣压着她耳廓,拿缱绻的调子缓缓说“我都只钟意你小妹猪。”
“不是小妹猪”
她失了神,为他说“只钟意”
“那猪”
谢琮月哑着嗓,宛如砂纸碾过,送入她耳中,目光凝住她,镜片反射光,映着她迷离的眼。
身体的燥热很难耐。
秦佳苒也酥麻极了,所有的神思都碎在他的情话里,一颗心软得稀巴烂了,紧紧环上他的脖子,胡乱吻他的下颌线,两人顺势倒在衣帽间的地毯,陷在一地的昂贵成衣中。
清行李这活又往后拖了好几个钟头,到了晚上才整理完,谢琮月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告诉她下周是易思龄的生日,邀请她参加生日arty。
“夫人的生日”
秦佳苒刚从浴室里出来,听到这一句,犹如五雷轰顶,“我没准备礼物你怎么才告诉我啊”
“不用,她就是怕你送礼物才打算临时告诉你。”
“你”秦佳苒瞪他一眼,“怎么能不送礼物。我过生日,夫人还送了我一条项链呢。”
那条项链是栗姨后来拿给她的,说是夫人送给她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一条十克拉的鸽血红项链,周围镶了几十颗碎钻,复古的洛可可风,华美而璀璨。
接下来几天,秦佳苒都为送礼物而头疼。
买东西不行,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是夫人买不起,且没有拥有的呢
画画不行,已经送过画了,再送会让人觉得她没诚意。
思来想去,秦佳苒干脆决定做手工好了,熬了三个夜,打了八张底稿,再拿金色的软化铝丝一点点固定上去,这步叫掐丝,是个极费耐心的活,最后在空隙处拿滴管吸取釉料来填充,画好后,将每一面用胶水固定好,再装上小灯,就成了一只漂亮的掐丝珐琅花灯,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国风花鸟图案。
谢琮月后悔至极,就该在易思龄生日arty的前一个小时通知她,没得让她熬了三天,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辙。
他最后干脆冷眼看着她在灯下忙活,心里想着,这妹妹真是个骗子。
最喜欢他这是最喜欢他
带着满心欢喜,秦佳苒将花灯装在礼盒里,系好蝴蝶结,等着次日亲手交给夫人,可没等到去谢园,她在前一天接到了秦世辉的电话,让她立刻回秦公馆。
几个小时后,秦佳茜火急火燎给她发微信速速回,家里变天了你知道吗秦佳彤和秦家泽手里的股份都没了爷爷怕是要改遗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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