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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017·月
    好容易甩脱了秦佳茜,秦佳苒一路跟在谢琮月身后,进了电梯,心脏跟着飞速下降的电梯一起坠下去。

    他怎么都不说话。

    秦佳苒咬了咬唇瓣,想到他并没有不准她乱碰,大着胆子上前,手指勾住他腕上的那串珠子,细指轻易地钻进手串与手腕的空隙里,勾住那被皮肤熨出温度的珊瑚,轻轻一拽。

    他的手串真是特别,是用了红珊瑚,也不知什么用意,每次见他都戴着,应该是格外喜爱之物。倒是比什么名表啊更适合他的气质。

    珠子是拿高密度的玉线串起来的,没什么弹性,被她这么一拽,谢琮月不可能装作不知道,这才懒懒地瞥她一眼,打量的目光顺着她柔媚的五官,辗转到她那根勾住他珠子的手指。

    知道她很白,是透粉的白,此时小心翼翼勾着他从小戴着的珊瑚,白和红交映,像一点飘落在梅花芯的雪。

    她的手有些冰,反倒衬得那串珠子越暖,更像雪了。

    谢琮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不抽开手,就由着她碰着不能碰的东西,“又做什么”

    “您怎么都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谢琮月收回目光,平静地看着电梯的显示屏,蓝色的数字显示不断往下跳。

    秦佳苒舔了舔唇瓣,小声“您不要信我姐姐说的那些”什么黑衣男人,什么青梅竹马,都是莫名其妙。

    谢琮月竟被她瓮声撒娇弄得有些心痒,可想到她背地里不知道对多少人这样撒过娇,软下来的心神陡然变得冷硬。

    他笑着,风度翩翩“秦小姐有交友的自由。无需跟我解释太多。”

    秦佳苒眼眶莫名其妙一热,他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疏离,就像天上的月亮,时而圆时而缺,永远都让人觉得遥远。

    她其实是个只讲生存不讲体面的人,但他总是这样,她都觉得自己的纠缠有些不要脸皮,手指失落地收回去,继而轻轻嗯了声。

    谢琮月因为她这一声乖顺的嗯,眉头紧紧皱起,不耐烦到了极点,下意识握住手腕上的珊瑚。

    这么多年,这串子还没被人碰过。

    今天破戒了。

    电梯里一时间静得像真空世界。

    瑞叔站在一旁,揪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尤其是在看见秦佳苒拿手指去碰那串珊瑚珠时,他只差丁点就要冲上去阻止。

    是谢琮月睇过来的眼神制止了他。

    可秦小姐怎么能碰那串珠子谁都不能碰那可是少爷的命

    当年八国联军炮轰京城,豺狼虎豹肆虐土地,慈禧携光绪匆忙逃离紫禁城,一路上典当了不少宫里的东西,其中有一串价值连城的帝王朝珠。一百零八颗极品南海红珊瑚和四颗莲纹满绿翡翠为佛肩佛头,谢家祖辈因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这件宝物,乱世中一直珍藏,传到了如今。

    谢琮月手上的珠子就是拿这价值连城的朝珠改的。

    这也牵扯到一桩陈年往事,谢家如

    今都不怎么提了,

    99,

    意外掉进池塘,请了医生打了针吃了药,还是高烧不退,得南因寺高僧指点,说大少爷命中有一劫,即便此刻化了劫,日后还是逃不过命数,若要彻底化解,就需拿阴中带阳的显贵之物压着,名字也不能再用阳盛的字,以免损其本身过于富贵的命格,最好将曜字改掉,如此就万无一失,能保一生顺风顺水。

    这话一出可是愁坏了谢家上下,改名倒是简单,可去哪里找这种玄乎的东西

    也是巧,过了两日,五岁的小锦珠跑到老太太的珠宝库里翻箱倒柜,把这串朝珠翻了出来。

    深海中的红珊瑚不就是阴中带阳,又有什么比帝王的朝珠更显贵呢谢家上下喜极而泣,老爷子更是一步一阶,亲手将其送到南因寺,奉到佛祖面前,六十八位僧人诵经祈福,只为保佑谢大公子平安。

    香火鼎盛,门庭若市的南因寺为此闭门谢客七天。

    电梯叮一声,开了,淡淡的鲜花香扑面而来。

    算起来也不过八点,席面早已结束,现在应该是跳舞,喝酒,玩乐,李梦岚还安排了几个助兴的小节目。

    秦佳苒走在谢琮月身后,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跟前的男人接了一通生意上的电话,挂断后他问瑞叔,“礼物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您不去亲自打个招呼”

    “不去了。”谢琮月淡淡说,走到宴会厅门口,他停下,手插裤兜,倜傥地站着,看向后脚跟来的秦佳苒。

    “秦小姐,就送你到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秦佳苒愣了愣,猝不及防,“可您不是来跟爷爷祝寿的吗爷爷还等着您,您不见一面”

    谢琮月笑了笑,“不用。礼物送到就好。”

    送礼物,又不亲自打招呼,派个人来就好,何必坐飞机跑一趟

    谢琮月示意服务生将软包门拉开,一时间堂皇富丽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悠扬的圆舞曲在耳畔清晰回荡。

    一个向光一个背光,秦佳苒凝着他陷入光影中的轮廓,有种不真实的美好,很虚幻。

    他眼神很温柔,声音也是,“秦小姐,今晚已经尽兴了,不是吗”

    毫无疑问,门打开的那瞬间,就已经有无数目光聚焦在了这边。

    他们的关系也许在旁人眼里解释不清楚了。

    不过无妨,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她这么聪明,只要稍加利用这一点关系,整个港城,不会再有人敢为难她,她在秦家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她的困境迎刃而解。

    今晚,他尽兴了,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破了太多不该破的戒,她的目的也达到。

    是一个美好而愉快的夜晚,不该有遗憾,谢琮月心想。

    “裙子和胸针都是送你的,若是看得上眼就留着。再见,秦小姐。”谢琮月轻轻颌首,不再看她怔怔的眼眸。

    离开的姿态很冷静。

    秦佳苒在电梯里止

    住的眼泪,在他转身的瞬间不体面地流了下来,再见,也许不会再见了,可惜老天并没有给她时间伤感,紧跟着,就有人找上了她。

    她不知道,在她消失的那半小时里,全世界都在找她。手机里塞满了没有点开的未接来电。

    -

    “二小姐,可算找到您了。”

    秦佳苒迅速擦掉眼泪,半转过身,看见黄妈正恭敬地对她微笑,那笑意很是复杂,于僵硬的恭敬里还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黄妈,有事吗”

    “不知道二小姐现在有没有空若是得闲就往太太那走一趟吧,太太找您很久了。”黄妈垂着眼,身体微佝,不敢看她。

    秦佳苒自嘲地笑了。

    原来,谢先生比她想象的要更厉害啊,不过是那么短暂的一点交集,足以让整个风向调转。底下人鼻子比狗还灵,闻着味嗅过来,就差把她当祖宗供着。

    就连跟在李梦岚身边,从来趾高气昂的黄妈都对她唯唯诺诺了起来,不用提秦家其他人了。

    他送了她一份大礼。她要感激他。

    “她找我做什么把我送给黄董吗。”秦佳苒语气很淡。

    黄妈笑容僵得厉害“怎会二小姐,您多虑了,太太还说要给您介绍几位青年才俊呢。”

    秦佳苒没有说话,黄妈小心翼翼窥着她的脸色,“二小姐,很快就要吹蜡烛了,小姐少爷们都去了董事长那边,您”

    秦佳苒打她眼前擦过,径直朝前走去。

    黄妈受了一口憋,心里骂了一句难听的,碎步跟上去。

    厅里很热闹,舞池里,一对专业的舞蹈演员在跳激情洋溢的探戈,很显然,众人的目光都不在什么探戈,短短几十米的路程,秦佳苒一路走过,竟然有不少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妨碍他们秦小姐或是佳苒小姐的叫着,说了两句就要加微信,很是热情。

    “嗨秦小姐,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呢。”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走上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先前我还和朋友打赌,赌你身上的裙子是不是debtru1996年的古董高定。现在一看果然没错,这个设计好衬你。”

    秦佳苒本想着敷衍过去,听到对方说到debtru和古董复刻时,这才眸光动了动,“debtru的古董高定”她低头去看身上的裙子,“可这裙子看上去很新。怎么会是古董呢”

    她一个与时尚圈子没有多大关系的人,也知道这圈子是最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地方,某某女明星全球首穿当季新款,某某名媛穿了蓝血高定,某某大花走红毯时穿了超季,都是能拿出来发通稿算作时尚战绩的。

    古董高定绝对是处于鄙视链的顶端,因为越是年代久远越是稀有越是金贵越是难借,往往只有行业内最顶尖的大咖才有资格穿上。

    女孩被秦佳苒的话逗笑,不介意跟她科普一下,“也不算古董,你这一定是官方

    复刻,

    顶级女明星走戛纳红毯都不一定能穿上哦,

    这可是debtru先生在世时最得意的一期作品。”

    “这裙子很难弄到吗”

    女孩点头,肯定说“当然,有钱都买不到,得动用人脉才可以。比这只chen的蝴蝶更珍贵。”

    秦佳苒心里不知哪一根柱子塌了,她强忍住,看向面前的女孩“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女孩的笑容刻意却不显假,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家公司是给星顶集团做下游配套的,秦小姐若是觉得我说的这些有用,不如在那位面前多美言几句哦。”

    名利场里,哪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和笑容。

    秦佳苒接过名片,与这个女孩说回见,礼貌又平和。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里有一场暴风雨在肆虐,脚下的步伐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停下,她眼角沁出眼泪来。

    正要去擦时,又一张名片递过来。金属银色,印着黑色的名字,电话号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tite了。

    相比起那些一大堆tite的,这张名片简素得过分。

    握着这张名片的手粗硬而有力,秦佳苒在看见那道贯穿虎口的伤疤时,连眼泪都吓了回去。

    “您是”她抬眼看过去。

    男人长相利落,轮廓深,皮肤也偏深,看上去不像这名利场上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

    这么冷硬的男人,秦佳苒却从他本该冷戾的眼眸里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温柔。

    他长的

    秦佳苒蹙了蹙眉。

    “别哭。秦小姐。”男人微笑,下颌放低,善意的看着她。

    秦佳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她下意识去擦眼角,“我又没哭,你从哪看出来的。”

    男人笑了笑,把名片递至她眼前,“一切都会好起来。希望你开心点,秦小姐。”

    秦佳苒不明所以,接过名片后,男人礼貌欠身,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任何。

    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秦佳苒站在原地,身上的礼服宛如一座华丽的城池,托住这座城独一无二的公主。

    黄妈见她久久不动,开口“二小姐”

    秦佳苒微笑,偏头看她“黄妈,麻烦你跟爷爷说,我不过去了。”

    黄妈惊讶,“二小姐,马上就要切蛋糕了。董事长特意交待了,要您陪着一起切蛋糕呢。”

    秦佳苒毫不客气反问“这么多年都是秦佳彤陪爷爷切蛋糕,今年换成我,黄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黄妈愣住,一时半会找不出话来接,只得看着秦佳苒果断离去,匆忙又焦急,也不知要奔赴什么。

    -

    谢琮月并没有直接离开酒店。准备直升机需要时间。

    瑞叔和机组那边的人通完电话,第一时间

    汇报“少爷,直升机备好了。机场那边也已经待命,随时能飞。”

    谢琮月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珊瑚珠,没有要走的意思,电梯已经过了两趟,他不说走,瑞叔也不多嘴问他们在电梯厅里耗着是等什么。不论是为什么都不必催,飞机等着就让其等着。

    又过了小半会儿,瑞叔犹豫再二,还是开口“您好容易甩脱了秦家,老太太那里也没话说了,现在又和秦二小姐扯上关系,这实在是”

    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腥。

    他叹口气,知道说也是白说,“这些都算了,只是您这件东西秦小姐真不该碰。”

    “是吗。”谢琮月心不在焉摆弄着珠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抬手将珠子戴回去,“瑞叔,我不信这个。”

    “可您戴了这珠子后就再没生过病,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碰过,今天秦小姐碰了,我这心”

    “好了。”谢琮月站直身体,很淡定,“这事不准告诉易大小姐,免得回头又要跟我闹。”

    瑞叔无奈,还是点头。他当然不敢告诉夫人,回头要削他半条命。

    谢琮月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走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侍应生,眼神不知不觉暗下来,他心脏莫名其妙空得厉害,又不知空了哪一处,继而觉得渴,觉得躁,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他习惯性去摸裤兜里的烟盒,拇指顶开木盖,才发现里面空了。

    他今晚过于依赖尼古丁。

    “瑞叔,有烟吗。”他把烟盒盖子打回去。

    “有是有。”瑞叔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盒硬蓝芙蓉王,他常抽这种湘烟牌子,不是这牌子里最好的系列,但也不差,细支,口感柔和,便利店里卖几十块而已,比起谢琮月常抽的,烟叶的调配比例都根据主人的口味来精准配置的定制香烟,那就差了不是一点。

    “怕你抽不来。”

    谢琮月接过,淡淡笑了下,想起一桩往事,“那时候在伦敦,抽他们本地烟实在是抽腻,后来在网上找了个留学生,二倍价买他偷带过来的国烟,就是这牌子。你知道吗瑞叔,我逃课出去找那留学生买,当时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叫做叛逆。”

    他十二岁就被父母丢在了伦敦,他那时也想不通,这叫予以厚望,还是叫残忍。

    瑞叔“您居然逃课不,高中就学抽烟啦”

    他的少爷伊顿公学养出来的正统绅士,根红苗正到没有出过一丝差错,拥有近乎完美人生轨迹的谢家太子爷,居然逃课出去买留学生偷带入境的国烟

    他现在的心理同比亲妈粉得知偶像塌房

    “为什么不行。”

    谢琮月嘴角咬着烟,笑笑,这些都是十八岁的事,十八岁也离他很远了,不该记得。

    他眉宇笼着兴意阑珊的沉静,修长的手指陷进领带结,不耐地松了松,点火后,他吩咐“按电梯。”

    都说过了,今晚没有遗憾,不

    是吗。

    他今晚都不打算来。真的该走了。

    电梯不紧不慢地降下,烟不紧不慢地燃烧,那种空在不紧不慢地蔓延,席卷。

    “叮”

    电梯门开。

    谢琮月眸中黑雾浓烈,吁出一口烟,抬手将其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白沙石里

    “谢先生”

    玉竹般修长骨瘦的手指一颤,他顿了下,猛地转身,深冷的目光像穿透黎明沉沉的雾,注视着那道飞奔而来的身影。

    debtru先生最得意的作品,极尽华美绚烂的纸醉金迷,盛开在她一人身上。她是一只活的海伦娜闪蝶,不该穿那种陈腐老旧像修女一样的裙子。

    秦佳苒飞快地跑向谢琮月,她怕他没看见她,更怕他看见她了装作没有看见,电梯门会关的很快,她若是不跑得更快,就要错过他了。

    她不管不顾扑进他的怀里,速度快到让瑞叔都不敢眨眼,下一秒,瑞叔就看见他家少爷扔了烟,双臂稳稳接住女孩,像接住一只蝴蝶一样温柔。

    “谢琮月。”秦佳苒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去。他的腰很窄,结实,劲瘦,有力,淡淡的龙井茶香很迷人。

    谢琮月收紧手臂,灵魂深处那种焦躁的虚空在这一瞬间被填满,他神色克制,冷静和不冷静只有薄薄一层纸的距离。他沉声问“出来做什么”

    “您说的再见是什么时候。”秦佳苒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质问回去,嗓音哽咽,又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谢琮月闭了闭眼,随后抬手扣住秦佳苒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镜片在灯光的折射下,让他深黑的眸越像黑洞,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掉什么。

    “秦佳苒,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两人像不服输的小孩,你问一个,我就要问一个,你不回答,我就继续问另一个。总之,不能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月亮。”她打哑迷。

    “今晚看不见月亮。”谢琮月低了嗓,一字一顿。

    秦佳苒笑起来,与此同时,眼睛染泪,今晚第二次哭,很没出息。泪水划过她的笑容,不是一贯讨好温顺的笑,而是热烈的,明媚的,灿烂的笑,“都没看见月亮,所以今晚不够尽兴,是不是”

    谢琮月定了定,忽然笑了,手掌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温柔又冷静地回答“是的,不够尽兴。”

    不是不知道她心思颇重。

    不是不知道她做这一切是有目的的,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女,想攀上他,寻一个庇佑。

    可他只知道,都没吻过,怎能叫尽兴远远没有。

    话落,他将她抱起来,走进电梯,把人抵上冰冷的轿厢,发狠地吻住她红润晶莹也微张的唇。

    那软唇,像是知道他要吻,而小心翼翼张开。

    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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