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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我想
    李青梧脸色爆红,磕磕巴巴“没,没跟谁。我自己”

    秋澈接话道“自己悟出来的”

    李青梧默然一瞬“啊。”

    算是承认了。

    秋澈看上去不像生气,但也不像是开心,更像是有点想笑,但又生生憋了回去。

    李青梧忐忑地看着她,良久,却听她“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轻飘飘道“我去洗个药碗,你自己歇会儿。”

    这地方虽然看着什么都不缺,但还是比外界要简陋一些的,比如这偌大的桃源村,从村头到村尾能找出来的书都不到十本。

    还大多都是江伯他老人家自己写的医术,剩下几本,就是他那些长大了出去又回来的徒弟给他带的话本之类的闲书。

    李青梧坐在榻上等她回来,翻来覆去不知该干些什么,于是走到木柜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话本。

    秋澈回来时,她就正捧着话本,靠在床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听见声响,李青梧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藏一藏手里的书,又想起什么,止住了动作,试探道“你要看吗”

    秋澈从小就有读书明志的自觉,从不看这种闲书,也没有时间去看。

    上次收缴玉砚的话本,就那么翻了一会儿,还被玉明看见了。

    她摇摇头,李青梧便撇嘴说“好吧,还挺有趣的,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秋澈在桌边坐下,闻言挑眉“我不喜欢,你就不看”

    李青梧眨眨眼“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她见秋澈笑笑,又低头拿了那把李青梧送给她的、半破旧的刻刀在铁石上磨,惊讶道“它还没坏吗”

    秋澈垂眸道“我试着修一修,保养一阵子,应当还能用。”

    李青梧点点头“若是用不了,我也可以再送一把给你。”

    秋澈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等李青梧反应过来,她又收回视线,道“不用。”

    “正好这段时间要在这里住,我也闲着没事,给你做把弓箭如何”

    李青梧看了眼她腰间挂着的木剑“像这个一样吗”

    秋澈笑道“差不多。”

    李青梧点头,笑得乖巧“好啊,我也很久没练过箭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秋澈便收了刻刀,出门去寻木材,准备做弓箭。

    按江伯所说,藤首草药效神奇,虽然没有传说中那样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能重塑骨肉是真的。

    使用它时,需要用花瓣碾成汁水,每日兑水浸泡,十日左右方能彻底好转。

    当晚,秋澈就用那朵藤首草的花瓣碾成了药汁,端了木盆到李青梧面前。

    这是李青梧当时不惜要迷晕秋澈,也要独自一人进密林去找的东西。

    而眼下眼看可以恢复了,她看见这盆带着玫瑰红的水,又脸色一变,在秋澈要蹲下来给她

    脱鞋子的时候,李青梧缩了缩腿。

    秋澈顿了下,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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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梧小声道“我自己来。”

    秋澈却没有如同之前一样迁就她的选择,而是定定地看着她片刻,道“不是说我们很恩爱吗”

    李青梧愣了下。

    “恩爱的夫妻,怎么连泡个脚都要避嫌呢”

    李青梧皱着眉,绞尽脑汁地低声反驳“可是你又不是洗脚婢。”

    这种姿势,未免太轻贱秋澈了。

    秋澈淡定地拽住她的小腿,将绣花鞋从她脚上脱下来,道“驸马帮公主泡脚,多正常。我不觉得哪里轻贱。”

    李青梧还要说什么,秋澈却已经低下头,一副不打算听的模样了。

    褪去白色的长袜,露出那双生生被打断了脚骨的足时,李青梧摈住呼吸,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在抖。

    她害怕看到秋澈的反应,又忍不住想知道秋澈的反应。

    哪怕她长得再美,也无法否认,她有一双丑陋的小脚。

    而对方却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既没有嫌弃,也没有震惊,只是眼睫颤了颤,随即默然地将她的这双脚按在了水中。

    李青梧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了。

    良久,她看见秋澈一边慢吞吞地帮她按摩足边的穴位,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心疼和难过。

    她说“疼吗”

    李青梧那一口哽在喉咙里的气,忽然就泄掉了。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昏沉的月色,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哽咽的语气来“还好。”

    疼也都过去了。

    秋澈没再说话,她直接一手包揽了李青梧泡足的整个过程,泡了足足一刻钟后,亲手帮她穿上新的鞋袜,再去倒掉了盆里的水。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这几天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秋澈开始学起做饭,常去江伯那里偷师学技,又因为差点烧了后厨被江伯拎着拐杖赶出来。

    她白天学厨艺做弓箭,晚上给李青梧熬药泡完脚就睡在一处,不过都很相安无事。

    李青梧日日用藤首草泡着这双脚,肉眼可见的,那双本来已经折断的脚骨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从前的样子不能说丑,但因为绝对也称不上好看,如今竟然也有了几分正常人的样子,仿佛骨头断裂后又重新塑造起来了一般。

    到第十日泡完最后一次药水,已如新生。

    只剩下两只脚的脚腕处,各有一道疤痕增生,扭曲蜿蜒着,生生破坏掉了她这双脚本该已经恢复白皙稚嫩的美感。

    这是折断脚骨后留下来的痕迹,藤首草能治她的脚伤,却没办法祛除这个。

    李青梧从一开始被她伺候得不自在,到如今竟然也已经习以为常。

    看见自己的脚一天天好起来,加之秋澈的态度始终正常,从未表现出嫌恶之心来,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不自觉间,一点点褪去

    。

    眼看秋澈就要像前几日一样,给自己穿好鞋袜就彻底完成这一次的足疗,正式结束这段时间的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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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梧憋了很多天,此刻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你当真不觉得丑吗”

    “即便现在治好了伤,可疤痕还在。”她垂眸,小声说,“还是很难看。”

    秋澈认真道“难看不难看,不是我说了算。我说难看,你就觉得也难看吗”

    李青梧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秋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但这次,她用沐巾帮李青梧擦拭完水渍后,却说“你等等。”

    她端着木盆出去,过了片刻,不知从哪儿取了朱砂和两只画笔,一起放在了床榻边。

    李青梧不解“这是”

    “杨裘为你画过一副美人持扇图,但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其实我也是擅画的。”

    否则那些木雕,也不可能做的那么栩栩如生。

    秋澈提笔,轻轻抓着她的脚腕,垂眸左右打量她白净的脚裸片刻,又微笑着,抬头说“想要一朵莲花纹身吗”

    “或者说两朵”

    李青梧愣在原地。

    她见秋澈又低下头去,沾了朱砂的笔就这样随着秋澈的话一起,一同落在了她的脚裸上。

    有些许痒意,就像也有人在拿着羽毛,在她心头轻轻搔弄着一般。

    “其实刚开始,我提倡废除缠足,只是为了改变女人们被呼来喝去、为了迎合男人的审美而被强制失去自我的现象。”

    “可如今我看到你的样子,忽然觉得我改动这条律法的决定,真是做的太正确了。”

    李青梧耐不住痒,下意识蜷缩了下脚趾,想把脚往回收,被秋澈轻柔却坚定地抓着脚腕,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脚虽然缠了足,但好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公主,脚伤恢复之后,若是略过那道疤痕,看着也是珠圆玉润,十分白嫩的。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何意”

    “只有看到在乎的人受苦,才会明白那些身处于沼泽的人究竟有多难受,”秋澈轻轻道,“我向来不是个多善良的人,可如今想来,若是未曾废除这条陋习,恐怕未来还会有很多个乐和长公主”

    李青梧这次听懂了。

    这是秋澈隐晦的告白。

    因为疼你所受的苦,于是也更能体会到其他缠足的女子的苦楚。

    因为如今明白了你的痛,所以更加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做错选择。

    秋澈执笔,朱砂描摹过增生的丑陋疤痕,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艳丽夺目的红。

    她轻描淡写地说。

    “你的身体难不难看,永远不是我说了算。”

    “哪怕难看又如何”

    “这是旧时代的遗留,是历史陋习在你们身上的伤痕,被缠足从来不是

    你的错,也不是女人们的错。”

    “你只要知道,从前缠足,是因为国家闭目,官员腐败,朝堂腐朽不堪。”

    “脚骨被打断了,可人的脊梁骨还没有断。”

    “我们仍旧是人,所以不管何时何地,都无需低任何人一等。”

    “你不需要低我一等看我眼色,也不需要低男人们一等,看男人们的眼色。”

    “动物的世界弱肉强食,而在这个腐朽的国家里,强大自己,才能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到那时候,不会再有人敢置喙于你。丑陋与否,都不重要。”

    “何况”秋澈笑笑,落下最后一笔。

    清透又艳丽的莲花在她笔下绽开,抬头的那一瞬间,她俊秀的五官好像都和那朵莲花相得益彰了起来。

    明明屋里只有一盏烛火。

    可李青梧在她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仿佛正在燃烧着的星火。

    “何况我从没觉得丑过。”

    人们总以朱砂来侦查女子的贞洁。

    而如今,她却以朱砂,赋予李青梧新生和自由。

    李青梧愣愣地看着她,感觉喉间有些梗塞,不知该说什么。

    她抬头去看光线晦暗的房梁,良久,又低下头看秋澈,哑声道“谢谢。”

    不等秋澈再说什么,她又低垂着脖颈,耳边簪子的流苏轻晃,用足尖轻点在秋澈的膝处。

    这个姿势让她露出半截白嫩修长的小腿,配上脚腕处潋滟生姿的花,和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她略有些急促,开口时,嗓音带着些轻微的抖“我想”

    秋澈听清了,却愣了下,下意识问“什么”

    李青梧顿顿,却没再应答。

    她没能忍住剧烈的心动,也违背不了想要亲近对方的意愿,但更没办法做到两次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于是最后,她选择垂眸,倾身。

    在秋澈唇边,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一触即离。

    秋澈却连呼吸都停了停。

    然后从脖子,直接红到了耳根。

    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才是她们的第一次亲吻。

    见她如此,李青梧反而放松了下来,笑得自然慵懒,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是谢谢你安慰我的奖励。”

    恩爱的“妻妻”之间,一个吻当然算不了什么。

    李青梧故作镇定地平复着心跳,想。

    她从前没有人疼,不懂自尊与自爱。

    见周围来来往往,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样是对的,是为了她好。

    于是哪怕脚骨被折断了,脊背弯下去了,痛苦和哭喊都要往肚子里吞。

    她学了十几年的礼,走着端庄小巧的步子,跪在明黄的帝袍脚下,温顺而乖巧,麻木又不仁地跪了十几年。

    而今却有人告诉过她真正的礼,不是这样的。

    缠足的裹脚布被除去,就像从她腐烂的心头剜去一块腥臭的血肉。

    此后她心中只会有明媚的光与潋滟的水。

    会在阳光正好的日子,从那疤痕的缝隙中开出挺拔的花骨朵。

    就像秋澈亲手在她脚上绘出的莲花一般美艳绝伦,且坚韧不拔。

    她将懂平等,明是非,知反抗。

    她会有爱的人,也会有很多爱她的人。

    两年前的上元节那日,她捡到了一盏莲花灯虽然是捡的,但那也是她十几年来,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

    意料之外,且未掺杂任何虚假的吹捧或算计。

    是惊鸿一瞥,也是唯一救赎。

    从此她心头执念疯长。

    而经年之后,这朵莲花,也终于如愿开到了她心上。

    她想,她应当不需要再问秋澈到底是否喜欢她了。

    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论是否会给予自己想要的回应,李青梧都不曾后悔对她心动。

    她垂眸,看着秋澈想,若是“失忆”能让这场温柔迤逦的梦更长久些

    那么她甘之如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