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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圣女
    “南夷密林中,有许多神药,其中一种,名叫藤首草。”

    “其名为草,其形为树。花珠为子,可活死人,肉白骨。数十年只开一朵。”

    “天下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

    巨大的桃花树下,团团围坐在老者身边的童子安静地倾听着,有人清脆地提声问“那若是无缘人呢”

    老者抚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无缘之人,或早死在进入南夷密林的毒气与沼泽之中。或在藤首草的树冠之下,沉入梦境之中。”

    “回首往生,醉生梦死,终不得醒。”

    “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发出一声“哇”。

    恰在此时,不远处走过一道提着木剑、清瘦笔挺的黑衣身影。

    在这满地桃花的世外桃源之中,这一抹黑就格外显眼了起来。

    有孩子眼尖看见了她,当即跳起来,招手喊“阿宁姐”

    那人顿了顿,回过头,露出一张清冷隽秀的脸庞,长发束起,头顶只簪着一支木簪,却难掩身上久居高位自带的矜贵之气。

    她只顿了顿,成群的小萝卜头们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围在身边,喊她“阿宁姐”“青青姐今天还没醒吗”

    秋澈摇摇头,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眼里的担忧几不可见“都午时了,还不回家吃饭”

    孩子们发出一阵唏嘘声,一哄而散,奔回家去了。

    他们身后,那名老者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杵着拐杖走到秋澈面前“丫头,你今儿又去林子边了”

    秋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四周,目光在那棵桃树上一扫而过,低声道“嗯,不去不行。”

    老者叹了口气,抬步朝村庄的另一边而去,秋澈跟在他身侧,面容沉着地思考着什么。

    老者没有回头,却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般,悠哉悠哉道“此地与世隔绝,放心养你的藤首草就好了不过,旁人进不来,你们也难得到外界的消息。”

    “若是想探听什么,不妨等那位青青姑娘醒了,你一人再做打算。”

    秋澈回神,笑笑“江伯说得对。”

    “不过,以桃花河的水日日浇灌藤首草,当真能让它犹如初绽”

    江伯斜眼睨她,哼了一声“我在这桃花源活了数十年,我的话,能有错”

    秋澈失笑应是,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此地名为桃花源,正如其名,桃花源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处于南夷和大夏的交界处,四周都是南夷密林,荒无人烟。

    虽然与世隔绝,但村里住着的人却不少,大多都是孩童,只有伶仃几个中年人,平日里就负责农耕和孩子们的衣食住行。

    这些孩子,包括那几个中年人,都是眼前这位姓江的老伯,在数十年里救过的人。

    他们有的来自北方,有的来自南方

    ,有的来自其他的国家。

    但无一例外,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背井离乡、沿街乞讨来求生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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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澈和李青梧也是被对方救下的。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她们是在南夷密林深处,被江伯“捡到”的。

    那天秋澈昏过去后不久,再醒来,又到了黄昏,结果旁边空无一人,只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指向丛林深处。

    秋澈一刹那就意识到了李青梧去了哪里

    藤首草。

    她从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长大,就算不会制什么药,用起那些南夷的迷药来也是得心应手。

    秋澈就是对她不设防,被她用放在香囊里的药迷晕了。

    她想一个人进去找藤首草,又怕秋澈担心自己,也要跟进去,于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秋澈反应过来,一时间是又气又急。

    她实则在意识到此处大概率就是南夷密林后,也是有过这种想法的

    之前没有机会来,加上南夷密林危险重重,也不可能特意丢下一堆事跑过来找一棵可能不存在的神药。

    但如今都已经到了跟前了,自然还是想替李青梧试一试的。

    谁知李青梧不知怎么的,当初说不在乎能不能治好的人也是她,第一个孤身进去找药的也是她。

    眼看天都要黑了,李青梧仍旧没回来,秋澈便也不再等了,以衣物捂着口鼻,跟着那串脚印一起走了进去。

    不久,就在一座巨大的、绿叶掩映的树冠下,发现了昏过去的李青梧。

    她手中还握着一朵潋滟生姿的花骨朵。

    这花秋澈从前从未见过,花瓣像牡丹,花芯又像杜鹃。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小心翼翼将人扶起来,刚探了探鼻息,确定李青梧还活着,这才将目光再次投向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朵花。

    伸手握上去的那一刻,她眼前一晃。

    随即囫囵一场大梦般,以李青梧的视角,再看了一遍前世种种。

    但等她再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和李青梧正安安稳稳躺在一处木屋里。

    屋主人正是江伯。

    在桃源村,像这样无主的木屋,比比皆是,都是前人走了后留下来的。

    江伯自称在此地住了有几十年,一直生活在桃花源之中。

    而这所谓的桃花源,正处于传闻中只进不出的南夷密林深处。

    江伯能住在这种地方,足以说明他不简单,可他又收养了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加上密林之中的救命之恩,这让秋澈对他又实在警惕不起来。

    若不是对方,恐怕她们哪怕没有死,也早就被毒气腐蚀完五脏六腑,无力回天了。

    甚至连那朵花就是所谓的藤首草的事,都是江伯告诉她的。

    问起为什么,江伯则回答说“若你问的是,为何我要救你们那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若是问为何要告诉你这是藤首草、以及如何使用它的方法,也

    只是因为,你们就是那个有缘人罢了。”

    “寻常人是见不到藤首草的。”江伯意味深长道,“你们不仅见到了,还摘到了。”

    秋澈觉得他有些神神叨叨的,这话更是玄之又玄。

    她从不信什么有缘人的说法,但也没当面反驳,只是拨弄着口袋里过去了好几天也依然鲜嫩如初的花瓣,若有所思。

    现在情况有些许复杂,按理说,她们获救了,就该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以免她们消失久了出乱子。

    可眼下李青梧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已经昏迷了数十日,至今都没有醒。

    秋澈原先是想去请大夫的,又被江伯一把按住,抖着胡子说“你当村里为何没有大夫那是因为,我就是大夫。”

    秋澈便狐疑地坐了回去。

    江伯诊脉片刻,只说李青梧身体一切都好,只是心病难医,沉郁梦中,自己不愿醒来。

    秋澈就更愁了。

    她原本在梦里回顾了李青梧前生遭遇,虽说不是感同身受,但也是身临其境,多少能看出,李青梧对自己其实也是有几分情谊的。

    不,不能说几分,应当是肯定有,而且很多。

    可李青梧迟迟不醒,秋澈那满腔欣喜又扑了个空。

    她不免怀疑,李青梧是否也看到了上辈子的记忆

    她是否是因为上一世太过悲苦,才会始终不愿醒来

    还是江伯根本就不会医术,只是说来逗她玩的

    又或者说,难道这仙境一般的桃花源,其实也是一场梦

    她也根本就没有醒来过

    这个想法细思极恐。

    但秋澈很快就自己否决了。

    她不认为自己连判断现实和梦境区别的能力都没有。

    藤首草唯有最新鲜时熬成药汁服下或者外敷才有作用,秋澈等着李青梧醒的时间里,一直在悄悄寻找如何和外界取得联系的方法,但始终无果。

    同时,她也按照江伯所说,每日习武时,去村头取桃花源中桃花河里的水,用以日日浇灌藤首草,使其鲜嫩如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眼看已经快半个月过去了,秋澈也越来越焦灼。

    最担心的,莫过于迟迟不醒的李青梧。

    但就在今日,她竟然收到了自己几天前,用木头悄摸做的机关信鸽传出去的信的回件。

    回件是杨裘写的,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她还没死的惊讶与道贺,随后又将这段时间京城中发生的事一一和她说了一遍。

    原来那天两人和袁符一同掉下悬崖之后,吴易起还记得她的嘱咐,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闹大,而是带着人,在玉明的帮助下,先联系上了太后。

    他们带着夜明城的人,绕路前往山下搜寻她们的踪迹,却沿着河边的路往下三公里,找了一天一夜,只找到了袁符已经凉透的尸体,至于她们,连根毛都没找到。

    连玉明玉砚也都情绪低落,虽说还没有看见尸体,但几乎

    都默认她们已经凶多吉少了。

    纸到底包不住火,她们掉下山崖第三天,皇帝发现了异常。

    消息传出去后,群臣震惊,皇帝或许是怕再出意外,秋猎只进行了一半,又下令提前返回皇城。

    她们不在京城的这半个月里,听说皇帝每天上朝都如丧考妣,新生势力的势头被大大打压。

    前段时间因改革律法而被秋澈压的喘不过气的世家老臣一派,又开始扬眉吐气重新做人。

    最为得意的,莫过于吴相了。

    少了一个潜在的大隐患,他又成了朝堂中的一言堂,上下朝都是满脸春风得意。

    皇帝不知是怎么的,从前最忌讳太后和吴相再扯上关系,但秋澈失踪十天后,他忽然病急乱投医一般,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后重新入了朝摄了政。

    而就秋澈看到的来信来看,是太后趁此机会挑拨了这对君臣间本就不深厚的信任,借着皇帝正缺人可用的空档,利用这段时间树立起来的不问世事一心礼佛的形象,以退为进,再次掌握了部分政权。

    朝堂三权鼎立,各方势力打的火热朝天,时不时还有太子来一出骚操作。

    可比秋澈在时热闹多了。

    读信读到此处,秋澈也不急了,她能看出杨裘大概率有一部分是在宽她的心,让她不用急着赶回去,不过大部分情况应当都是真的。

    如此一来,她确实不用急着火急火燎地赶回京城。

    甚至反正眼下李青梧还没醒,她可以趁此机会,藏匿身后,纵观全局,去寻找那个一直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身影。

    江伯这回没猜对秋澈的想法。

    见秋澈久久不语,以为她不信自己,江伯又傲娇地哼了一声“老夫从前是南夷人,曾是跟在南夷圣女身边的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我若是想要你那藤首草,也早八百年就找到过了,你不必担心老夫有所觊觎而撒谎。”

    秋澈愣了下,关注点却是“南夷圣女”

    这难道,也不是传说吗

    “是啊。”江伯顿了顿,叹息,“前几任圣女不提,说起来,我当年还在南夷时,侍奉过的最后一位圣女,当真是个性子极其刚烈的女子。”

    “可惜啊她太固执,太过执着于被爱,和她那位当国君的兄长关系闹得很僵。后来被她兄长送到大夏的宫里当了细作,又陷入了虚情假意的情爱中,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因此叫人发现了身份,就这样进了冷宫,音讯全无。”

    秋澈心头一跳,莫名觉得这形容十分熟悉“后来呢”

    “后来”

    江伯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后来老夫就到这儿来了,也不关注外界的消息传闻了。”

    “不知,那圣女姓什么”

    “姓当然是南夷的国姓沈。”江伯意味深长道,“老夫只记得,她单名一个潇字。但如今,在南夷,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真悲哀啊。

    在自己的国家里,无人爱她,成了细作再到他国,也只是别人眼中无关紧要的一枚棋子。

    一生都在索求他人的爱,却不肯自己爱自己一回。

    多可怜啊。

    可这也是太多芸芸众生的轨迹了。

    好像太执着于情,就总会被情所伤。

    反倒是冷血无情的人,总能赚的盆满钵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