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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生辰
    气氛长久地沉默了很久。

    久到李青梧抓着她的手都在抖了,秋澈才终于回过神。

    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了李青梧片刻,动了动唇,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你疯了”

    李青梧“你也可以这么觉得。”

    秋澈扯了扯自己的手,意料之中的没能扯出来。

    但实则是她不想太用力,那样显得太绝情。

    秋澈微微垂眸,同样看着她,轻声道“你想清楚了,我是女子。我扮成男人扮了这么久,但终究不是男人。”

    “女子又如何”李青梧难得倔强,当即梗着脖子低声反驳道,“是你跟我说,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也可以。”

    所以现在你用这种话来堵我

    秋澈一时无言以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

    半晌,她长舒了一口气,说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李青梧总觉得她这句话怪怪的。

    她呼吸都放轻了些,忐忑道“所以呢,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秋澈思索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沉默间,眼神无意般扫过她的脖颈。

    随即轻飘飘把那只手抽了回来,落在李青梧的衣领上。

    “入秋了。”

    她几不可察地扯了下李青梧的领口,轻声道

    “天凉,记得加衣。”

    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秋澈仿佛看不到李青梧愣忡的神色一般,很快收回手,越过她的身影,表情自若地离开了。

    走出很远,秋澈都能感觉到,身后李青梧的目光还一直定定地黏在自己身上。

    她其实很想回头看一眼,可还是忍住了。

    秋澈闭了闭眼,没停下步子,心想,这样也好。

    就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吧。

    刚刚李青梧拉着她表明心意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就以为,幸运真的眷顾到她了。

    在明白自己心意的第二天,心上人跟她表了白。

    还有比这更让人目眩神迷的事吗

    可偏偏就在热血上头,秋澈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我也喜欢你”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件事。

    陈回春说过,解毒的过程里,中蛊人会对解蛊人逐渐情根深种。

    于是在那段良久的沉默里,秋澈犹豫再犹豫,斟酌再斟酌。

    最终,选择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退回了自己的安全线。

    不是她不想信李青梧话里的含义,是她不敢信。

    成亲两个多月,李青梧一直待她温柔体贴是不错,可她的暧昧都是装的秋澈深刻记得这一点。

    作为权利的野心家,秋澈觉得对方会耍这种小心机其实再正常不过。

    只是时常会在即将被李青梧彻底迷惑前,在心底醒神一样给自己泼一盆冷水,告诫自己,都是假

    的。

    何况如今有蛊毒的效果在,很大几率,李青梧只是对她抱有一些普通朋友之间的好感,却被蛊毒的药效放大了冲动。

    才会在解毒的第二天,就如此冲动地开了口。

    若她真的对秋澈有意,怎么偏偏先前还会亲口承认“自己是在骗秋澈”这种话

    秋澈冷静地提醒自己,李青梧骗骗自己就算了,她别也被骗了。

    可想起方才的场面,她还是忍不住呼吸一顿。

    任谁听到那些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于是秋澈在告诫自己别冲动的同时,也藏了几分自己的小心思。

    她没有彻底拒绝李青梧的告白。

    说不清是怕看见她伤心的表情,还是说,也想让自己将错就错一番。

    接下里的几天,两人之间的氛围比前段时间似乎还要诡异了一些。

    李青梧始终没能等到她的明确答案,每次对上她的眸子,得到的都是一个心虚又仓促挪开的眼神。

    次数多了,李青梧心里剩下的那点期待也慢慢的消失了。

    她想,这约摸其实就是答案了吧。

    只是秋澈大概怕她难堪,才没有当面和她说拒绝。

    距离秋澈的生辰越来越近。

    就在她生辰的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二人刚刚一起貌合神离过完中秋的第二天,李青梧难得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而是选择了直接夜不归宿。

    秋澈辗转找到茯苓询问时,李青梧正坐在城外的那间小院里,怀里抱着一坛子酒,红着脸,对着沉沉的月色发呆。

    瑶台怎么问她,她都只是摇头,喃喃自语地说“是我让她困扰了。”

    “是我太冲动了。”

    “是我还不够好。”

    不够到,可以站在秋澈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自己的程度。

    梦里那场长达十数年的单恋,一直未曾说出口,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应该再忍一忍的,李青梧愣愣的想。

    不至于到现在,变成这样不尴不尬、进退两难的模样。

    秋澈来时,月上中天,李青梧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瑶台也陪她喝了不少,见秋澈终于来了,头疼地挥挥手“秋城主,你赶紧,赶紧带她回去。”

    秋澈面不改色地颔首,垂首观察了一下李青梧的脸色。

    对方脸上酡红,带着几分明显的醉态,睡梦中微微张开浅色的唇瓣,眉头却是紧紧皱着的。

    仿佛现实里有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才能让她跑来买醉,醉了后,又跟着她,在梦里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秋澈定定看了一会儿,才弯腰,手从李青梧的膝下穿过,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李青梧又皱了皱眉,只是嘴里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把头埋进了秋澈怀里。

    仍然没醒。

    秋澈不自觉松了松紧绷的气息,

    抱着她,看了眼桌子上二二两两的空酒坛子,夜色中,神情也让人看不清晰

    “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瑶台摇头,又点头。

    “到底说没说”

    瑶台不答了,只是叹气“秋城主,是杨公子告诉你殿下在我这里的吧”

    秋澈不知为何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奇怪预感。

    她张了张口“嗯。”

    茯苓得了李青梧的令不肯说,她面上不显,心里却着急得很。

    确实是杨裘未卜先知一般,飞鸽传信告诉她的。

    她原本还奇怪杨裘怎么知道李青梧在哪,如今再一看瑶台,也大概懂了。

    “我原本是和杨公子在一处的,”瑶台笑笑,“殿下来了,我便来陪她借酒消愁。秋城主应该知道,她要消的是什么愁吧”

    秋澈半晌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

    可她总不能说,现在问题不是李青梧愁不愁。

    问题是她不能答应,可私心里又不想拒绝。

    说到底还是她自私了一回。

    瑶台只是叹气,道“多说无益,我只劝秋城主,莫负良人。”

    秋澈朝她沉默地颔首,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这间小院。

    马车停在城门处,但秋澈抱着人出了院子,走了没几步,一低头,突然发现怀里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她心里一惊。

    双方同时默然了片刻,随即秋澈看见,李青梧迟钝地眨了下眼,说“下来。”

    秋澈“啊”

    李青梧以为她没听懂,于是又小声说了一遍“放我下来。”

    秋澈迟疑地将她放下。

    正在思索她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醉,忽然见李青梧踉跄走了几步,又转头倒回了她怀里。

    秋澈下意识伸手去接她。

    然而接住了人,身体却又僵住了。

    李青梧用一种自然无比的姿态,抓着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她“你看月亮。”

    秋澈下意识抬头,看见一轮圆月。

    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好巧不巧,今天就是八月十六。

    她嗓音很紧,抬了头,莫名地不敢低下去了“看了。”

    “好看吗”

    “嗯。”

    李青梧于是笑了。

    她揪着秋澈的一角衣领,趴在她了肩膀上,吐息温热,慢吞吞地说“那你背我。”

    “啊”

    话题跳转的太快,秋澈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

    但犹豫片刻,看着李青梧孩童一样茫然稚气未脱的眼神,她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身,蹲了下去。

    李青梧看样子还有些惊喜,像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背自己。

    秋澈于是勾了勾手“还要不要背了”

    “背”李青梧提起唇角

    ,话音刚落,立即趴了上去,欢欢喜喜地在秋澈侧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谢谢你”

    秋澈感觉半边脸都麻了,整个人大脑混乱。

    却还是强撑着,假装镇定地应了声heihei嗯。5”

    李青梧歪了歪脑袋“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谢谢你吗”

    秋澈便顺着她,说“为什么”

    李青梧说“因为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背过我。”

    秋澈微微一顿。

    “父皇也没有,”李青梧想了想,抬眼看月亮,边看,边轻声道,“他们都说父皇好疼爱我。可是父皇会把皇兄他们举起来,放在肩膀上骑马,会背着他们,去御花园捉池子里的锦鲤,会带他们一起去捉蛐蛐。”

    “我从来没有过。”

    秋澈无言片刻,颠了颠她的腿,说“没关系。”

    “现在有人背了。”

    “是啊,所以要谢谢你。”

    李青梧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是不是很重很重的话就不用背啦,我下来自己走。”

    语气里还有几分没散的酒气。

    还挺体贴。

    秋澈扯了扯唇角。摇头。

    李青梧很瘦,背起来也很轻。

    秋澈又是习武的人,背着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想到这,秋澈又说“今天忘了带灯出来。”

    这次是李青梧没反应过来“嗯”

    秋澈背着她,有意放慢脚步,慢吞吞地往前走,语调也慢吞吞的“你不是怕黑吗”她就说她应该带点什么东西的。

    原来是忘了带灯。

    其实也是出来的匆忙,所以才会忘记拿。

    “没关系的。”李青梧小声在她肩膀上笑。

    笑得秋澈胸腔也都连带着微微地振,耳廓都不自觉地在发热。

    她于是又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有月亮啊。”李青梧眼睛亮亮的,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条路是城外的小路,旁边都是竹林,月色掩映,只有两人零零碎碎的说话声。

    她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在月色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风中隐约飘来她们交谈的声音。

    秋澈说“这样啊。”

    李青梧却拉长了语调,“其实不止这个,还有”

    “还有什么”

    李青梧顿了顿,很久,才趴在她耳边,很小声的说“还有你在。”

    因为你在,所以我知道,不必害怕。

    秋澈心都因为这句话而短暂地停止了跳动。

    良久,她回过神,再一扭头。

    始作俑者说完这句话,竟然就这样趴在她肩上,困顿慵懒地睡了过去。

    她略显凌乱的发丝从耳边垂落,倒显得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多了几分随性的美感。

    秋澈沉默地走到马车前,玉明也很有眼色,轻手轻脚从她背上把

    人接过去,扶进马车。

    拉开车帘子时,秋澈最后抬头,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头顶清透明亮的月亮。

    和一年以前的上元夜,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与此同时,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

    李青梧的身子尚未被整个扶进去。

    她半睁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秋澈很久,才迟钝地启唇,喊了声“秋澈。”

    秋澈“嗯”了一声。

    李青梧攥紧了她的手腕,没听清应答似的,又低低喊了一句“阿宁。”

    这次秋澈顿了下,再旁边玉明奇怪的眼神里,垂眸搭上李青梧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又应了一句。

    她很轻,却又掷地有声地答道“我在。”

    “我知道。”李青梧很慢很慢地笑了笑。

    她说“生辰快乐。”

    秋澈良久没有说话。

    这样秋风凉爽的圆月之夜,若是时机正好,总能让人想起一些朦胧的往事来。

    她也想起来了。

    记忆里的、李青梧下江南那十年,秋澈一直只记得李青梧回来过两次,但却不记得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现在她记起来了。

    在某一年的生辰日,她其实是见过李青梧的。

    李青梧从江南赶回来为她的20岁生辰庆生,但路途遥远,又耽搁了一些时日。

    等她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子时左右了。

    那一晚的月亮,也是这样透亮的颜色和圆润的轮廓。

    但因为生辰被父亲忽视,秋澈难免郁郁寡欢,回到院子时,发觉身边竟然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那一晚买醉的人不是李青梧,是秋澈。

    她只记得她们谈天说地,从理想抱负到生活苦难聊了很多,都是从前她们从未聊过的话题。

    看得出来。李青梧也很尽兴。

    秋澈甚至叹息着跟她道歉,说自己送她去江南事出有因。

    如果有朝一日,她有了心悦之人,要与秋澈和离,秋澈必定不会拦她。

    是与这辈子一开始,和李青梧结盟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可惜的是,她没有看见李青梧低垂落寞的眼神。

    自然也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

    第二天一早,秋澈再醒来,床头就只剩下一个装着一只刻刀的礼盒。

    而院子里空空荡荡。

    李青梧已经走了。

    她陪她过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晚来的生辰。

    然后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好像于她们而言,每次重逢都是一场迟来的恩赐。

    离别才是她们的宿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