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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解毒
    八月中旬,天气已经逐渐入秋了。

    最近朝堂上没什么大事,水渠之事还在修缮,派去监督的督察官恰好是锦衣卫的刘不休,秋澈清楚对方拎得清放得下,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倒是有人弹劾太子公然欺辱良家女子这就是太后一派的人在落井下石了。

    皇帝面子挂不住,象征性地罚了他一个月俸禄,太子也难得聪明一回,当即跪下来,高声说就当自己为普阳修缮水渠一事尽力了,只希望银两都落到实处才好。

    这番话说的皇帝喜笑颜开,轻飘飘地将他放过了。

    当然,也有人在弹劾秋澈。

    即便秋澈两次朝堂之上怒怼群臣的场景让人刻骨铭心,看她不顺眼的人也是层出不穷。

    但这回他们弹劾的对象拐了个弯,不说秋澈,改为说公主经商、有伤皇家颜面了。

    又暗示长公主母亲是南夷人,从前群臣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李青梧还继续当这个长公主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但这次,皇帝没等秋澈开口,就已经勃然大怒“朕一直知道她母亲是什么人,你的意思是,朕封她为长公主封错了”

    那大臣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众人都在心里犯嘀咕,该说不说,不愧是天子近臣,有皇帝偏袒就是好。

    秋澈则眼观鼻鼻观心,泰然自若地任人打量。

    她最清楚皇帝的偏袒不是全无理由的,所以也最宠辱不惊。

    下朝前,皇帝宣布要组织秋猎,大臣皇子们都要随行。

    秋澈身为如今的殿前红人,自然也在其中。

    大夏的秋猎是可以带女眷的,秋澈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李青梧带去。

    可李青梧刚被谴责过抛头露面去经商,而如今新律刚刚实施,女子经商不在多数。

    正是民间流言四起的时候。

    秋澈怕带她去的话,会被人指指点点。

    但思考了很久,直到快要迈进秋府大门,秋澈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如梦初醒。

    她在想什么

    李青梧又不是她的附属品,也不是以前那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了。

    她肯站出来自己经商,必定有她自己的思量,怎么需要秋澈在这里为她担心这担心那

    李青梧又不是小孩子,就凭她母亲是南夷人的消息爆出来至今,她都始终没什么情绪变化的样子来看,这点议论声影响不到她。

    秋澈摇了摇头,在心中自嘲,她最近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一遇到李青梧的问题就很不像自己。

    正出神,下意识地往书房走,面前却突然奔来一道急匆匆的熟悉身影,高声道“驸马爷”

    秋澈止步“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被茯苓焦急地打断了“殿下殿下毒发了”

    不仅秋澈,连跟在她身边的玉明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是什么“毒发”,秋澈立刻面色一沉怎么会现在发作”

    李青梧是六月初中的毒,按理说应该是九月发作才对,可现在是八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怎么会突然提前

    说话间,她已经调转方向,又问“人在哪里”

    “在主院卧房,”茯苓摇头,跑的气喘吁吁,又不敢太大声,怕被人听见,“奴婢不,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今日只去了一趟瑶台姑娘那里,说是要”

    说到这,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在踌躇要不要说。

    而秋澈正一边快步朝卧房走,一边低声吩咐身后的玉明“去叫陈先生来。”

    见她面露难色,秋澈语气一冷“说。”

    一瞬间,她心思百转千回,甚至连“瑶台背叛了她们对李青梧下手”这种可能性都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但没想到下一刻,茯苓说出口却是一句“殿下说要给您做生辰礼物她要我们跟您保密的。”

    要不是现在出了事,她也不会急得脱口而出。

    秋澈猛地一怔。

    所有阴谋论的想法都带上了几分滑稽,在茯苓断断续续的简单叙述里,慢慢灰飞烟灭。

    “然后呢”

    “奴婢本以为殿下要在瑶台姑娘那里呆上一下午了,谁知道突然就回来了,脸色难看得很,殿下说是出了意外,突然毒发了,一回府便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

    茯苓懊恼道,“已经半个时辰了,您再不回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澈不说话了。

    她急匆匆赶到主院,就见扶风守在门口,也是皱着眉急得走来走去,又不敢推门进去。

    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出去,满院子的丫鬟都被遣散了,如今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瞥见秋澈来着,扶风默了默,退开了几步,自觉让出了能让她进去的身位。

    但秋澈却突然止住了步子。

    一门之隔,她听见里面隐约传出几分难耐的痛吟与喘息,能想象出来,李青梧大概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可她现在进去又能怎样呢

    这样的场景,让她又想起了李青梧第一次毒发时的场面。

    无能为力。

    不如不要进去给人添乱。

    秋澈在另外两人震惊不解的眼神里,沉默地垂下眼,退了几步。

    然后坐在了院子中的小亭里。

    扶风皱眉,最先开口“驸马为何不进去”

    上次李青梧毒发时他们虽然不在身边,但作为李青梧的贴身侍卫和丫鬟,他们后来也是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过情关的消息的。

    先前没有解毒,可以说是婚前出于名声考虑,不碰她是尊重她。

    可现在都成婚了。

    他们是夫妻,解毒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

    秋澈为什么不进去

    扶风是真的不理

    解。

    连茯苓也茫然地看着秋澈,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并不小,屋内的人大概是也听见了,不多时,沙哑地传出一声“别进来。”

    “都别进来。”

    秋澈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顿。

    看来李青梧也并不想让她进去。

    扶风两人闻言,当即也都不吭声了。

    看看默不作声的秋澈,又看看紧闭的主卧门,即便再着急,也只能压下愤愤然的情绪,原地焦心。

    院子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凝固。

    秋澈守在外面,时不时喝两口茶,安静地等着陈回春过来,像是根本就不在意里面是什么情况。

    其实她知道,陈回春来了也不顶用。

    最多开些镇痛的药,压制一下蛊毒发作时的痛苦。

    但也好过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她眼看着那两人心急如焚,面上不显,实则却也早已经心乱如麻。

    她想,要不给李青梧把那个年轻掌柜带来算了。

    李青梧不是喜欢他吗

    先前只是对秋澈有些好感,李青梧也可以接受秋澈帮她解毒,若非她是女儿身,两人此时就已经是真夫妻。

    如今李青梧喜欢的换了个人,还是个真男人,让他来解毒,说不定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这个想法只萦绕了不到片刻,又很快被秋澈自己否决了。

    她想起那双湿漉漉的,含着几许幽怨和愤怒的眼睛,心想,不行。

    不经过李青梧同意就给她带人来解毒,她会生气的。

    可是。

    可是不让朱竹来,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么让李青梧跟上次一样,生生熬过去吗

    陈回春说,这蛊毒只要不解,一次发作比一次更厉害,时间更长,更痛苦。

    秋澈又喝了一口茶。

    她试图借着杯中已经冷却的茶水,来镇压自己心中的不安和焦灼。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这一晃神间,她听见原本几乎可以称得上安宁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秋澈听见动静,立刻站了起来。

    茯苓紧张道“殿下怎么了”

    里面半晌没传出声音。

    就在茯苓紧皱着眉,想要一横心推门进去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让。”

    一旁紧紧握着拳的扶风转头,看见了秋澈脸上堪称冷静的表情。

    但话音刚落,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上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打开了一刹那,又被迅速关上。

    屋外两人茫然又沉默地面面相觑。

    这夫妻俩,搞什么

    推开门的一瞬间,秋澈心里真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怕李青梧一个人在里面要是磕磕碰碰到哪里昏过去了,还没人知道。

    或许担忧最终占据了上风,或许是那么一点隐秘的心思在作祟。

    秋澈还是没忍住。

    在明明可以让茯苓进来查看的情况下,她自己先走了进来。

    然而下一刻,她就狠狠愣在了原地。

    只见屏风后,李青梧衣衫凌乱,长发散开,痛苦难耐地坐在床榻上,正将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

    额头都撞出了血丝。

    秋澈下意识快步走上前,伸手挡在了她额头和墙之间的空隙里。

    她语气难掩着急,一伸手,却发现李青梧现在的样子,几乎哪里都不好碰了“你干什么”

    李青梧大概是发现撞得不疼了,额头被一片温凉的触感所包裹。

    她茫然一抬眼,瞥见秋澈的脸,下意识舔了舔苍白的唇。

    声音软糯糯的,还有几分委屈“难受。”

    她这个眼神,这个语气。

    又是这么一副样子。

    秋澈看得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她近乎狼狈地偏过头去,胸口起伏了几下,低声道“难受为什么不出声”

    李青梧也小声回她,说“因为不想让你听见,让你也难受。”

    秋澈一颗心都被她这句话攥紧了起来,仿佛被人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又酸又甜。

    她沉默了很久,随即将李青梧小心翼翼地扶着靠在床头。

    然后起身,挪开目光,微微抖着指尖,转过身去背对着李青梧,语调十分冷静地说“我去找朱竹。”

    李青梧眨了下眼,像是茫然“朱竹你找他做什么”

    秋澈顿住步子,说“解毒。”

    “你不是喜欢他吗”秋澈垂眼,尽量语气平静道,“放心,不用担心他不喜欢你,就算他不愿意,我也有办法会让他愿意的”

    秋澈说这话时,心都在滴血。

    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她从不以自己的性别为耻辱,甚至最恶心那些高高在上、瞧不起女人的男人。

    可此刻,她看着李青梧这样痛苦她却只能站在旁边无能为力的样子

    第一次产生了这个近乎荒谬的想法。

    如果她是男人是不是哪怕和李青梧假戏真做,也可以毫无负担了呢

    可她偏偏是女人。

    她帮不到李青梧。

    秋澈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说,承认吧。

    说什么怕李青梧生气,其实就是她自己不愿意、也不想亲手把她送到别人手上。

    这不正常。

    她对李青梧的感情,不正常。

    秋澈甚至没有时间去回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下一刻,就被李青梧的话夺去了注意力。

    她听见李青梧有些不可置信地哑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秋澈立即道“那你喜欢的是谁”

    话音刚落,屋里的氛围便微妙地停滞住了。

    李青梧动了动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睫不停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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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她垂下眼,颓丧地靠坐了回去,压抑着呼吸,轻声道“算了。”

    她承认,她还是不敢说。

    秋澈的表情和反应都太冷静了,两次毒发,对方都是这种不冷不淡的模样。

    她看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会毒发,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事。

    这个时候表明心意,并不是最好的好时机。

    她还什么都没有,还不算到能和秋澈并肩而立的程度。

    再等一等。

    李青梧想。

    她用仅剩的那一丝理智,尽量冷静地思考着。

    然后疲惫地闭上眼,道

    “你出去吧。”

    宁愿自己扛着毒性,也不愿意说出那个人是谁

    难道是怕她真的去强迫别人来给她解毒

    秋澈心情复杂,形容不出心里的滋味。

    她觉得以李青梧这个性格,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

    按理说对方都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本该转头离开了。

    可最终秋澈还是没忍住,反而又上前一步,问出了口

    “你又要硬抗”

    李青梧深深喘了一口气,抬了抬眼皮,反问“你不忍心”

    秋澈紧紧盯着她。

    半晌,她低低“嗯”了一声,松开了身后握紧的拳头。

    李青梧靠在床边,对上她沉郁的眼神,一刹那间,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啪嗒崩断了。

    她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句“嗯”。

    迟钝地思索着,“嗯”。

    嗯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确实不忍心的意思吗

    良久。

    李青梧深吸一口气,说“那你过来。”

    秋澈迟疑地走了过去。

    顺着她的眼神示意,一低头,手就被她拉住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被李青梧带着,手掌放在她柔软的胸口时

    秋澈脑子嗡的一下,瞬间不会转了。

    她心跳都停了半拍,手僵在了那里。

    一时间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

    语气还有几分恼羞成怒“你你干什么”

    “不是不忍心吗”李青梧抬头看她,眼中水光潋滟,泪痣在此时更为她添了几分媚色。

    她微微喘着气,用了点力气,拉着秋澈的手不让对方抽开。

    李青梧低声说“既然心疼我那就帮帮我。”

    秋澈最终也确实没走成。

    日落西山之时,院子里姗姗来迟的陈回春看着紧闭的房门,挑挑眉,对门口沉默的两位下属乐呵呵道“看来是不需要老夫了”

    没人回他。

    屋内

    ,秋澈迟疑地问“是这样吗”

    她从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帮助女子,但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连上辈子稀里糊涂和李青梧一起的那一次,其实都没什么印象。

    她以为只是亲亲而已来着。

    但李青梧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两条修长白嫩的腿在放下来的床帘里抖得厉害,模糊的光线里,像一副旖旎美艳的画。

    秋澈额头落下几滴隐忍的汗珠来,但视线又不自觉挪到旁边去了。

    从刚刚起,她就注意到,即便情况再混乱,李青梧另一只手也始终藏在被子里。

    果不其然,趁着李青梧失神,她就从对方手里摸出一个即便蛊毒发作,也被她紧紧抓在手里、一直不肯松开的木雕小人。

    还不知道刻的是谁,五官尚且粗糙,但看得出来制作人手艺不精。

    秋澈就拿着木雕盘弄两下,低声问这是什么

    李青梧一开始不肯说。

    被她折腾狠了,才断断续续地回道“是礼物。”

    生辰礼物。

    她才刻了一半,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像是要毒发的样子。

    安全起见,立刻就回了府。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很准。

    秋澈默然,不说话了。

    她大概能猜到李青梧在想什么。

    因为秋澈钟爱木工,所以她想投其所好,亲手刻一个木雕送给秋澈。

    她把木雕放到一边,不敢再深思其中含义。

    如果李青梧是要给秋澈一种,她以女子之身仍然被李青梧喜欢着的假象,那么秋澈承认。

    她成功了。

    但若是能让这假象再维持得久一些,对方的所有谎言,她都可以全盘接受。

    混乱之中,被李青梧搂着脖子追着吻过来时,秋澈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身后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遮住了她们贴在一起的唇齿。

    也掩住了那些意乱情迷里的,伪装成假意的真心。

    秋澈想。

    她大概是疯了。

    李青梧也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