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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求
    太后傅怡珺出身显赫清贵,与秋家一样,曾是世家大族。

    十八年前,先皇征战多年落下病根去世,当时的太后还是贵妃,扶持十五岁的养子登基,自己垂帘听政。

    她在朝十五年间,朝政虽说不上清明,却也井井有条。

    因为专权摄政,再加上她年轻貌美,又并非是正统皇后出身,垂帘听政期间,太后被吐过无数唾沫星子。

    朝臣都在私下骂她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十五年后,三十岁的景轩帝联合丞相吴如生,在皇城玄阴门发动了一场悄无人知的宫变,从太后手中夺下了政治大权。

    史称,玄阴政变。

    这场政变寻常百姓不知道,在上流圈子中却人尽皆知,但知道此事的,也都三缄其口。

    之后的三年,大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朝野上下竟比太后在位期间还要腐败几分。

    皇帝急于求成,求贤若渴,一时却也找不到能用之人,于是就这样蹉跎了三年,直至今日。

    至于太后傅怡珺

    被夺权之后,皇帝便对外宣称她已经出宫修行,闭门谢客。

    至此三年,无人知道太后到底在何处清修。

    只有每年的皇帝寿宴或是大型宫宴,太后才会象征性地露个面,再匆匆离开。

    这次突然大张旗鼓地为太后办寿礼,也是秋澈没有想通过的事。

    上辈子这时候,她还是个听话的好女儿,虽然拒绝了父亲娶妻的意见,但还没有闹翻脸,而是每天诚惶诚恐地看父亲脸色过活。

    彼时她已经在翰林院勤勤恳恳上了一个月的值,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大夏律法有言,正六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朝会。

    那时也有这样一场宴会,也是这般大张旗鼓,邀请了诸多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一同前往。

    秋澈并不在列,她是被秋初冬逼着私下买了份请帖去的。

    仅仅因为他的宝贝儿子想在宫宴上赏美人。

    想到这里,秋澈冷哼一声。

    而这一次,她就算没收到请帖,却也有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

    上一世,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阴差阳错地和长公主李青梧滚在了一起。

    事后她才知道,那杯助兴的酒,原本按照秋家父子的计划,是要给秋哲的。

    可他光顾着赏美人,将酒杯弄混了,那酒最后被秋澈给喝了下去。

    她倒是清醒得早,将自己迅速收拾好了,但听见外面众多的脚步声,总不能抛下衣衫不整的李青梧就走。

    毕竟人家也是被她给糟蹋了。

    最后她怀里抱着个昏睡过去的长公主,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和景轩帝、皇后等众贵人,见了入职以来的第一面。

    那场面,当真是十分窒息。

    再后来,秋澈才在一次争吵中从秋初冬嘴里知道,李青梧原来也是被下了药的。

    秋家父子胆大包天,做了个极其恶劣的计划。

    他们准备了两杯酒,一杯给乐和公主,一杯给秋哲自己。

    再将秋澈支开,让秋哲和公主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秋哲承认自己是秋澈。

    这样皇帝即便不愿让公主嫁,可公主名节已毁,也不得不嫁。

    重活一世,若无意外,她这次不去的话,李青梧怕是真的要遭秋哲毒手了。

    哪怕不是为了还上辈子李青梧替她报仇的恩,秋澈也不忍让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成为秋家谋权的工具。

    所以此行,她必须去。

    她收拾东西回京前,路过隔壁院子,脚步一顿,还是让玉明上前敲了敲门。

    这一次无人应答。

    秋澈伸手微微一推,那小院的大门就吱呀响了一声,露出院中雅致落拓的石桌摆设。

    原来不知何时,早已人去楼空。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

    李式坐于案首,勃然大怒“乐和你非要让朕寒心是吗”

    李青梧跪在脚下铺满金砖的宫殿上,垂眸温声重复道“乐和心慕秋公子,心意已决,无可更改。望父皇成全。”

    “朕让你去甘雨寺,是让你去反省的不是让你去和情郎调情的”

    李式霍然起身,一个杯子摔过去,破口骂道,“朕不计较你与他走得近也就罢了,你竟还敢再提起赐婚之事,真是冥顽不灵”

    “朕明日宴会上为你选来的好儿郎有大把大把,哪一个不比他出身显赫”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跟朕唱反调是吗”

    李青梧被他掷来的杯子砸中了额头,顿时流下一片殷红血迹。

    角落里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福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喊人来包扎,又看了眼正在盛怒的帝王。

    随即怜悯地扫了下跪在地上的人影,还是退了回去。

    李青梧微微颤了下长长的眼睫,仍旧跪得笔直,声音温吞却字字清晰“父皇恕罪,青梧并非存心与父皇作对,实在是情窦初开难自禁”

    她闭眼磕了一个响头,又重复道“求父皇成全。”

    李式喘着粗气,平复片刻,满眼失望地看向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青梧没有抬头,伏在地上,感受着额头的血流一点点向下流动。

    如隔靴搔痒,似万蚁噬心。

    她想,从前从前是怎样的呢

    大概是乖顺、懂事、说一不二。

    正因为如此,李式才能对她满意,她才能顺顺利利地长到如今,长成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可经年累月的习惯性服从,让她的魂魄早已腐朽,变得麻木不堪。

    从前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如隔着烟雾一般,不甚清晰。

    而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她仿佛忽然听见了耳边人间烟火的嘈杂声。

    好像水中无根的浮萍,一瞬间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那时,才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不求,不争,是从没有过想要之物。

    而今她忽然厌倦了这日复一日的繁琐规矩,厌倦了按部就班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

    她忽然想要求一求,想要争一争。

    想要不按李式给她选的路来走一走。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李式的决定,也是第一次如此坚定自己的选择。

    李式越反对,她越坚定。

    她隐约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了。

    若错过,她这辈子就再难改变什么。

    寻个李式满意的驸马,嫁人,争吵,看他纳妾,在宅院中和一群女人争斗夫君的宠爱,怀孕生子,相夫教子老去,然后死亡。

    那样的生活,她不想要。

    可如今,只是求一场赐婚都如此艰难。

    李青梧恍惚间想起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庞,在心中苦笑,心想。

    她这个荣宠无限的长公主,当真是名不副实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正僵持间,一个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传。”

    “是。”

    “来的正好,”李式说着,又提起几分气来,指着李青梧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知书达理,我看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后端庄地行了个礼“陛下息怒,是臣妾管教不严,这就将她带回去,好好说教一番。”

    李式点头,冷笑“你最好是。”

    李青梧跪得笔直的身体一僵。

    皇后仿佛毫无所觉,又行了一礼,面向李青梧,道“起来吧,跟本宫回去。”

    李青梧默了默,见首座的帝王沉默不言,也不再逗留,掀起宫裙起身,跟在皇后身后离开了。

    李式慢慢平静下来,猛灌了一口茶,冷着脸批折子。

    福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添茶,道“陛下,奴才看长公主殿下既然如此坚持,想必也是情根深种,为何陛下如此反对何不干脆全了她一片痴心呢”

    “你懂什么,”李式不满道,“朕养她养了十几年,难道就是让她去嫁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的”

    福子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副懊悔模样“陛下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全为了殿下考虑是奴才多嘴了。”

    李式这次只哼了一声,没接话。

    “跪下。”

    “”

    李青梧无言,掀起裙摆,沉默地跪了下来。

    凤仪宫中的宫人都见怪不怪,来往时目不斜视。

    皇后倚在座椅上,捏着茶杯,淡漠道“说吧,你为何非得嫁那秋家庶子”

    李青梧低了低头“儿臣儿臣心悦他。”

    “呵果真是从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皇后冷冷道,“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辞,你堂堂公主,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来,真是不知羞耻。”

    李青梧默然闭嘴。

    “陛下要你嫁谁你就嫁谁,还轮得到你来选择了”皇后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你既已经成了我的女儿,婚事就该听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我不管你心悦谁,陛下此次已经邀约众多公子小姐前来赴宴,为的就是替你选驸马,不可能会收回成令。”

    她抬眼一扫,道,“明日宴会上,记得把你额头上的伤口给本宫遮好了。”

    “”

    “说话啊,出去祈福一个月,便连话都不会答了难不成哑巴了”

    李青梧郁郁地呼出一口气,闷声道,“是。”

    皇后这才满意,起身经过她身侧,正红色的宫袍衣摆带起一阵微风。

    她轻飘飘道“至于宴会之前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陛下眼里,可容不得一个不听话的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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