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霄这日起,便直接住在了岑家,他从前住的地方当然比这整个岑家的宅子都要大一些,自己的一应用品当然都是最好的,从别处千里迢迢运来的。
不过既然他是来治病的,当然也不可能要求这么多,只要能住就行。
因此,他答应下来之后,便有下人很是迅速地开始打扫布置起来,并且直接去城中购置适合的家具用品一类,仅仅只是半天的功夫,那个屋子就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了。
岑霜看着这些人如此利落地来来回回,心里有些惊讶,这应家可真是有钱啊,买来的东西都是城里最贵的,要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她估计这些人都想要直接从别处运来。
她倒没有觉得这人是在嫌弃他们家,只看这些人理所应当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此,而且他们自己愿意出钱买,自然也不关她的事情。
因此,只是瞧了几眼之后,她便再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专心跟着二祖父,一同治疗这个病患。
方玉成查看完他的情况之后,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两天,他便是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来,每日用药浸泡自己的伤腿,以恢复他左腿的活力。
毕竟这些年来,他的左腿一直都是如此,长久下来,肯定不如往昔,因此才需要用药来刺激他的情况。
应霄也很是听从医嘱,每日都按照他的说法浸泡伤腿。
而最开始时候,他的左腿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感觉得到一些热气而已。
不过如此试过两三回之后,他便能慢慢感觉出自己左腿上,开始缓慢出现了一些变化,自己腿上的灵活度似乎变高了些,也慢慢能感受到偶尔有一些细微的刺痛感,不过并不是很强烈。
这与他平日里的情况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毕竟从前他总是强撑着,能自己走的一小段路,也要自己走,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弱点来。
但是这样一来,走起路来的时候,他便总是能感受到腿上难以忽视的痛感,不过时间久了之后,这种痛楚也就慢慢消失了。
而如今,他又终于感受到了曾经的那种感受。
他依旧沉默地听着方玉成的嘱咐,看着他带着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在自己的身边来来去去。
偶尔,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方大夫,这位是您的徒弟吗”
因为这几天,岑霜也跟着方玉成,一同来查看他的情况,并且还很是认真地以纸笔记录着什么,看那模样都很是认真的样子。
而且两人聊起用药以及后续治疗的情况时,这小姑娘都能和方玉成讨论得有来有回的,说话做事都很是老成,医术似乎也不错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方玉成闻言,倒是难得愣了愣,然后转头看向岑霜。
“嗯”他沉吟片刻,然后说,“虽然我是教了小霜些东西,不过她本就聪慧,我教的也不算多,要是说徒弟的话,我倒是
也愿意收下她。”
之后,他却又直接说道,“不过,还是算了吧。”
应霄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大夫明明对这个孩子很满意,却又不愿意当这个师父。
一旁的岑霜闻言,脸上立时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她才笑着对眼前的人说到,“应公子,我祖父和二祖父可是师兄弟呢,要是二祖父收下我的话,那他岂不是凭白矮一辈了。”
应霄这才反应过来,先是尴尬了一瞬,然后带着笑意看着眼前两人,“原来如此,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才刚来岑家没多久,只知道方玉成如今借宿在岑家,与岑良估计是认识的,却不太清楚他们俩的关系,如今一听,自然就明白了。
“而且,小霜的本事也不差,我们二人也不算是单纯的师生教学的关系,”或许是应霄给他的印象不错,方玉成难得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可以说,我们俩人也可以互相交流吧。”
毕竟小霜最大的短处,就是见识得东西少了些,这也不怪她,毕竟她年纪不大,也不像是他那样,四处游历,又跟着师父到处为人治病,所以见过的病例也多。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方玉成想着,要是小霜像是自己这样,跟着师父四处跑,后来又自己四方游历,如此经验积攒下来,本事不会比他弱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何,小霜有着些奇异的天赋和直觉,能够最快地找准最适合病患的药,并且只要治疗过一次之后,日后便能直接熟练地举一反三,无论这种病情如何变化,症状不同,她都能精准地认出来。
这样的能力可真是厉害,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着这一点。
因而这会儿吹起小霜的时候,他也是毫不心虚,甚至还很是自豪的样子。
虽然这孩子是岑师弟的孙女,不过毕竟是经过了自己的教导,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医术水平不弱于自己的孩子长成,他自然高兴。
一旁的应霄听着,忍不住向岑霜投去诧异的目光。
他先前只是以为这孩子聪明了些,可是如今这么一听,他才发觉,这倒是个难得的厉害人物啊。
应霄这会儿并不觉得方玉成是因为喜爱这个孩子,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大夸特夸,把人夸到天上去。
因为仅仅只是这些天的相处,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位方大夫其实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平日里不说话倒还好,一旦认真说起话来,有时话里话外都其实是在暗讽他来着。
当然,他会这么说,也只是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大夫,见不得这个病患如此不爱惜身体,明明知道自己的腿留下了后遗症,其实最好不应该自己尝试走路,而是最好连出行的时候都坐在轮椅上,或者是坐轿上,如此才不会让自己的伤腿变得更严重。
因此,方玉成熟练答应了要给他治疗,但是在知道他先前的做法之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开口说了他。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也看得出,这位方大夫的本事不差,不过
平日里很是寡言,说话不多,今日还是难得如此滔滔不绝地和自己说起眼前这个小姑娘来。
因此,他看着岑霜的目光都温和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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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今方大夫是在这儿为他治病,但是他也已经听说了,要不是自己一行人来得及时的话,他早就已经打包回程了。
而人要是走了,日后可就不好找了,毕竟对方似乎常常居住在西南边的偏僻林子里,本就不好找,要是万一碰上对方有事离开,那就更难说了。
而如今,既然方大夫这么说的话,那么也就说明,这个小姑娘要是顺利的话,等她长成,说不定又是另一个厉害的方大夫。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从医的束缚并不是很大,从前也有一些厉害的女大夫,在乡间很有名望,甚至厉害到被当地的长官请去治病。
而像是岑霜这样,很有潜力的大夫,并且眼看着或许是久居在越城,这样的人若是真成了一位厉害的大夫,日后家中若是有什么亲友患病,找不着合适的人,那想要请她来,便不是一件难事了,起码人总是比方大夫好找多了。
因此,他难得将分了几分关注到岑霜的身上,应霄也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真能像是方大夫所说,日后的本事不下于他。
岑霜注意到了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过她向来不在乎这些。
只是听着二祖父如此夸赞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她忍不住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才让他终于停下话头来。
岑霜这会儿倒是忍不住想起一件事来,然后看着应霄,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问一问。
应霄见她这样子,便直接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见他如此淡定的样子,岑霜既直接问了,“应公子,你之前说自己是年少时跌落山崖,腿上才受了伤的,不过你们家出行爬山的话,怎么会让你遇上这样的意外”
关于这一点,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这两天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应家在北边有多豪富了,但是想一想,这样的人家,带着自家的大少爷外出踏青,跟随的人肯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啊,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人跌落山崖呢
这简直是极大的失职了吧,难道没有人会看着吗
就算是她和祖父去山上玩,就算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往太危险的地方跑,祖父都还是会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呢。
听她这么一问,应霄的表情未变,但是岑霜却敏锐地觉得,对方好像有些不太高兴,正当她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冒犯了对方的时候,他开口了。
“啊,那是因为,我当时不是自己意外跌下去的,而是别人推下去的。”
这话一说,岑霜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些惊诧之色,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问出了点家族秘闻吗
她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不过应霄见她这样子,态度却依然很是自然。
“其实现在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然后他看了看眼
前的小姑娘,竟是难得来了些谈兴,“所以你要不要猜一猜,当时是谁将我推下去的”
岑霜被这么一问,也被问住了,她顺着对方的问题,直接想了下去。
是啊,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难道是家里的其他叔叔伯伯吗还是说是家里的下人恶意报复
她有些为难,毕竟自己并不是很了解应家的情况,只是听二祖父简单说过而已。
见到岑霜神色纠结的样子,应霄倒是笑了,他的神情看上去也很是轻松的样子,毫无阴霾,似乎并不怨恨这个让自己的左腿伤残的人。
岑霜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没能想出来,便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
在她身边的方玉成,原本正拿着那些采买来的药,放在手心仔细查看,如今听了两人的对话,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想,是应公子的父亲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岑霜忍不住转头看向二祖父,却见他说出这话之后,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倒是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
不会吧,难道真的会是应公子的亲爹做出这种事情吗
可是对方到底图什么啊,难道这儿子还能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就算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动手杀人吧
而且要是猜错了的话,这么说岂不是很冒犯应公子
她有些担忧地又扭头看向应霄,却见对方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笑。
“方大夫为什么这么猜,是知道什么内情吗还是说其实您是随口一猜的吗”
方玉成被这么质疑,也很是平静地回复,“内情我却是不知道的。”
毕竟他本来认识的人也不多,哪里会有人和他说这些八卦的事情呢。
不过,他从前毕竟是听说过一些事情的,因此,他只是根据自己听说过的事情,随口猜测一下而已。
“我虽然不清楚这些,但是我倒是知道,你当初摔断腿之后,确实广邀了天下名医,这些事情也闹得很大,众人都知晓,不过大家当时只是猜测,或许是应家家中之人起了些心思。”
当然,很多猜测的,其实都是应家的其他人,比如说,应家的那些分支家族,那些族人们要是看不惯主家,说不得就会起些坏心思,想要害死主脉当时唯一的孩子。
“不过,在那件事情之后,我倒是听说,应公子的父亲因病去世了。”
这件事情并不很为人所知,毕竟应公子的父亲仅仅只是一个赘婿而已,最多不过是那张脸好看了些,本事倒是没有的。
因而,旁人其实并不清楚这人的情况,最多不过是嘴上羡慕两句,这人简直是待遇最好的赘婿了。
要是应家小姐当时选的是他们就好了,他们肯定也能做的更好。
一般这个时候,旁人便会嘲笑这人,也不看看他自己那张脸,这辈子估计都是没有可能的了。
当时这人因病离世之后,旁人也只是听说,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受了如此大的伤,所以那
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自己本身的身体水平又不是很好,如此吹了冷风之后,谁都没有料到他那么快就没了。
这个理由也很能说服大家,所以当时听闻这件事情的人,也最多只是感慨两句,这人实在是没有这个命啊,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看来啊,这人命中注定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好运了。
如此之后,旁人便不再关注他,转而关注起,那位应家小姐如今失了夫婿,是不是还准备继续招赘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可也想上去试一试呢,看看应家大小姐能不能看中自己呢
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估计是没这么本事了,但是要是自己真的瞎猫撞上死耗子,被应小姐看中了呢,自己可就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这些人在和旁人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忍不住高谈阔论起来,然后又是被别人讥讽了一番。
方玉成当时只是路过茶馆,在里边顺道听了一耳朵而已。
“我想,您父亲应当不是因病去世的,而是因为被家中发现,他才是那个谋害你的人,所以”
他并没有将话直接说完,一旁很是认真地听着八卦的岑霜,这会儿的精神头却是很足。
哇,难道真的是亲爹想要害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有道理啊,毕竟当时这个应公子的亲爹及时生病了,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应家已经请来了很多厉害的大夫为应霄治病,前前后后可来了不少人。
既然府上一直都有大夫,怎么会让人这么简单,就因为风寒去世了呢
而且,岑霜想了想,她还没见过因为太过担心自己的儿子,自己倒是先因病倒下的父亲。
毕竟这个年代的人,膝下的孩子不少,因此对于孩子,他们也不是那么重视,更何况是一个男人,竟会如此担心自己的儿子
要说是母亲的话,她或许还会更信一些。
听了方玉成的一番话,应霄这会儿脸上倒是没有笑意了,氛围凝滞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说,“方大夫可真是厉害,仅仅凭这些传言,便猜对了。”
他直接出口,肯定了方玉成的话。
被他这么一说,岑霜也总算是解了自己心头的一桩疑惑,既然想要害应公子的真是他的亲爹,那么这样的话,对方能找到合适的实际,避过其他人的眼睛,将他推下去,也就正常了。
不过,她还是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亲爹想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就算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至于这么做吧
她心里好奇,但并没有贸然直接开口问,毕竟这还是太过失礼了,先前她不清楚这些事情,直接问出来,还能说是她不知道,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再问的话,那就不好了。
方玉成被这么肯定之后,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种父害子的事情,其实算不得多耸人听闻。
他从前四处游历行医的时候,可见过不少
人伦惨剧,只能说,有些父母并不是父母,有些儿女,也算不得合格的儿女。
见得多了,他也就不像是最开始那样,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诧,难以接受了。
见眼前两人都不开口,应霄也知道了他们的意思,是不想要揭自己的短。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如今其实已经并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而且,这事本就不是他的错,而是旁人的错,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呢
因此,他自己倒是很坦然自若地继续说,“或许你们会觉得,虎毒不食子,为什么他会下手想要害我”
“不过方大夫倒是说错了一点,他并不是自己亲自上手推的我,最开始明面上查出来的,也只是他在外边养的那个女人,买通了旁人,混进了我应家,在那日将我推下去的。”
“认真说来,做下这一系列事情的人,其实是他外边的那个女人而已,他最多只能算是假装没看见,通融了将买通的人放了进来而已。”
所以,最开始查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也只是一副故作惊诧的样子,被人拆穿之后,依然能扑到母亲面前为自己辩解,自己那时候只是被那女人蒙骗了,自己真的没有想害应霄的意思,毕竟这可也是自己的儿子啊
谁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呢
想到这里,应霄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在嘲笑那个人一样。
是啊,谁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呢
但是这世上的事,哪能如此肯定呢
岑霜见他这样平静地诉说着,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不过应霄却依然继续说着。
“那女人被抓住之后,也只是说,自己见不得自己情郎的儿子活得这么好,自己怀了孩子,却只能将儿子养在外边,过得还不如他们家的下人孩子。”
他哼笑了一声,语气很是嘲讽。
“不过那女人还是不够聪明,她还真以为,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下手做的,跟情郎毫无关系呢。”
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很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