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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回家的路
    宁时雪彻底陷入昏迷,他头上还在流血,侧颊被衬得冰冷苍白,血淌到他眼睫上,又淌到他眼窝里,跟眼泪一起没入发鬓。

    救援人员过来给他挂上血袋,又换掉沾血的纱布,宁时雪的呼吸已经很微弱。

    谢照洲肩膀也在流血,现在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浑身的血好像都凉了,双手都在颤抖,直到摸到宁时雪的心脏仍然在跳动。

    深冬海上太冷了,他捂着宁时雪的脸颊,低头去亲他冰凉的嘴唇,擦掉淌到他眼睫上的血,恍惚觉得自己曾经这么做过。

    他喉咙灼烧似的酸痛,手指冻到发僵,从大衣兜里拿出那个黑色耳钉,又给他戴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忍不住。

    救援队出动了直升机,很快就将人送到医院,情况却仍然不太乐观。

    宁时雪跟贡布让摔到车顶时,尽管宁时雪在搏斗中将自己跟贡布让换了位置,这反应速度几乎是顶级的,贡布让后背撞到车顶,替他挡了冲击,但毕竟是摔下去,而且贡布让又按住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他现在颅内出血严重。

    医生建议立刻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风险很大,宁时雪身体又差到了极点,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下手术台。

    谢照洲手指仍然在颤抖,却没有犹豫,马上签了手术同意书。

    谢照洲肩膀上的枪伤没有伤到要害,但也必须尽快做手术取出子弹,他双手都是宁时雪身上的血,站在手术室外不动,宋离劝不动他,直到贺霖赶过来才硬将人带走。

    谢孟远跟谢寒舟,还有游轮上的绑匪也都被带到了医院,贡布让伤得最严重,他身上挨了好几颗子弹,又被宁时雪划出深可见骨的刀伤,小腹都被踹得满是淤血,多处脏器破裂,甚至颅骨骨折,在昏迷中不停地吐血。

    其余绑匪也都受伤惨烈,警方暂时没法问话,只能等手术结束。

    谢照洲包扎好伤口,就又等在手术室外,宁时雪颅内淤血的位置很不好,这场手术格外漫长,他生命指标一度降到相当低,谢照洲整个晚上收到三次病危通知书。

    直到凌晨,手术才终于结束,宁时雪人还没醒,又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他肤色苍白憔悴,眼尾还是红的,戴着氧气面罩,胸口起伏很微弱,手臂被子弹燎伤了,手腕太瘦,青色的血管都显得突兀。

    谢照洲扶着肩膀,坐在病床前握住他的手,贺霖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

    贺霖只好先出去见警察。

    带走谢摇摇的那个老师已经被找到了,宋离将人交给了警方。

    她痛哭流涕,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的孩子跟谢摇摇一样大,贡布让持枪威胁她,要是她不带谢摇摇出去,就不能再见到她的孩子。

    除此之外,宋离还查到她的丈夫这半年突然开始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撑,就是她的女儿。

    但问题在于,她丈夫

    去的地下赌场,最后查出来是贡布让的手下开的。

    谢孟远极有可能是故意让她丈夫染上赌瘾,为了这场绑架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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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孟远仍然在抢救中,但贡布让的手下已经承认了,这是谢孟远惯用的伎俩。

    他觉得人被逼到极点,才能死心塌地去替他做事,他知道自己是恶人,也相信世上有好人,就是有那种宁愿牺牲自己的孩子,都不会去伤害别人的好人。

    所以他得逼她一把,让她陷入绝境,让这个孩子重要到她会不顾一切。

    当然,他也没有把赌注都压在她身上,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有很多个,多到谢摇摇出生之前,甚至谢遂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最后用不到也没关系,总要有牺牲品的。

    他不在乎她被抓,所以也不在乎有没有监控,只要她将谢摇摇抱出去就行。

    反正她就算被抓,为了她的孩子,也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贡布让的手下做事很干净,必要时甚至会替雇主顶罪,罪名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贺霖简直后背发凉,这么多年都被这样的人盯着,他想不到该有多痛苦。

    宋离去跟谢照洲汇报,谢照洲身上还穿着那件带血的大衣,他握住宁时雪的手亲了亲,才起身去跟警方交接,将游轮上发生的事大致说清,然后又回到了病房。

    医生说做完开颅手术,半个月内人应该就会醒了,再不醒就很难说。

    谢照洲几乎不吃不喝地在病房外守了好几天,贺霖实在看不下去,劝他去睡一觉,谢照洲垂下眼睫,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他怕黑,胆子很小的,睁开眼见不到我,肯定会害怕。”

    “”贺霖张了张嘴,最终说没出口。

    现在说这个很不合时宜。

    宁时雪不但救下谢摇摇,甚至连贡布让都能打得过,怎么可能胆小怕黑。

    谢照洲脑中却都是那双泛红流泪的眼,攥着他的几根指头,哽咽委屈地跟他说“哥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个地方好黑。”

    “那你也得去换个衣服吧,”贺霖没办法,“你这样我都嫌弃,怎么去见他”

    谢照洲喉结动了动,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身上的黑色大衣也很脏,他眼窝格外深,整个人有种形销骨立的狼狈。

    确实不能这样去见宁时雪。

    谢照洲让老管家过来陪着宁时雪,才开车回家,洗掉身上的血,又换了身衣服。

    他推开宁时雪的卧室门,宁时雪床头放着他给他的饼干盒,然后床上放着只谢摇摇那么大的小熊,谢照洲没见过这只小熊,还以为是宁时雪拍戏时买的。

    他走过去,将小熊抱起来,才发现小熊肚皮上被缝了个兜兜,里头还有张纸条。

    谢照洲将纸条拿出来展开,眼神突然一怔。

    纸条正面写着,给谢洲洲的小熊,背面写着,新年快乐,你可能不知道,全世界我都最爱你,把我放在你的兜兜里吧。

    谢照洲又

    开车去医院,他带上了这只小熊,然后在去医院的路上,给宁时雪买了件一模一样的白色羽绒服。

    晚上雪下得很大,他抱着小熊和羽绒服,从停车场往医院走,肩头大衣都是积雪。

    医生不让患者家属整天待在重症监护室,他就待在医院走廊。

    唐鹤安跟燕停也过来看宁时雪,他们赶到时,谢照洲跟贺霖都在病房外。

    谢照洲怀里抱着小熊和羽绒服,他坐在走廊长椅上,唐鹤安本来想去跟他打招呼。

    但还没靠近,就见谢照洲眼眶通红,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贺爸爸跟娃综导演都来过,季宵的舅父舅母也带着他来过。

    眼看半个月了,宁时雪始终没醒。

    老管家每天晚上都会带谢摇摇过来一趟,尽管老管家告诉他,就算宝宝现在醒了也不能吃,但谢摇摇还是坚持给宝宝带饭饭。

    换成他睡这么久,睁开眼肯定会很饿,何况宝宝是小猪变的。

    宁时雪昏昏沉沉的,眼皮也很沉,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到有人在往他身上插管子,仪器冰冷的滴滴声让他心脏痉挛紧缩。

    他浑身都很冷,抬起头发现夜幕深沉,还在下雪,他蹲在雪地里,头顶上烟花簌簌绽开,旁边都是冰灯。

    雪地上有脚步声走过来,那个人朝他伸出手,嗓音低沉又温柔,问他“谁家的宝宝,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他也伸出手,但还没握到,就又回到了那个孤儿院。

    晚上外面也在下雪,他光着脚跑到走廊,小脸累得通红,怀里抱着饼干盒,心想他什么时候能变成小海獭呢

    壁灯底下,院长奶奶却摸着他的头,眼尾的皱纹都很温柔,跟他说“去了联邦就会好的,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他的眼睛还在流血,想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太疼了,那个地方很多人都在欺负我。

    周围的一切都在抖来抖去,她的身影也消失了,他只能一个人往前走。

    然后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不要哭。”

    “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待在这儿吗”宁时雪听到自己问他。

    对方却沉默下来,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低声说“你走吧,外面有很多星星。”

    他只能继续往前走,浑身都很疼,无尽的黑夜和数不清的怪物,他都忘了自己走过多少个世界,手臂不停地往下淌血,在身后拖出一道很长的血痕。

    他终于走累了,抬起头群星璀璨,他好像走到了银河深处,星河的另一头,院长奶奶在对他招手,他眼眶几乎瞬间红了,想朝她跑过去,跟她说等等我,带我一起走吧。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问他,“你走了,那个人怎么办呢”

    “以后都会好的,”宁时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喃喃开口,“还会有人对他好的。”

    但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

    “没有你就不会好。你不想见他吗他给你买了新衣服。”

    奶奶又走了,群星深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怔怔的,突然看到有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来,他问他,“你是谁”

    “哥哥,”小男孩浑身都软乎乎的,也问他,“你喜欢星星吗”

    说完,他往身后指了一下,群星蜿蜒成河。

    “那是什么”宁时雪又问。

    小男孩跟他说“是回家的路。”

    漆黑的夜幕都被照亮了,很多很多星星聚拢在一起,宁时雪还没再开口,那个小男孩也变成了一颗小星星。

    他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谢照洲深夜仍然守在病床旁边,他望着宁时雪的脸,突然发现他睫毛颤了颤。

    他怔了下,按下床头铃,然后哑着嗓子去叫医生,但医生还没来,宁时雪就已经睁开眼。

    宁时雪戴着氧气罩,看到他鬓边多出来的几根白发,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