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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二合一
    秦晏离开后,江迟把地上的骰盅捡起来,摇晃着自己玩了会儿骰子。

    十分钟后,江迟刚想给秦晏打个电话,问问他去哪儿了,却忽然想起来洪子宵出去有半个多小时了。

    江迟手指一动,先把电话给洪子宵拨了过去。

    几声等待音后,话筒里响起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夜店里隐约喧闹,人声嘈杂,也不知洪子宵是不是没听见。

    江迟额角微挑。

    半个小时还没回来,怎么都不大对劲。

    江迟拿起手机,出门去找洪子宵。

    到前台问了营销经理,经理告诉江迟,姓洪的那位先生想买的烟这没有,就出门买烟了。

    服务生告诉江迟“酒吧后巷有条近路,穿过去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洪先生多半是去那里了。”

    江迟点点头,穿过灯红酒绿的舞池,从存包处取了大衣,撑着伞,绕到后巷往便利店走。

    大雪簌簌往下落,已经没到小腿,每一步走得都很费劲。

    江迟真是想不明白,这么大的雪,洪子宵和秦晏为什么非得出来买东西。

    哈市的雪夜异常寒冷,是能冻死人那种冷。据说经常有酒蒙子喝多了半夜不回家,倒在地上把手脚冻坏死或者冻掉的。

    洪子宵虽然没喝几口酒,但谁知道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万一真摔在哪片雪地里,有个什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江迟记挂着洪子宵,不由加快了脚步。

    后巷极为狭长,隐隐能看到路口便利店灯牌的光。

    大雪簌簌落下,天地间一片寂然。

    江迟往前走了十几米,还没转出巷口,就听到了几声叫骂。

    北风呼啸,江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洪子宵的声音。

    真是毫无意外,洪子宵每次去夜店,不和谁起争执才奇怪。

    江迟撑着伞,快步向喧嚣处走去。

    便利店对面,洪子宵站在屋檐下,和一群人不远不近的对峙着。

    对面站有六个男青年,都二、三十岁上下,为首的还穿着个白貂,显得虎背熊腰,远远望过去像个北极大白熊,座山雕似的杵在洪子宵面前。

    江迟赶到的时候,洪子宵正指着那个人骂。

    “煞笔,你他妈的穷疯了你,偷老子的伞,给我”

    江迟看向大白熊,只见他左胳膊下夹着个皮包,右手撑着把黑伞。

    大白熊吵雪地里吐了口唾沫,醉醺醺地吆喝“你说伞是你的就是你的,谁看见是你的”

    江迟一看大白熊摇晃着脖子,拿下巴看洪子宵,就预感到洪子宵要炸。

    毫无意外,洪子宵果然炸了。

    洪子宵上前一步,一把薅起大白熊脖领子,喝到“伞不伞的无所谓,你叫我一声爹,伞我送你了。”

    对面几个人登时大怒,围在洪子宵面前,推推搡搡起来。

    每个人都在说话,只是都骂骂咧咧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其中一个人指着洪子宵骂道“赶紧滚啊,别逼老子揍你,我们熊哥说了,没人能证明伞是你的赶紧滚”

    说完狠狠一推洪子宵。

    雪天路滑,洪子宵倒退几步,脚下一绊难以维持平衡,好险没摔倒。

    正在洪子宵踉跄之际,身后一人稳稳扶住了他。

    江迟单手托住洪子宵,看向对面的一群人“我能证明这伞是他的。”

    洪子宵猛地回过头,惊喜地叫了一声“迟哥”

    江迟轻笑一声,俊朗的眉眼中盛满笑意“这时候叫迟哥了”

    洪子宵拽着江迟胳膊“迟哥,这些人抢我伞,还骂我,揍他们”

    江迟没太多表情,就这样站在风雪中。

    虽然只有一个人,却令人不敢小觑。

    江迟气场极强,比烈烈朔风更为凛冽,眉眼间一片漠然,比素白的雪花更冷,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熊哥穿着身貂皮大衣,也不知是衣服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只和江迟对视了一眼,居然就在大雪天里冒了一头热汗,连酒都醒了大半。

    江迟眼神落在熊哥脸上,淡淡道“把伞还他。”

    熊哥不想还伞。

    雪这么大,没了伞,他的貂皮大衣肯定要被淋湿了。

    他去便利店本来就是去买伞的,结果店员说卖没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门边放着把折叠伞,就顺手拿了起来,谁料刚走出门就被发现了。

    他们一群人刚散了酒局,各个满身酒气咋咋呼呼的,一般人遇上他们,被撞一下或者抢了出租车,也都只能默默吃下哑巴亏,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这次竟然踢到了铁板。

    熊哥清了清嗓,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买的伞。”

    洪子宵大骂道“操,你他妈怎么张嘴就来”

    江迟手腕一动,撑在头顶的伞轻轻一晃。

    再撑起来时,伞面已经没了积雪,露出原本的黑色伞布。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收伞、抖雪、撑伞的动作。

    这一手实在漂亮,变戏法似得看呆了众人。

    江迟将露出伞面轻轻一转,面向众人,问道“你从哪儿买的,能和我的伞一样”

    熊哥还欲狡辩。

    江迟往前走了半步,压迫感十足。

    熊哥下意识后退一步,退完又挂不住脸,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兄弟。

    一把伞而已,大过年的,谁也不想为这点小事较真。

    江迟个子很高,一瞧就是练家子,通身气派不像普通人,熊哥寻思这人保不齐是那个大老板家的孩子,真打伤了也是惹事。

    熊哥收了伞,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弟“可能是我拿错了,虎子,你给这两位小哥送过去,相逢就是缘分,都是朋友,不至

    于伤了和气。”

    虎子接过伞,吊着膀子朝江迟走过来。

    离近了,江迟才闻到这人身上满身酒气。

    原来是一帮人刚散了酒局,顶着醉意上头闹事。

    虎子拿着伞一伸胳膊。

    洪子宵抬手去接,也不知是虎子是真喝多了还是真虎,手一晃,居然把伞扔在了地上。

    就跟慢动作一样,江迟眼看着折叠伞从两人手边坠下去。

    啪地一声掉进雪地里。

    看到那把伞掉落的刹那,江迟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完蛋。

    洪子宵早就压着火了,见状火冒三丈,一脚把雪里的伞踢飞,下一秒,沙包大的拳头就已经到了虎子的脸上。

    这一拳又快又狠,砸在了虎子面门上,

    虎子被打得摔进雪里,滑出好远才停下。

    熊哥那边的几人看到这一幕,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叫骂声。

    “我草”“妈了个的”“操,揍他”

    接下来,是一场乱战。

    这是江迟第一次和洪子宵一起打架,可二人极为默契。

    在洪子宵踹飞虎子的瞬间,两个人就摆开架势,背靠着背互为后盾,仿佛他们已经一起打过很多架一样。

    江迟收了伞一挥,随机甩在一人面门上。

    打这种群架,绝对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高级和体面,今夜雪下的很深,踩一脚陷进去大半条腿,及膝的积雪特别碍事,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滚在雪里。

    江迟抬腿踹开一人,才要起身,就被另一人扑倒在地,摔进雪里。

    他抬掌在对方下颌一推,还为来得及施力,那人就被人从后面勒着脖子掀开。

    江迟看到那人脖领上素白的手,和手指所卡的位置,不用抬眼就知道来者是谁。

    当然是他聪明无双的唯一弟子

    秦晏

    江迟仰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张冷峻的脸。

    秦晏一脸无语:“江迟,我就知道是你。”

    他买完东西回来,大老远就看见有人在打架。

    依秦晏的性格,就是有人当街杀人,他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直到他看见其中一人,抬起长腿把对方踹出五六米远。

    这么大的力气,不是江迟还能是谁

    霎时间,秦晏就想起了在林家寿宴,江迟踹飞银毛那惊天动地的一脚。

    秦晏立即往这边跑。

    跑过来一看,还真是江迟和洪子宵。

    秦晏从没打过架,抬起手才发现手腕上还套着个袋子,实在影响发挥。

    江迟利索地翻身,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小心”

    秦晏扶了江迟一把,问“能不能别打了”

    江迟扫了一眼战场“这我说了不算,场面没法控制”

    现场异常混乱,每个人从雪地里摸爬滚打,俱是一身湿漉漉的泥雪,看起来好不狼狈。

    洪子宵被三个人按在雪里,江迟甩开一人,把地上的洪子宵拽了起来。

    秦晏站在整个战场最中央,但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了他。

    每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都不同。

    江迟往那一站,给人的感觉是很能打,而秦晏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就是三个字

    赔不起。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贵。

    这边打得都难舍难分,你死我活,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招惹秦晏。

    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要不是江迟刚才还跟秦晏说话,秦晏都该以为他们看不到自己了。

    江迟再一次把洪子宵从地上拉起来“不打了,季瑜来了。”

    洪子宵这才注意到秦晏,还抽空朝秦晏挥了挥手。

    秦晏“”

    秦晏越过混乱的战场,朝江迟他们二人走去,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弟。

    根据脚感猜测,秦晏大概是踩到了对方脚踝。

    小弟吃痛,闷哼一声。

    “对不起。”秦晏抬起鞋尖,小心地把那人往边上踢了踢“你有点挡路,麻烦收收腿。”

    小弟“”

    与此同时,一个人鬼鬼祟祟,从江迟身后包抄过去。

    一抹寒光一晃而过。

    秦晏怔忪半秒,喊了一声“江迟他有刀”

    江迟扯开身上的一个小混混,遽然侧身闪避,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

    那人突然被人钳制,立即举起折叠刀,朝江迟肩膀捅去。

    “江迟”

    秦晏大步上前,下意识抬掌去去抓刀锋。

    电光石火间,江迟屈膝抬腿,一脚将那人踹出好远,转身去吼秦晏“你疯了,用手抓刀刃”

    秦晏被凶得一激灵“我没”

    江迟“你没什么我都看见了还撒谎碰到刀了吗”

    秦晏没说话,愣在原地。

    江迟拽过秦晏的手,反复看了又看。

    秦晏手指修长,一双手白白净净,跟羊脂玉雕刻的艺术品似的,掌心里连道红痕都没有,自然是半点油皮都没擦破。

    熊哥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满头热汗。

    他带来的几个人都被江迟踹倒在地,转眼间全都没有了还手之力。

    在地上滚了半天,他们一帮人早没力气了。

    本来天就冷,大家穿得都多,原本就行动不便,江迟力气还大得出奇,他们都不知被江迟扔出去多少次了。

    也就是哈市雪下得深,每回摔进及膝深的雪堆里有个缓冲,要不早摔得站不起来了。

    熊哥一身昂贵貂皮大衣脏的没法看,乌糟糟的沾满泥点子,拿手指一抹,非但没能把那块泥巴抹下去,倒把污垢摸得更开,脏污的面积更大了。

    脏兮兮的污渍像一张嘲讽的笑脸,气得熊哥狠狠一锤地

    反

    观骁勇无比的江迟,衣服上就干干净净,只有手肘和膝盖的位置多沾了些白净的雪沫,不仅不显脏,反而衬得他跟世外高人一般,格外出尘。

    要不是几个人围着打都打不过,手下的小弟也不会亮刀。

    熊哥心中恼火,朝手下比划了手势。

    虎子从地上捡起一个啤酒瓶,悄悄趴在雪里,准备找机会偷袭。

    江迟本来也没想打架,这一下又险些伤到秦晏,当即无心恋战,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几人,叫上洪子宵就准备走。

    就在此时,虎子猛地从地上窜起,朝着背对他的江迟挥起啤酒瓶

    江迟听到耳侧的风声,往右一闪,同时双掌向前一推一缠,打太极般以柔克刚,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虎子退出数米,瞥了眼一直游离在整场斗殴事件中的秦晏,突然出奇不易地挥起酒瓶,斗气般冲着秦晏的脑袋砸去

    江迟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季瑜”

    秦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江迟按到了怀里。

    江迟先把秦晏的头按在颈侧保护,旋即抬起左臂去挡酒瓶。

    漫天飞雪,幽绿色的酒瓶破空而来

    这一幕既像是长镜头般慢放十倍,又像是加速一百倍,最终定格成一线,在江迟瞳孔中凝固。

    他慢了

    胳膊和酒瓶擦身而过,一声碎响在江迟耳畔炸开

    哗啦

    酒瓶在秦晏额角炸碎成无数片,绿色的玻璃碎片和鹅毛大雪一起停在半空中。

    秦晏全身一僵,整个人骤然脱力,倒在江迟怀里。

    江迟怒吼一声

    虎子只觉被敲到脑袋的人是自己,吓得肝胆俱裂,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再动。

    江迟霍然出手,单手扣住虎子脖领,正欲往右狠掰。

    洪子宵瞧见江迟满身煞气,宛若修罗临世,心中又惊又骇,只怕江迟克制不住杀意,真把那人脖子扭断

    洪子宵大喊了一声“江迟”

    江迟终究留有一丝理智,没有直接掰断对方脖子,只是拇指和食指猛然发力,紧紧卡住那人颈动脉,而后蓦地发力,居然将一个百十来斤的成年男子单手提起,直接甩飞出去。

    这是什么样的爆发力委实太过惊人

    虎子嘭一声落在地上,直觉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眼前阵阵发黑,半天缓不上来那一口气。

    江迟却不看任何人,抱着秦晏半蹲在地,双手颤抖,抬指去捻秦晏额角的碎玻璃。

    鲜血从秦晏额角淌下来,顺着那双紧闭的凤目一直往下流。

    这一抹鲜红仿佛流进了江迟的眼睛里。

    江迟双眼赤红,低声唤道“季瑜,季瑜。”

    洪子宵匆匆掏出纸巾,按在秦晏额角“没事吧”

    黏稠的血液被纸巾蹭开。

    秦晏半张脸上满是殷红鲜血,潺潺流水般止不住似的不断往下淌,看起来好

    不骇人。

    江迟看了一眼虎子,目光从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一把冷刃长刀,狠戾入骨,吓得几人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

    江迟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又落回秦晏身上。

    “叫救护车,报警。”江迟对洪子宵说。

    一听报警两个字,一行人登时如鸟兽四散

    洪子宵起身追了两步,又被江迟叫回来。

    江迟脱下外套,包在秦晏身上,出乎意料地镇定“不用追,他们谁也跑不了叫救护车了吗”

    洪子宵掏出手机,拨通120“这就打。”

    打完电话,洪子宵才注意到江迟把大衣裹在秦晏身上。

    江迟面容冷酷,瞧不出什么端倪,胸口却剧烈起伏,呼吸间白色热气荡漾在口鼻之间,隐约泄露出江迟真实情绪。

    他只穿着毛衣,半跪在雪地里,凌厉的剑眉上沾了雪,显得无比苍白。

    这怎么能行

    现在下着大雪,冰天雪地,室外的温度足以零下二十三十度,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住这样的寒冷

    洪子宵解开围巾披在江迟身上“你这不行啊江迟,救护车还得一会儿才到呢”

    江迟摇摇头,右手稳稳地托着秦晏后脑“我不冷。”

    洪子宵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他捡起之前被自己踹飞的雨伞,站在江迟身后,默默给二人挡雪。

    秦晏的呼吸很微弱,口鼻间几乎看不见白雾,额间的鲜血却还是源源不断涌出来,没有半点要止住的意思,血液滴在雪地里,眨眼间凝成一个红色冰珠。

    江迟心中的自责与悔意几乎承载不住。

    秦晏最怕冷了。

    要不是他和秦晏吵架,秦晏根本不会冒着大雪出门买什么东西。

    江迟紧紧搂着秦晏,声音颤抖“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都是我不好”

    秦晏头疼欲裂,意识始终在有无之间迷离。

    从小到大,秦晏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受过什么严重外伤,这使得他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极低。

    在遭受重创的瞬间,身体机能迅速做出反馈,中枢神经强制大脑进入休眠状态,减少消耗。

    但秦晏拥有与忍痛能力相反的坚强意志,只要感受到一点意识的复苏,他就能抓住这点意识,强迫自己醒过来。

    在强行醒来的过程中,秦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疼好疼真的好疼

    秦晏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像是罩了真空耳罩,什么都听不见。

    头很沉,像坠了几千斤的铅球,也像是被什么紧紧挤压着,而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痛,剧痛袭击之下,秦晏却叫不出声来,身体止不住地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在意识消失前,秦晏想到了可以用什么来精准的形容这种疼痛。

    孙悟空的紧箍咒。

    这是他再一次昏迷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秦晏的意识才刚恢复这一瞬间,中枢神经就判断这种疼痛为不可接受的痛,为了防止宿主活生生疼死,再次强制大脑进入休眠。

    实际时间也许只有两秒钟左右,可这两秒对秦晏而言,堪比在十八层地狱里煎熬了两年。

    他开始害怕醒来

    在这种剧烈的痛苦下,再坚强的意志也忍不住生出退意。

    直到他听到江迟喊他。

    江迟注意到秦晏的眼皮动了动,又很快没了动静。

    “季瑜季瑜”

    江迟轻轻碰了碰秦晏的脸你能听见吗”

    秦晏听见了,但他真的不想醒过来,实在太疼了。

    如果要再经历这种疼,真的不如去死

    秦晏意识似有似无,非常模糊。

    在这种混沌中,他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马上就要死了。

    好吧,就算死的话,他也得先把身后事交代清楚。

    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因为就算他交代给江迟,也没有人会相信江迟口中秦晏的遗言。

    连帝王的遗旨都能被篡改,秦晏在雪夜中匆匆交待的遗言,又会有谁去遵从呢

    在生与死的边缘,秦晏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悲哀。

    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祖父要竭尽全力把他培养成下一任家主,因为唯有他成为家主,顺利接管秦家,才有人去执行祖父的遗言与遗愿。

    只有活人才有前路。

    原来无论生前多么叱咤风云,死后都是一场空。

    但他真的很不甘心。

    秦晏的眼角流出一滴泪。

    江迟瞧到这滴泪,声音微微哽咽,不住叫道“季瑜,你醒醒,求你了,季瑜。”

    在这么一刻,秦晏忽然有点恨江迟。

    他恨江迟太笨,恨江迟什么都不知道,恨江迟总是把他当成别人。

    自己都快死了,江迟居然还在叫季瑜的名字

    “秦晏。”

    秦晏全身脱力,连震动声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模模糊糊吐出两个音节“是秦晏。”

    江迟附耳去听。

    在听到秦晏两个字的时候,江迟满心都是震惊。

    江迟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秦晏”

    秦晏“”

    从前总听说有人被气死,这次,秦晏感觉自己是被气活的。

    他眼皮很重,依旧睁不开,但辱骂江迟的意志战胜了一切阻碍。

    秦晏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江迟,你是傻逼吗”

    江迟见秦晏恢复了意识,哪怕秦晏骂他也高兴的不行,整个人呆头呆脑的,哪里还有半点方才打架时的凶戾

    江迟叫声说“是是,我是我是,你怎么样,还好吗

    ”

    秦晏非常不好,他要疼死了。

    不太好

    秦晏气息微弱,缓缓睁开眼,冷静地判断道“江迟,我可能要死了。”

    江迟眼眶一热,哽咽道“不会的,不会的。”

    秦晏有点想笑。

    他想,如果他真死了,唯一会在他葬礼上流泪的人,也许只有江迟。

    秦晏努力抬起手,费力地在江迟的眼角一抹“别哭,人都有这么一天我送走了很多人,现在轮到我走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江迟眼眶通红“不会的,你不会走的,你不能走,我不允许你走”

    秦晏鼻子里也淌出鲜血,断断续续道“江迟,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江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终于夺眶而出,砸在秦晏脸上“今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我不该跟你吵架,你就不会出来了都怪我。”

    提到吵架,秦晏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目的。

    他手上还套着一个手提袋。

    那是他未完成的、道歉三部曲的最后一步

    给对方买东西。

    秦晏把手提袋递给江迟“你不说我都忘了,给你。”

    江迟接过袋子,低头看了眼。

    是十几支包在纸袋里的糖葫芦。

    江迟看向秦晏“你大晚上冒着雪出门,就是买这个”

    秦晏说“嗯在翡翠岛的时候,你告诉我道歉要买东西才有诚意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买了草莓糖葫芦你平时不是不舍得吃吗我买给你,你别生气了。”

    江迟抱住秦晏,将额头抵在秦晏肩头,失声痛哭。

    “我本来就买了一个,但后来想起来你说要有同情心,就让大爷把剩下的全包了起来。”

    秦晏望着天空。

    雪花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有种莫名的悲凉。

    秦晏迷迷糊糊地低声道“今晚的雪这么大,我把东西都买了,他就能”

    早点回家了。

    话没说完,秦晏又晕了过去。

    江迟简直恨死自己了。

    如果不是包这些糖葫芦耽误时间,秦晏也许早就回到包厢里,也不会撞见打架,更不会受伤

    江迟微微发抖,握住秦晏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喃喃自语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许你有事。”

    这生离死别的哀恸场景,直接看呆了洪子宵。

    洪子宵早就想说些什么,但一直没机会插话,直到秦晏又昏了过去,才找到时机开口。

    他轻轻拽了拽江迟衣角,忍不住提示道“江迟,他可能就是脑震荡,没你俩说的那么严重吧。”

    江迟看向怀中脸色苍白的秦晏,又看了眼洪子宵“救护车到哪儿了他还在流血”

    “快了,快了,你先别哭了。”

    洪子宵连声安慰道“你别太紧张了,我也被啤酒瓶砸过后脑勺,最多就脑震荡,肯定没事的。”

    江迟瞪着洪子宵,吼道“他和你能一样吗你五大三粗的。”

    洪子宵十分委屈“可他比我还高呢”

    大老爷们受点小伤很正常,他俩至于吗

    真是的。

    从前打架他胳膊折了,也没见江迟着急成这样啊

    还说没谈谁信啊

    洪子宵掏出手机,默默拍照,留存证据。

    江迟不再搭理洪子宵,只抱着秦晏低声哄道“我觉得你也没事,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秦晏意识似有似无,他想回应江迟,可是却做不到。

    他的头实在太疼了,脑袋顶上像开了个热温泉,血从头顶往下涌,淌得他满脸满身都是。

    雪地上也流了一大摊血。

    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

    在长鸣的警笛声中,秦晏的意识回笼,又逐渐往更深处坠去。

    他轻轻拽了一下江迟。

    江迟俯身问秦晏“怎么了”

    最后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秦晏在江迟耳边说“记住,89652715。”

    江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秦晏便彻底陷入昏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