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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很早之前,就知道卡斐身上的不同之处。
在他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手臂挥刀,血肉又在瞬息之间滋生复原时,他就已经在这位公安卧底面前脱掉了自己伪装人类的皮囊,露出不死的暗面。
但那也只是不死,即使理智知道这个词常常和所谓的不老相连,但在真正亲眼看见之前,这也只是个在脑内没有任何画面的概念而已。
直到今天。
拍摄于快五十年前的照片被翻开,看着那张从始至终半点都没有变过的脸,安室透几乎在一瞬间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带着弥久不散的灰尘味的空气如同有了实体,挤压着胸腔,硬生生在闷热的地下挤出一阵彻入骨髓的寒意。
紫灰色的眸子凝视着朝着镜头浅笑的黑发男人许久,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某种程度上来说,卡斐不算是永生,一个人如果还活着,即使面容再怎么不发生变化,细节也会有所改变。
他没有,黑发在额上扫下,末尾仍然是堪堪过眉的长度,连发尾弯曲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与其说是所谓的永生,倒不如说,他的外貌一直被定格在了某个时刻。
“你们曾经在五十年前抓住他,关押在十四区”安室透开口。
空旷沉寂的基地里回声明显,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其实抓住这个词并不准确。”布莱克警长忍不住伸手扶额,他回想了一番资料上的内容,“应该说是他主动和派去的特工走了。”
他停顿片刻,看了一眼下方几乎有五层楼高的空洞,沉思道“至于关押到十四区也许应该换个语序。”
“不如说整个十四区,就是为了他建立的。”
空气凝滞,只有纸张在空气中翻过的声音。
关于那次任务只在资料上留下了只言片语,但无论是无人员伤亡还是任务用时2小时28分的字眼,都能证明卡斐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比起这个,安室透更奇怪的是,卡斐为什么会被美国政府乃至于背后专门处理超能事务的特工机构注意。
卡斐的外貌完全和人类无异,只要他不去白宫门口表演把自己炸成碎片然后复活,这些机构很难对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除了思维跳脱外其他地方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投以关注。
安室透皱眉看向资料,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但短短的一句话只透出一个信息特工机构察觉异常,随后采取行动。
说了跟没说一样。
“关于这一点,我找到了当时参加过行动的特工。”
布莱克警长按下电梯上繁琐的开关,原本悬挂在半空中的电梯又开始运转,朝着下方沉去“他们最开始是收到了举报。半个世纪之前,美国社会对变种人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好。”
安室透扬起一边眉毛,了然地点了
点头。他这句话说的很隐晦,但真要只是不算友好的程度,不会有特工机构专门用来接收关于特种人的举报电话。
“他被人举报了”一想到那个画面,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点好奇一直在坑害别人的卡斐知道自己被别人举报坑了的表情。
他居然也有被人举报的一天
“没错。”说到这个,布莱克表情也有点复杂,像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他当时在一个音乐剧团担任主演,有人发现他受伤后会立刻愈合,把他当成变种人举报给了特工机构。”
作为在音乐剧招募中一举拿下主演的新人,被指控为变种人的男人一向行踪成谜,他只会准时出现在排练现场,又在排练结束后消失在街角,几番跟踪未果后,机构认为他大概率同举报中说的一样,是未登记在案的变种人。
鉴于对方离开剧场后就消失不见的行为,那舞台就是最佳的行动地点。在弥漫着对异种族排斥的狂热氛围中,让剧团成员配合增加一场准备完善的排练并不是什么难事。
特工谨慎地等到整场表演趋近尾声,只留下容貌年轻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在舞台上唱最后的vivreaencrever,原本应该在最后将他引上象征死亡的楼梯布置的伴舞却已经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持着武器的警方。
但仍然出现了意外。慌乱之中,退场的伴舞打翻了舞台装饰用的烛台,在科技不足以支撑选用更安全设计的年代,烛台上摇曳的火很快点燃幕布,蔓延到整个舞台。
火焰逼退了躲在幕后的特工,让他们不得不回到台下,举枪和舞台中心站在的人僵持。
熊熊烈火之中,只能隔着火星和烟雾,隐约看见里面的人影。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如同寒冰,轻易破开浓烟,在温度不断升高的剧场中润出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
间奏渐缓,提前用录音机录好的曲调仍然尽职尽责的向下弹奏。黑发男人在众人如临大敌的警惕实现中展开双手,接替本该出场的女演员,合着节奏唱完了这首歌的末尾。
sifautourir'倘若终须一别。
autantvivreàencrever何不快意此生。
toutretenirourtoutioer纵情肆意,祭奠须臾花火。
现在回想,他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在舞台上高唱赞颂生命和灵魂的歌,实在有些讽刺。
烈火舔舐身躯,皮肤在大火中一层层剥落又再生,落幕曲终了,他一步步从舞台上走下来,冲他们行谢幕礼。
安室透能随着话语想象到那双眼睛。
明亮,冰冷。没有警惕,仇视,和被围捕的怨恨,只有闪烁着的盈盈的笑意。让人莫名其妙的、汗毛耸立的笑意。
“然后他就被特工逮捕了,准确来说是主动凑上去的。”布莱克警长想了想当时那位退休特工的表情,有些无奈,“你猜他当时说什么
。”
金发男人沉思片刻,没有丝毫犹豫“好玩,他恐怕因为有观众,甚至心情很好。”
“看来你的确很了解他。他说这是特工们看完他最后一幕演出的奖励,所以他不会反抗。”
安室透先一步走下电梯。
站在十四区中央空地上,他才感觉到这座堡垒周围的墙壁到底有多高,仰头看到顶端时甚至会感觉脖颈酸痛。不像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反倒像是中世纪囚禁龙的地方。
“但他并不是变种人。”
“对,这是将他带回特工机构后发现的问题。”
资料上只简短写了对他的评价,一句极度危险就概括了所有,言简意赅到让人头疼,后面莫名其妙的药物实验资料倒是密密麻麻地写了几页,乍一看像是本末倒置了。
从上面提取不到详细的任何十四区建立前的资料,安室透总算知道为什么布莱克警长当时不在车上就把这些东西给他看,因为当时看了也看不懂,还得有人在旁边讲解。
“总之,确认的过程很复杂。那时候调查魔法侧的问题很麻烦,而且一些有记载的书通常是私人收藏。”
两人围着中间正方形的空地走了一圈,跨过在地面上堆叠的各种铁链,布莱克警长终于说完了繁复的求证过程,低声道“他应该是恶魔。”
没人对这个结果发出质疑。
八大恶魔被卡斐抹除肉身后,他的名字就自动超越它们,成为能够代替它们所有平衡世界阳阳的存在。几千年的岁月里自动刻下属于他的痕迹,像是无形的意识执笔,一点点把本就属于世界之外的人刻入这个时空古往今来的历史中。
某种意义上来说,卡斐那天喝完酒,给自己在这个世界打通了一张合法居住证。
所以包括安室透在内的所有人脑内关于他是靠杀死恶魔成为恶魔的猜测被全数抹去,不管怎么回顾,他那天在天台上得到的只有巴莎它们的能力,而非取代它们的存在。
“那他的能力是什么。”安室透皱了皱眉头,“其他八个都是按照能力划分的,只有他连能作为代称的名字都没有。”
卡斐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是按照咖啡取出来的,实在是敷衍得不行。
“没人知道。”布莱克警长带着他来到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口,按下机关,房间门慢慢从内部打开,“但是就像巴莎作为水之恶魔掌管地球上所有的水源一样,最后找到的那个卷轴也记录了他掌管的范围。”
“什么。”安室透停下脚步。
“ifeanddeath生死”
紫灰色的瞳孔瞬间紧缩。
恐怕连卡斐和系统都没想到,八大恶魔的能力交汇起来,河流、山川、风雷、天空所有权柄凝聚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几乎能涵盖所有的词生死。
崩腾的河流是生,干涸的潭水是死,如果说万物有灵,那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能用这两个词概括。
金发男人的声音很勉强“你是说,他能控制所有事物的生死”
“不,我想,他做不到这点。比起控制,他更像是一双眼睛。”布莱克警长沉思,“只是注视。”
注视每个生命的和终点,注视万事万物,安室透猛然响起当时在直升机上,卡斐注视着他说的话
啊,因为我一直在看着这个世界,而你们是其中的一部分。
每一个人,出生就夭折的,得享天年的,有趣的,无趣的,往上走的,落下去的,人来人往,芸芸众生。他一直百无聊赖地、沉默地看着,然后终于说出那句这个世界很无聊。
安室透翻开资料,借着这间房间还算明亮的灯光,看着面前一排排废弃的试验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药物实验的记载。
“所以你们建立了十四区,除了关押外,还在找能完全控制住他的方法。”他笃定道,“因为你们发现他对药物有反应,只是代谢程度非常快,所以想研发出一种能让他一直沉睡的药。”
布莱克点了点头“毕竟美国政府没法去赌,因为他不算真正的永生。”
“生死的权能让他的生命和世界上所有生命相连,只要还有新生命诞生,他就永远不死不灭。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诞生了多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如同这个世界的意识。所以政府担心,如果有一天他对所有一切感到厌倦,认为永生会成为无法摆脱的痛苦”
“那么只要毁灭所有生命,他就能了结一切,获得解脱。”
安室透转头看向他。
布莱克警长还是同平时一样语气温和,他只是一个几十年后再重新归档整理这件事的特工中的一员,语气中没有任何其他情绪,陈述事实般继续
“这其实是个选择。是相信人性能让一个怪物一直保留着新鲜感,愿意驻留,还是相信铁腕。每个都有风险,每个都不可能是正确答案。”
他看向这座废弃的钢铁的城“几十年前,美国政府选择了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战争、压迫、疾病,连人类自己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质疑人性。于是十四区应运而生。但它消失了很久,就连这封资料都是前几天突然出现在档案库中,像是被什么人修复了。”
“药物研究恐怕没什么成果,所以你们才病急乱投医,找了很多当时首屈一指的制药集团。”安室透将资料往后翻,药物成果下方的署名不断变换,直到最后一页,在那张印刷照片的上方,是最后接手的实验室留下的研究成果简述。
下方印着落款乌丸制药。
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他曾经怀疑过的为什么一个组织在短短四十年里仅依靠一个集团就能发展到这么大规模,终于有了答案。
安室透低声道“之后,十四区就变成了”
“组织。你口中那个乌丸莲耶创立的黑衣组织。”布莱克沉思,“我想,一切的起因也许只是因为,他在一张不老不死的脸上看见了某种
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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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掌握着庞大集团的上位者,为了美国政府许诺的金钱、名声、地位,让集团下的制药公司接手了这个少有人知的项目。
接下这个项目时,乌丸莲耶早已和年轻、健康这两个字相差甚远,甚至到了已经能感觉到衰老和生命流逝的年纪。
研制药物的几年来,他日益衰老,疾病缠身,没法再坚持早起晨跑,需要使用拐杖,但是在地底深处关押着的人,却有一张几年如一日般年轻的脸。
野心、欲望,一种骇人听闻的渴求,在凝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容时一点点勃发,膨胀。
直到十四区以研究确保人类福祉的药物为名的实验室在美国和日本各地生根,乌丸莲耶用一次次伪造的可以窥见成功的数据骗过政府时,刚好来到了一个转折点。
了解这个秘密项目的人相继退位,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节点四十年前。
销毁储存在其他机构中的资料,将了解事情真相的特工一一灭口,十四区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所有档案上,彻底沉入地底。
一年后,黑衣组织出现。原本为了控制恶魔所建立的实验室,在几年内将研究转向了更匪夷所思的目标长生不老。
安室透忽然想到一双眼睛。也许在十四区,他百无聊赖地被束缚在中心时,就用这种眼神看着隔着玻璃防护注视着他的乌丸莲耶,戏谑地看着对方被翻涌的野心吞没。
因为卡斐从来不止欣赏所谓的美德,也喜欢看人类丑陋的欲望。
乌丸莲耶蓬勃的野心、欲望慢慢在几十年后将自己烧灼殆尽,成为一捧无聊的灰,在地底休息了几十年的人终于厌烦了这场日益无聊的戏码,摆脱开身上的束缚,走出堡垒。
雨声潺潺。
安室透看见自己站在街道上,雨水落下。来往的人群沉默地朝着前面走去,撑着一把把黑色的伞。在日本街头常有这种画面,他们偏爱不醒目的灰色调,雨天人人拿着相差无几的伞走过,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醒目的红从眼前一晃而过。
他抬眸看去,猩红的伞被人撑起,黑发男人穿着繁复的西装,外套也同伞面一样是刺眼的红,正逆着低头赶路的人群朝着前方走去。
不,如果是他的话
醒目的伞被丢在水坑之中,随着地上薄薄一层积水被向着远处推去。
细长的睫毛随着眼眸垂下遮住灰蓝的眼睛,他伸出手,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视若无睹,踩着雨水开始拉揍透明的小提琴。
手指在空气中翻飞,他脚步轻盈地踩着地面,随着寂静的节奏迈开舞步,一曲终了时,已经站在了离安室透只有五米的地方。
黑发男人正面对着他,张开双臂,雨水打湿发梢和衣服,灰蓝色的眸子里盛着散漫的、戏谑的笑。
随后,他将手至于胸口,心脏前的位置,向他行略显夸张的歌剧谢幕礼。
落雨无声,转眼间,醒目的红消失在人群中,唯有红伞还摔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水。
安室透从浅眠中悠悠转醒,额头因为一直抵在飞机玻璃窗上,传来一阵冰凉的钝痛。
他合拢衣服,听着广播里马上抵达日本东京的播报,幻视出一双雾蓝的眼睛。
布莱克警长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想现在,恐怕又要我们做出选择了。
日本夜幕已深,从高空往下看去,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和连成片的灯光。
他眯起眼睛,在思索时忽然发现有一片灯光的形状很不对劲。
看位置应该在东海滩外,那里一般用于开发大型娱乐设施,显示铃木财阀就爱在这里买地建会被各种爆炸犯盯上的游乐园。
原本一直暗着的一片地区终于被人买下开发,甚至有了灯光,从高空看去,一个个设施的强光连在一起,最后勾勒成了咖啡杯。
就是、咖啡杯。
那上面甚至还有第一版咖啡广告模特的灯光剪影
刚才还心情沉重的安室透在心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人活久了,确实会变成神经病。
十四区那些特工怎么回事,是当初根本没想过要投喂咖啡吗说不定投喂完直接就拯救世界了,哪还有之后乌丸莲耶这么多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