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黑发男人神情散漫地移开目光,用手指指尖蹭去侧脸已经有些干涸的血。

    同之前的很多时候一样，他喜欢在某些时刻投来意味深长的注视，用勾着浅淡弧度的嘴角和冰冷的笑意赞许其他人对自己更进一步的了解,但又在对方想要追问时甩手离开,就好像刚才扔下一颗炸弹的不是他一样。

    安室透声音哽在喉咙里,恨不得现在徒手把失去传送功能的地板撬开，把那个说完就跑的恶魔拉出来让他说清楚。

    可惜,对方说完就跑,当事人笑眯眯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也很快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在他今晚的最终目标上。

    “等等，等等”圣主十分能屈能伸，在发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后，就立刻选择投敌叛变,“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吗”

    “朋友”卡斐扬了扬眉头，饶有兴致地低头道,“为什么要当朋友”

    “因为我可以帮你”它急切地开口,努力挣扎着回避下一杯咖啡，“你想得到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看见黑发男人挥了挥手,捏着咖啡的触手立刻停下,圣主以为对方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连忙补充“我能帮你找到更强大的力量,还有所有留存下来的古代魔咒，我都”

    话音未落，它惊恐地瞪大眼睛。

    属于瓦龙的身体倒在地上,呼吸如同睡着一般逐渐趋于平缓，而属于圣主的灵魂则被一双苍白有力的手从躯壳中拉拽出来，龙头配上灵魂尾巴，活像一条长得吓人的蛇。

    “你真没意思。”卡斐撇了撇嘴，“我讨厌没意思的家伙，况且，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难道还要顾及你死没死吗”

    他轻笑出声“活着可以满世界乱窜，死了的话，灵魂难道不是一直被我捏在手里，任我把控吗”

    说到这里，他表情一滞，忽然想到什么，等回过神来后连嘴角的笑意都扩大不少。

    “你倒是让我想到一个好点子，本来不打算彻底对你们动手的不过这个新点子才更有意思嘛。”

    他举起手臂，在一片刺耳的、混着电音的尖叫声中，将张开的五指慢慢握紧成拳，像是捏住了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手彻底捏紧的那刻，万籁俱寂。

    在灵魂同时脱离身体的那一刻，所有或长着蝙蝠翅膀、或庞大如山峦的身体都在瞬息之间化作尘土，被瞬间席卷而来的风吹散。

    一直十分恼人的尖叫和吵架声消失后，连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都显得安静。

    老爹站在天台一角，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使用的恶魔信物，半响，他狠狠叹出一口气来，苍老的声音在广阔的天台上被风吹开，清晰可闻“他消灭了所有恶魔。”

    “为了阴阳平衡，现在，世界上会诞生一个新的，更强大的恶魔。”

    黑云压城。

    蝙蝠侠的披风被吹起一角，在空中荡出凌厉的弧度。

    他开口，声音嘶哑“他本来就已经是了。”

    “那不一样。”老人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低沉，“你以为他继承的只有力量吗恶魔那些挤压数百年的残暴和血腥都压在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人身上，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顿了顿，有些疲惫“就算做了，我们也阻止不了。”

    蝙蝠侠猛得扭头看去，卡斐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些阴郁。像是不久前被他一枪从脑子里射出去的东西又重新跑了回来，如千万个魂魄在他耳边窸窸窣窣地低语。

    黑色的触手出现在黑发男人脸侧。

    415

    迅猛的雨点砸下，数千、数万城市的人都抬头看向天空，暗骂着天气预报不靠谱，用衣服或包当在头顶上匆忙朝能避雨的地方赶去。

    暴雨中心，哥谭大剧院上空。

    一条触手像是终于被不知名的光照亮一般，缓慢地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它沿着地面往前爬行，像一只灵巧的蛇，顺着长裤爬上，从黑色衬衫的下摆钻进去，沿着男人劲瘦的腰到凸起的肩胛骨，绕过一圈，最后探出衣领，顺着乌鸦羽翼的朝向，在他脖颈上亲昵地绕了一圈。

    更为深重的墨色在身后浮现。

    先是在地面上伸展开来的黑色触须、扭曲着向四周蔓延的黏液，随后往上，凭空出现的庞大身躯几乎遮天蔽日。

    黏液凝结而成的非人物乖巧地伫立在黑发男人身后，几只无害的触手小心翼翼缠上他的手腕和脚踝，撒娇般磨蹭凸起的骨节，然后有意识般警惕地朝向周围。

    卡斐伸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黑色的、能活动的圆环。

    他感觉自己现在不太清醒，刚才的事情都有点模糊，最后一点记忆定格在把那杯果汁送进嘴里的快乐时刻，但是一睁眼又在天台。

    酒精仍然顽强地发挥着作用，卡斐还不甚清醒，脑子倒是转动起来，开始回想成龙历险记的剧情。

    当时说什么小玉把圣主的雕像炸毁的那一集，老爹强调完那个阴阳平衡论后，是不是才出现的八大恶魔。

    这个出现新恶魔，是真的只是出现，还是修复整个世界的历史，强行在所有历史的记忆里插入一个。

    卡斐拍了拍脑袋，头更疼了。

    恰在此时，老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拿着一个河豚做的法器，面前摆了一排乱七八糟的驱魔信物，颇有种既然不知道用哪个就都试一试的随遇而安。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哎呀”

    安室透立刻挡在老爹前面。

    不远处，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发男人伸手，并拢的两指略微一勾，所有信物就碎成了同前任恶魔一般的灰，连河豚都迅速干瘪下去。老爹从地面上浮起，陈龙连忙伸手拉住了他。

    卡斐收回手，

    理了一下衣服，目光冰冷冷地环视一周，然后重新抬起手臂。

    这是一个极有力量感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是想将对方放下，还是直接让对方同那些信物一样变成被风一吹就散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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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蝙蝠侠堪堪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拦住想要上前的夜翼。

    “疏散人群。”刚才恶魔之门被打开闹出的动静，已经让昼夜不停寻找新闻的报社媒体嗅到了头版头条的味道。

    在这个超级英雄遍地的国家，媒体发现又出现超自然事件的第一反应恐怕并不是和普通人一样逃命，而是立刻赶来一线报道。

    他感觉自己都快听见哥谭日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了。

    夜翼冲他点了点头，借着鹰爪钩朝远处的天台跳去。

    该疏散多少范围内的人群五公里，十公里，还是夜翼落在耸立的哥特式建筑物顶端，转头看去，即使相隔这么远，看不清轮廓的黑色巨物仍然遮天蔽日，望不见其顶端。

    这刻，一个念头从他脑内跳出就算疏散走全哥谭的人，有用吗

    他眺目远望，看见不远处的楼顶，留着黑色长发的男人收起狙击枪，他的手搭在天台栏杆上敲动，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远处，像是在同他想一样的事情。

    两人目光交汇的地方，穿着宽大黑色衬衫的男人伸出手。

    他的黑发和衣服都被狂风吹起，脸上仍然是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怎么改变过的漫不经心。好像在百无聊赖地思考，怎么样的行为才能让他从漫长的无聊中解脱出来。

    是毁灭一个人，一群人，还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和这种没有任何欲望渴求，做事情只在乎好玩与不好玩的家伙对峙，最无奈的一点大概就是，当能力远远悬殊于对方，无法阻止时，他们甚至没有谈判的可能。

    因为对方没有任何想从他们这里得到的筹码。

    那么到底什么才能让他停下脑子里的念头，停下已经准备落下的手。夜翼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大脑飞速旋转，把所有韦恩集团能担负的重量级礼物都想了个遍，仍然没有答案。

    “嗖”

    就在此时，一个很小的黑影，迅速从侧后方射来。

    卡斐伸手拦住。

    不是子弹。烫的，比子弹大，圆圆滚滚，左侧有点膈手。

    他将手心摊开一看，发现那颗飞射来的东西居然是板栗。

    看上去刚炒好，应该是糖炒的，外壳有股轻微的甜，混着板栗独有的香味，直往上涌。

    远处，一个小巧的身影站在高大的日本人肩膀上，朝着这边挥手。

    “给你的”小玉从特鲁肩膀上跳下来，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我刚买的板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来有回。”

    “你看，你刚才给我送了驼鹿，然后带走了老爹和龙叔，我送给你板栗，你可不可以，呃。”

    小玉指了指老爹和陈龙，“把他们还给我。还有，不伤害大家”

    说完，她双手背在后面，朝着眼神冰冷的男人露出一个很大的笑来。

    “小玉我不是让你在古董店好好待着吗”陈龙崩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夜翼连忙从不远处的屋顶跳下，想伸手把突然出现的小孩捞走，还没赶到就听见一阵笑声。

    卡斐笑得双肩颤抖，身后巨大的黑影居然就这样迅速变小、最后变成普通猫咪大小的一团，趴在他肩膀上，又在数秒之后消失不见。

    圆鼓鼓的板栗飘起来，重新装回朝着他飘来的板栗袋子里，他伸手拎起这袋沉甸甸的冬日必备食品，朝着小玉笑道“这是献祭给恶魔的贡品吗”

    “这叫礼物。”小玉反驳。

    “哈哈哈哈哈哈”卡斐的回应是一阵更为畅快的大笑。

    “所以我才说，我喜欢有意思的人嘛。”他笑吟吟地晃了晃那袋板栗，将袋子抛了出去，被后方涌起的触手接住，“如果因为大部分人都无聊，就让这个世界消失，也太没有意思了。”

    “啊，有点累了。”他伸了个懒腰，原本压迫感十足的动作收起，显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连带着刚才如冰锥一般的锋利危险都退去不少。

    触手互相之间缠绕起来，在顷刻之间就编制出一把椅子，送到自己主人的身后。

    “谢谢你的板栗，小姑娘。”黑发男人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他将曲起的手指指侧搭在下颌上，在短暂的思索过后，问道“你想拍动画片吗”

    小玉“啊”

    “这样，你们去拍动画片吧，费用我全包。”卡斐一拍手，“我这里有现成的恶魔，到时候随便找个手工定做恶魔的木偶，再把他们的灵魂塞进去就可以出演了，名字就叫成龙历险记，主要讲陈龙为了打败恶魔，四处寻找咖啡配方来获得魔法。”

    小玉“简直太酷了”

    刚才还提心吊胆的陈龙“”

    等等我还没有答应呢

    被板栗一打岔，卡斐刚才那点疑问完全被抛之脑后，他想了想自己让陈龙去拍成龙历险记的安排，感觉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反正恶魔都杀了，位置也让给他了，他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也没见在场的人有谁突然不认识他或者指着他说原来这是某某某恶魔，在某某某书上有记载，说明成为新恶魔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咖啡

    416

    十三区。

    “修缮工作恐怕要维持好几周，是的，我们准备去备用基地。”布莱克警长和电话那边的人闲聊道。

    他身后，储存核心信息的主控台像是突然被接通电源一般，闪烁了一下，微暗的提示音在室内没被任何人察觉。

    布莱克警长关灯离开，在合拢门的那一刻，机器终于完成了漫长的启动程序，亮起屏幕。

    数千条信息从屏幕上飞速划过六区、八区、十一区、十三区

    一直到最后一页，屏幕停住，然后如同有无形的人坐在主控台边打字一样，一行一行字在屏幕上出现，和这个世界因为新恶魔诞生自动补全修复的世界记忆契合起来。

    和之前的材料不同，这一则很快就趋近尾声，放眼望去，最明显的只有位于左上角的一个词

    十四区

    页面朝下滚动，右下角加载出来一个照片。

    数十条沉重的铁链从四面垂下，牢牢将黑发男人困在原处，他的双手被拉开，置于身体两侧。

    被这样囚禁，他本人倒是无知无觉一般，在负责采集信息的人举起摄像机时，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朝着镜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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