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老旧的木窗外传来鸟儿清啼的声音，时不时的有远处农家院里养的大公鸡鸣叫着，提醒着人类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张小天打了个哈欠从炕上起来,迷蒙着眼睛穿完衣服之后在院里就着水龙头搓了一把脸,这才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

    天院里边张小天的奶奶正用草绳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边采回来的许多鲜花，把它们的叶片去掉一部分,让每一支被采下来的鲜花看起来都疏密有致，然后才挑挑选选捆成一大束。

    张小天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脸，顺手从窗台上拿了个苹果啃了两口,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自家奶奶的动作，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奶，你这是干嘛要出门吗”

    他的问题并没有很快得到回答，老奶奶一直到手里的花束全部扎好了之后才抬起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他。

    “我要上山祭拜山神，你去不”

    老奶奶把扎好的鲜花往地上一放，然后进了大门掀开铁锅的锅盖,从里边儿端出来大早晨天没亮就开始蒸的一些面点。

    张小天也跟着奶奶进屋,顺手在锅里捞了一两个啃着吃。

    乡下做的白面馒头用大铁锅灶台柴火一蒸，那滋味可不是城里加了添加剂机器揉的面电蒸的味道能够比的，张小天囫囵的就这么干吃了两个上面点着大枣的小馒头,没去碰中间显然花样更多的大家伙。

    旁边的煤气灶还有炒锅热的菜,张小天也不急着吃，两个用料扎实的白面馒头足够他这大小伙子顶上半天了。

    “去去去，我当然也要去了这种凑热闹的事情”

    “哎呀”

    张小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奶伸手打了一巴掌脑袋，虽然力度不大也不疼，但是他还是呲牙咧嘴捂着头撒娇卖乖起来。

    老奶奶颇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他的额头。

    “说话注意一点,祭拜山神可不是热闹。”

    张小天见奶奶这么说也连连点头，做了个嘴巴拉上锁链的表情，把脑袋放在奶奶的肩膀上低头看着她宽厚又布满长纹的手把那些做出了花样的白面馒头放到竹篮里边，盖上白布。

    “你想去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一路上可不要乱说话，安静点。”

    老奶奶也没有阻止张小天跟随，趁着时间还早一手挎着装着祭品的竹篮，一只手拿着从山上摘的鲜花扎成的花束，屁股后面跟着一个拿着树枝当健康的20多岁的大孩子，健步如飞的走着小路进了山里。

    祭拜山神并不是老奶奶家独一份的，张小天跟着自家奶奶走在进山的小路上，没过多久居然碰到了好几拨人，大家都是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捧着鲜花，只不过每个人想要祭拜的位置不一样，所以路上遇到了也都是短暂汇合，下一个岔口就挥手告别了。

    张小天有些疑惑，但也听奶奶的话没有多说什么，一路上难得安安静静，只专心玩着自己手里的笔直树棍。

    终于在七拐八拐过竹子林之后，老奶奶这才慢下步子来显然是到达了地方。

    张小天也来了精神，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类似土地庙的小建筑。

    “奶，不是要祭拜吗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他的疑惑并没有得到回答，老奶奶只是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就挥挥手示意张小天在周围玩儿就行。

    到达地方之后，老奶奶数了一下眼前的竹子，绕过几棵竹笋之后就来到了竹林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这块地方覆盖了满满落下来的竹叶，一脚踩上去颇为柔软，老奶奶就在这里把一直挎着的竹篮子放下，双手拿着鲜花像是上香一样朝前拜了拜，然后就直接把这束花放在了地上，又把挎着的竹篮跟花束并排在一起。

    隔着不远一只脚踩在竹笋上的张小天一头雾水，看不清楚这祭拜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是祭拜山神，搁这空地上连个像样的小庙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石头垒的标记了，他怎么看这片空地上就是啥都没有，顶多只有几个冒出来的竹笋，一看就好吃。

    而且奶奶的祭拜也太随意了，也不说祝祷的话，也不磕头，就不拿着花拜了拜，天不亮起来蒸的白面馒头就这么直接撂下了。

    图啥呢

    张小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打扰显然在自己祭拜的状态中的奶奶。

    甭管人家什么形式，但老人家拜完了之后就显得挺开心的，张小天也不好煞风景。

    相当短暂的祭拜仪式结束之后，老奶奶就在张小天相当震惊的阳光下又把放在地上的竹篮儿子给拿了回来，竹林中间的这一小片空地上只剩下了一束麻绳扎好的鲜花，这些花还都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货，说不上什么名贵，只剩在五颜六色颇为丰富。

    “这”

    这下子张小天也搞不清楚奶奶明明看着挺重视这场祭祀的，天不亮就起来做祭品，怎么就为了送一束花

    大概是他眼神中清澈的疑问太过明显，奶奶挎着收回来的祭品，一边从祭品的下面掏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小锄头，一边蹲一下开始挖竹笋说道。

    “山神大人比较随意，人家不愁吃喝，只对鲜花有些兴趣，你那小眼神收一收，愣着干嘛，还不快帮奶奶挖竹笋，这可都是新鲜的好货，搁在你家城里也能卖不少钱呢”

    老奶奶画风转变的有些突然，上一秒还在虔诚的拜一拜山神，后一秒就开始拿着小锄头哼哧哼哧的挖竹笋了。

    张小天满脸懵的蹲下来跟着奶奶挖竹笋，“山神咱们这儿的山还有山神吗这里也没见个庙什么的我这一路看到来祭拜的人还不少呢。”

    “建什么庙呀，山神又不喜欢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心中有神自然而灵，山神又不是我们这座山的山神，而是天下山的山神”

    老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煞有其事，张小天只能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点点头，实则心里还在纳闷不过是一两年没回村里而已，什么时候村里还又弄出来个山神

    他小时候可没听过这位山神的故事，那这就代表着这位山神并不是老一辈口口相传下来的事儿，而是最近新鲜出炉的。

    但是这更让张小天感到迷惑了。

    到底是什么山神这么牛掰，居然能让一整个村子都信

    老奶奶发现了张小天的疑惑但是并不生气，山神大人脾气很好，除了惩罚或者人之外他们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山神大人显灵的事情，所以在他们这些祭拜者的眼中，山神大人就是事儿很多忙的不行，所以出手干脆利落的神。

    他们村子会集体祭拜山神，其实原因是因为之前有一批山神麾下的动物跑到他们村水源上游的工厂大闹了一通，把那个本来就该倒闭的破工厂整垮了，半年之前那个还有人不浅的工厂就被拆得一干二净。

    这事儿张小天还不知道，毕竟他昨天才因为受不了城市里边快节奏压抑的生活，回到了农村老家。

    所以在背着竹笋回程的路上听到子家奶奶这么一说祭拜山神的渊源，张晓天恨不得把自己的大腿拍紫，心想着怎么刚才就没有一块儿好好感谢感谢山神呢。

    原本张晓天的老家里并不只有奶奶这一个人，按照他现在20来岁的年纪，家中的长辈正是慢慢开始准备退休养老，过一下没有人你拖累舒舒服服的生活的。

    但实际上天意弄人，因为在他们村子水源上游有一家一直在排污水的化工厂，导致了他们村子有许多人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张小天的父母和爷爷也是其中之一，早些年就因为这种疾病去世了。

    但谁能想到无论他们怎么曝光和举报都没有用的场子，前两年居然被一群野生动物闹得鸡飞狗跳彻底垮了

    而里边那些人居然也都发疯自杀了

    “还有这种好事”

    得知大仇已报的张小天顿时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但自己奶奶嘴巴里说的话绝对都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奶奶是什么性格，所以就愈发懵。

    这可真是苍天有眼，都是报应啊

    “小点声这都是山神的诅咒警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不要太张扬”

    老奶奶背着竹笋回头嘱咐着，张小天连忙点头。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昔日的仇家全都死绝，哪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

    村子里面得病的人那都是那个破厂子害的，怪不得大家都不约而同去祭拜山神，这可真是大恩大德

    “等一下，奶我觉得我也得祭拜一下等我会儿等我会儿”

    张小天连忙一甩胳膊，也不管自家奶奶的叫喊，直接从熟悉的小路上摘了几把野花，一狠心把自己运动裤的腰带上面的扣解开，拽着一头抽了出来，三下五除二长出了一朵像模像样的花束，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回了原先奶奶放花的小竹林里，赶紧站过去捧着花嘴里念念有词。

    “山神啊山神十分感谢你帮我们干掉那帮坏人这可真是帮我们报了大仇大恩无以言谢，每年我都会来祭拜您的”

    张小天捧着花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然后才像模像样拜了拜，把花束放在了自家奶奶的花束旁边。

    他低头看了看这片竹林，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其实他潜意识里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山神存在，但是他却愿意主动去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果。

    “如果法律和道德无法惩罚他们，那诅咒对我们来说反倒是一种正义了。”

    张小天叹了一口气，低垂下眼睛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两束紧紧挨在一起的花，无言的转身离开。

    一片竹叶轻轻飘下，旋转着圈落到了花束之上，仿佛无声的回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