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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上回到家,辛木跟辛乔念叨“老姐,你觉得周医生怎么样”

    当时她刷完一张英语卷子,正晃着笔靠在椅背上,辛乔拿着拖把在她背后拖地。

    “什么怎么样”

    “她很厉害,对吧而且声音好温柔噢,我好喜欢听她叫我的名字。”

    辛乔握拖把的手一顿。

    想起白日里周琨钰用那把泠然的嗓音,唤她“辛小姐”。

    又对她说“再见。”

    那种感觉就像

    辛乔不欲再想下去,直起腰捶两下“辛木,赶紧洗澡睡觉去。”

    辛木瞥她一眼“你训练伤了腰啊”

    “没有的事。”

    辛木去浴室后,辛乔拖完写字桌前的一小块,把椅子拖回原处。

    辛木写卷子的台灯还没关,高亮度的白炽灯光下,一切都无可遁形。

    比如桌沿磨出的无数条擦痕。

    比如那种很落伍的土黄色清漆椅背上,被狠狠磨掉了一块漆。

    比如很老式的木地板,年头久了,无论怎么拖都显得灰扑扑。

    辛乔匀了匀呼吸,面无表情收起拖把,清洗的水槽是没有热水的,再过几个月入了冬,手指冲在水流下,又会是一阵刺骨的疼。

    此时,邶城另一端。

    几进几出的院子,是周家自南方移居邶城后置下的产业,奢贵的气势并不外显,反而在苍翠松柏的掩映下有种沉肃和巍然。

    周、代两家自两位老爷子联手创业前便是世交,来往甚密。这会儿代珉萱下了班,也和周琨钰一起坐在宵夜的桌边。

    上好的黄檀木桌面,摆着几只细瓷的小盏,好品质的燕窝不加奶,炖得请润润的。

    为首坐的老者周承轩,正是传闻中“tr周氏手术”的创始人“阿萱,听说你今天上了台挺凶险的手术”

    “是。”代珉萱的声音向来沉稳。

    若说周琨钰的声音似水中击玉透着柔润,她更像瓷,不显山不露水,一切煅烧的过程都藏于身后,只让人看到无懈可击的表面。

    她细细说着手术过程的时候,周琨钰微低着头,盯着盏内的燕窝。

    直到周承轩欣慰的点头“好,只要你没受先前那件事的影响就好。”

    “阿萱,那件事过了就过了,不用放在心上。”

    代珉萱压压下颌“是,我明白。”

    周琨钰转着细颈看了她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代珉萱的面庞也像瓷,柔腻无暇,一层浅笑是瓷器表面泛出的细光。

    完美到不真实的程度。

    代珉萱察觉到她视线,细声问“怎么了”

    “没有怎么。”周琨钰勾了勾唇角“觉得阿姐,厉害。”

    她微妙顿那一下,惹得代珉萱多看她一眼。

    这时,方才走到一旁接电话的二哥周济尧转回来“我得去趟派出所。”

    周承轩“什么情况”

    “盛宣在酒吧跟人打起来了,我去看看。”盛家跟周、代两家也算交好,不过这位盛公子,胡闹得很。

    “酒吧”周琨钰多问了句“跟谁啊”

    “一个驻唱女歌手,后来好像还有她一朋友,一女的,说特狠。”

    周琨钰抽了张纸巾,柔柔缓缓的摁一摁唇角“我去吧。”

    “啊”

    “对方是女性,我去好说话一点。”

    “那,也行。”周济尧复又在桌边坐下了“估计没什么大事,就是赔点钱,你跑一趟吧。”

    代珉萱“我陪你”

    周琨钰的母亲沈韵芝拉住她,淡淡泛青的和田玉镯在手腕上轻轻一撞“这么点小事,你让阿钰自己去就行了。你坐下,安安心心喝燕窝。”

    周琨钰的车算是低调,一辆不惹眼的白色保时捷。

    她开车过去,进了派出所说明来意,先问清了双方都没什么大碍,再请警察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她指节微曲,在暗漆色木门上一叩。

    正摊在沙发上玩游戏的盛宣坐直了身子“琨钰怎么还劳你大驾了”

    周琨钰盈着浅笑走进来,放下包坐到沙发另一侧,同他隔着距离“我比较闲。”

    “得了吧,周医生还说自己闲,那我们呢”他哼唧着笑一声。

    “说说吧。”周琨钰双手交叠于西裤上“怎么回事”

    那样的语气,让人联想起她问诊时对病人说话。

    “嗨别提了,我好心好意在酒吧门口等驻唱那女的下班,想说带她去宵个夜,她上来就骂我刚开始是吵嘛,后来不知怎么那么巧,她一朋友路过,看着白白净净的还挺瘦,谁想到那么大力气”

    “你看她把我给打的”委屈的语气,指着下巴边一块乌青给周琨钰看。

    周琨钰没凑近,只淡淡看了眼“没什么事。”

    “这还没什么事啊我要不要去医院验伤啊”

    “我就是医生,我验的还不够么”

    “那,我这,怎么办啊得擦点药吧”

    “不怎么办。”周琨钰身子又往后撤了撤,倚住身后扶手,眼尾微微往上挑“你就,疼着。”

    盛宣委委屈屈说“你看我好心好意请人去宵个夜,搞成这样。”

    周琨钰唇角扬起一抹温润的笑“你是说了什么合该烂嘴的话,让人家一上来就骂你”

    盛宣一愣。

    他们圈子里这几家都算世交,谁讲话会这么不留情面

    可他向周琨钰望去的时候,周琨钰笑得永远都那么端雅优容,与平时无异。

    他哈哈两声“琨钰你就是喜欢开玩笑。说话嘛,就,逗逗她,结果后来她那朋友还报了警,说要告我。明明我伤了,她还报警”

    周琨钰拎着包站起来“我先去看看。”

    周琨钰请警察把她带到另一间办公室。

    路过开着一半的窗时,她嘴角挑出了一丝轻笑。

    还是先前那般,指节微曲,在门上轻轻一叩。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抬起头来。

    很清隽的一张脸,五官淡,所以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特别突出。她双手交握在腿上,坐姿很安静,脸上的表情也和每次见时一样,漠然到令人有些好奇的程度。

    看到周琨钰,微微露出些讶异,很快又镇静下来,双眸回复那种毫无波澜。

    很会装,周琨钰翘着嘴角想。

    在起先听到一个特狠的女人时,她脑子里一瞬浮现的,便是这双黑白分明的眼。

    人人都当这双眼淡漠,或许只有她,会觉得这双眼的底色是愤怒。

    淡漠是泥沙上的河,一层层一重重,把真实的底色掩起来。

    周琨钰固然没在那个时候就觉得出事的是辛乔,她过来,只是因为两个他们这阶层的男人一聚首,面对今天这局面,能有什么好事。

    想不到,坐在这办公室里的真是辛乔。

    有缘,她饶有兴致的忖着。

    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放下包。

    等了良久,听辛乔问“你是他朋友”

    “熟人。”她扬扬唇角,纠正了下这话。

    辛乔平静的点点头“那你应该听说了,他嘴里不干净,我们要告他。”

    周琨钰那边半晌没说话。

    辛乔瞟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弯着眼眸笑望着自己“挺厉害。”

    那本该是个柔和的表情,如果不算她上挑的眼尾的话。更别提办公室静谧得很,一只蚊子歇在白墙上充当静默的墨点,她柔润双唇间,那句话像是呵出来的气音。

    吸得大约是人心尖上的血。

    她偏过来头来仔细打量辛乔“你一点没被他打到,对吧”

    辛乔是没被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健身房功夫,哪能跟她这种天天拼命流汗的训练相较。她没动手,只是凭着巧劲一直制服着盛宣,不过到底男女力量悬殊,混乱推搡间盛宣把自己撞得乌青了一块,她马尾乱了些,也没重新绑,就那样松散在脑后,额上那时出了汗,一点碎发黏在雪色的肌肤上。

    周琨钰就那么盈着笑,望着她。

    辛乔被她瞧得有点不自在,往边上侧了侧脸。

    这什么眼神这什么语气周琨钰她到底站哪边的

    辛乔清了清嗓子“总之,我们要告他。”盛宣自知理亏,反而扮出受害者的模样,跟她们耗着。

    “和解不行么他赔钱。”

    辛乔好似想要嘲讽的勾一勾唇,但她忍住了,所以面上的神情还是素来的漠然。

    她方才有过一瞬间天真的幻想。

    周琨钰是个好医生。

    也许周琨钰跟那阶层的其他人不一样。

    也许周琨钰不是来当盛宣说客的。

    这般心理的落差,让辛乔问出了那句平时深埋心底的话“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么”

    周琨钰笑了。

    那样的笑容好似在笑她的天真,又似在欣赏她平静表面下强压的某种愤怒。

    周琨钰那双透亮的眼,总好似能看穿一切。

    偏着头反问她“有钱不能买到一切么”

    “你是医生,你不是最清楚么”辛乔搁在腿上的手蜷了下,又松开“买不到命。”

    周琨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唔。”

    她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辛乔问“你要不要先听听他说了什么他说”

    周琨钰柔声打断“不需要。”

    辛乔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抠了下自己的牛仔裤。

    她发现周琨钰,真的很擅长激怒她。

    她屏着那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尽量保持平稳“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么”

    “嗯”

    “今晚被骚扰的人,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还是你们根本不在意,只把她当面目模糊的某一类人,因为在酒吧驻唱,就活该被骚扰。”

    “白雯雯。”

    辛乔气息一顿。

    “我知道她叫白雯雯。”周琨钰柔缓的说“我也知道你叫辛乔。君子怜无改,诗人赋有乔。好名字。”

    她用那把清润的嗓音又念一遍“辛,乔。”

    辛乔心头一跳。

    耳旁忽然回响起辛木那句“我好喜欢听她叫我的名字。”

    辛乔想明白周琨钰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像什么了。

    像下蛊。

    古人说,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一道蛊术,被懂法力的人唤了,你若一应,就会被攫取灵魂。

    此时周琨钰唤她的名字,不知怎的,就带给人这种感觉。

    她紧抿着唇线不说话,反倒是周琨钰笑了,纤长的睫扇了扇,辛乔发现她露出那种神情时,会喜欢偏着一点头看人。

    她问辛乔“那你觉得我的名字怎么样”

    她用那把润到像在人心尖上聚一汪水的嗓音说“那你要不要,也叫一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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