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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痕
    “那跟什么有关”她问。

    脑细胞在警局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现在压根懒得动脑去细品他话里话外的深意。

    大概被她磨得没脾气了,商渡也懒慢“你猜”

    “不猜。”她恹恹地靠向椅背,扭头看他,“你今晚不住万曦湖那边”

    “嗯,晚点我回公寓。”

    “挺好。”

    万曦湖虽说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距鹏里私高车程不过十六分钟。

    可要是搭乘地铁,再算上走路,起码得四十分钟估计开发这片拥有顶级资源的核心富人区时,压根没人会想到,住户竟然没有配置私家车出行吧。

    为了出行方便省时间,也因为商渡家里人想培养他的独立意识和能力,一上高中,他便从家里搬出来,住进学校附近的一套公寓里,偶尔才回一次万曦湖那边的名雅豪园。

    商渡“以前问你要不要搬过来,你拒绝了。”

    昏暗中,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雨晚莫名一阵脸热,别过头去,“我自己有家,干嘛搬你那儿。”

    这话挺有意思。

    商渡挑了下眉,倒没戳穿她。

    手机“叮咚”作响,周雨晚按亮屏幕。

    市应急、气象、教育部门提醒受超强台风“贝碧嘉”影响,我市10月2627日有狂风暴雨,27日停课一天,请市民加强防御。1

    正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高三时期,难得多出一天假期,群里简直炸开锅,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没个完。

    她嫌烦,直接开静音,屏蔽了震动。

    余光里,商渡也在看手机,左胳膊拄在车窗边,支着头,薄薄的眼皮半耷着,屏幕光映入眼瞳中,也依稀落了一道在他无名指根的那枚银戒上。

    她瞄两眼,开口打破沉闷“你进球后,吻的是那枚戒指”

    听到她问,商渡偏头看一眼戒指,低低地“嗯”一声。

    手机进微信消息的提示音跟着响,他目光重新落回手机上。

    周雨晚斜眼瞥去,只模糊看到对方是粉色头像,具体的图案看不清,感觉像是女生。

    他给那女生回信,按键的声音轻而富有节奏感。

    周雨晚收回眼,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腰背,不自觉绷直了些。

    不久前,才目睹过他和殷璇那些微妙又不失暧昧的小互动,她挺难不把她和这个粉色头像联系在一起的。

    “那个女孩子送的”她问。

    脸转向车窗的方向,看玻璃挂满雨珠,斑驳,闪耀。

    路面积水构筑出这座繁华不夜城的虚影,假得认真而空虚。

    “什么”他反问,像是没听清她的问题。

    “没什么。”周雨晚懒得问了,再开口,话里夹带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婚戒才戴无名指上。”

    “嗯。”他浑然不在意,语气也随意,“以前戴着不合适,没想到现在戴无名指上刚刚好。”

    还以前呢,说得好像他和殷璇认识了很久似的,横竖不过高中这两年多。

    周雨晚撇撇嘴,双臂环胸,翘起右腿叠在左腿上。

    柯思萌才说过,他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他现在就把“婚戒”戴上了,再想想不久前,她问他想要什么,他回她一个“你”字

    离谱。

    周雨晚白眼一翻,忍不住鄙夷地吐出个“渣”字。

    “谁渣”他俨然没跟上她脑回路。

    周雨晚不吭声。

    车子开进名雅豪园,到一幢独栋别墅外停下。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得又响又密。

    天空黢黑,活像一口大锅被揭开盖子,雨水从洞口倾倒而下,要把世界淹没。

    推门下车前,她多问一句“要不你还是在家住一晚吧。”

    她说的是万曦湖。

    在她的理解里,公寓不过是他的临时住所,有人的地方才叫家。

    他在外面住得再久,迟早都是要回到万曦湖这边的。

    商渡收起手机,偏头,好整以暇睨着她,“你想我回去”

    两句对话,像极一个深闺怨妇,苦口婆心地劝在外花天酒地的丈夫回家。

    “砰”

    周雨晚下车关上门。

    狗东西爱回不回,关她屁事。

    雨大到让人来不及撑伞,就被淋了一身湿。

    周雨晚推开镂空雕花的院门,沿径小跑到别墅檐下,小皮鞋踩着雨水,带起些微沙尘附着在白色高筒袜上。

    车灯打她摆荡的裙边,和骨肉匀停的长腿一晃而过。

    她回头,黑色轿车掉头离开。

    车窗后,是商渡那张立体深邃的英俊脸庞,眸光自下而上掀起,对上她的眼。

    她喉咙一紧,拢起双腿,膝盖轻擦碰。

    屋内有人,灯光稀稀拉拉开了几盏,男人和女人的衣服散落一地,喘声此起彼伏地响。

    就在客厅,在那一组欧洲进口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周雨晚见怪不怪,“砰”一声巨响甩上门,湿透的袜子在湿透的小皮鞋里滑出古怪的呱唧声,踢踢踏踏地往二楼走去。

    刻意闹出的动静,果然引起了那对露水夫妻的注意。

    先是女人的惊叫,而后是男人兴致被打断的怒火“周雨晚,你就不能安静点”

    “周总,您当着一个未成年的面,上演活春宫,似乎也不太合适。”

    周雨晚冷嘲,罔顾周牧的不悦呵责,和那女人惺惺作态的劝和,径自上楼回房间。

    门一锁,开辟出一个独属于她的小世界。

    房间是极简的s风装修,物件却很多

    堆在角落里,尚未来得及拆开的五六个快递盒;架子上用于拍摄的摄像机和镜头、三脚架,补光灯和打光板;满桌品牌方赠送的护肤品及化妆品;只穿一个小时,拍完照便换下丢到床上的连衣裙,还有颓然趴在椅子上的小吊带

    东零西落,摆放杂乱。

    她不擅打扫整理,也不爱别人擅闯她的世界,乱动她东西。所以,久久才让阿姨帮忙打扫一次。

    “啪嗒”两下踢开鞋子,再“啪”一下随手把包甩地上,估摸着楼下那两位已经进入正题了,周雨晚播一首tashe的thro a fit,音响轰得震天响,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

    扯开厚重的遮光帘,朝外望一眼。

    时间愈晚,风雨愈烈,门窗嗡嗡地震。

    对面那幢别墅漆黑一片,只剩路灯静幽幽地亮,在玻璃晕出迷离的昏黄光线。

    那里就是商渡的家。

    是二三十年前,商瑾周和余曼这对豪门夫妇,在鹏市置办的房产之一。

    他们搬进那里没多久,周牧就携新婚妻子陆卿晚入住隔壁房屋,即二人的婚房。

    从此,两家人成为邻居,互帮互助,相互关照。

    时至今日,仍保持着和睦友善的邻里关系,逢年过节会到对方家走动走动。

    不过,自打商渡离家,住进学校附近的公寓后,两家的往来便逐渐减少了。

    原因无他,大人都忙碌,商渡和周雨晚这条线又断了,两家自然没什么机会碰面约聚,加深感情。

    比如现在,商瑾周和余曼出差,商渡也不在,眺着对面那幢空无一人的豪华别墅,说实话,周雨晚突然有些寂寞。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凌晨三点,她醒了一次。

    饿醒的。

    开始后悔因为偷懒,而省去一顿晚餐。

    掀被下床,到楼下厨房觅食。

    周牧和陆卿晚不常在家,家中阿姨一般只用负责周雨晚的饮食。

    她嘴巴挑剔,吃得却简单,通常一顿轻食沙拉便解决一餐。

    冰箱里存储的生鲜食材不少。

    周雨晚洗了根水果黄瓜生啃,楼梯传来动静,是周牧带回的女人要下楼离开了。

    周牧浑归浑,仅有的分寸,不过是从不让那些女人在家里过夜,免得她们心存妄念,以为自己有所不同,妄图破坏他稳固又和谐的家庭生活。

    “76号,出门记得顺便把垃圾扔了。”

    少女冷淡的声嗓在身后响起,女人回头,一眼看到她,呼吸渐渐凝住,因为紧张,因为惊艳,也因为自叹弗如的自卑。

    正值花期的少女,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懒恹恹地靠在墙边,无论是那一头凌乱却生命力旺盛的茂密秀发,还是那一具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凹凸有致的身体,抑或是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都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饱满红唇抵着翠绿的黄瓜,一口下去,脆生生,湿津津。

    女人抓在包上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什么76号”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应该是他第76个情人。演技跟前几个比差了点,不过,”周雨晚上下打量一遍,“身材还行。”

    放下话,她挺身从墙上起来,没管女人煞白的脸色,转身回楼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再下楼。

    一楼客厅的垃圾桶已经清过一次,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不用看到男女事后残留的纸巾和套,周雨晚对此表示满意。

    今年这场台风不算优秀,来得猛,去得快,不足以支撑起一天的假期。

    气象台一早便解除台风蓝色预警,学校那边动作也快,提醒学生下午返校上课。

    原以为柯思萌说要给她介绍男人,不过是随口说说打嘴炮。

    哪知,这孩子太实诚,短短一个钟,便非常高效地攒了一个局。

    时间定于周日晚,在后海挺出名的一条酒吧街。

    那边近海,可以惬意地喝喝小酒,吹吹风,眺望对岸霓虹闪烁的港城。

    周雨晚不打算去。

    可下楼上体育课的空当,在楼梯口迎面撞见殷璇和她的齐肩发朋友,听她们嬉嬉闹闹地说起,今年商渡十八岁生日,要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就是那擦肩而过的瞬间,也是她改变主意的瞬间。

    “去吧。”周雨晚说。

    约定好的事,她一般不会爽约。

    周日当晚,柯思萌刚到清吧门口,就见周雨晚从停靠街边一辆的士下来。

    红色鱼骨抹胸,搭配黑色高腰热裤和过膝靴,乌发红唇,肤白貌美,遥遥睇一眼,视线便被她牢牢抓住,挪不开。

    柯思萌目瞪口呆地看她走来,目光在她勾人的电眼、晃动的大圆圈耳环,和她舒展的天鹅颈、摇曳生姿的沙漏型身段之间,来回转动,突生美不胜收的感慨。

    不止她,往来路人也为她驻足侧目。

    “you arehot”柯思萌喃喃。

    周雨晚没个正经地用食指挑她下巴,指根的骷髅戒指打眼,“喜欢要不跟姐姐谈一段”

    “啊”柯思萌羞涩又抓狂地捂着脸,“晚晚,你别逗我了。”

    周雨晚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揽住她肩膀,带她往里走。

    柯思萌是在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手的。

    肌肤光滑白皙,手指骨感细长,偏偏叠搭戴满了戒指,几乎快看不清她指骨的形状。

    “你戴了好多戒指哦。”柯思萌说。

    “嗯。”

    商渡有他的“婚戒”,那她周雨晚也不是等闲之辈。

    别说左手无名指了,另外九根手指,她也不放过,统统都要戴上亮闪闪的戒指手饰。

    清吧偏暗,灯光慢悠悠地晃,营造出松弛暗昧的氛围。

    柯思萌堂哥开了卡,一楼临近落地窗的位置,能看到灯红酒绿的街景。

    她们到的时候,卡上已经坐了三个男生。

    都是外国语学校的,同高三。

    几人简短做了个自我介绍。

    心知这次聚会的主角是谁,都暗戳戳地撮合周雨晚和柯承宣坐一起。

    柯承宣即柯思萌的堂哥,打一眼就是高冷禁欲那挂的。

    肌肤白净,身形修长,穿着简约宽松的白t和灰色衬衫外套,搭配一条水洗牛仔裤。

    干净冷淡的气质,在这醉生梦死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惹眼。

    饶是被商渡那张祸国殃民的帅脸,生生拔高了审美阈值的周雨晚,也不得不承认,柯思萌很够朋友,有高质量的帅哥,她是真不藏着掖着。

    周雨晚不是话多的人。

    柯承宣大多时候也是沉默地喝酒,只偶尔在听他们说笑时,心慵意懒地扯一下唇角。

    估计和她一样,都是被柯思萌强行凑一起的。

    “世界上最大的荒漠,不是撒哈拉沙漠,而是南极冰川。”

    柯承宣忽然开口,声音被酒浸过,低沉悦耳。

    周雨晚起先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意识到,他在同她说话,“教科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他挑起眼帘,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她脸上,“教科书上怎么说”

    “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是”

    到这里,周雨晚才恍然,他方才说的是“荒漠”,而不是“沙漠”。

    被他摆了一道。

    周雨晚失笑,端起啤酒杯喝一口,瞥见他的屏幕,才知道他在浏览她的s。

    画面停在她在撒哈拉沙漠拍摄的照片上。

    那是去年暑假的事,商渡计划穿越撒哈拉沙漠。

    他是个敢想敢做敢冒险,胆大心细有谋划的人。

    出发前半个月,问周雨晚要不要一起。

    她那时已经很久不曾主动联系他了,接到他的邀约,不过纠结了半分钟,便应承下来。

    不过,她怕晒,不打算陪他全程。

    只想去拍些照片和视频,发在s、b和油管等平台,涨涨人气吸吸粉毕竟她是一个颜值博主。

    商渡随她便,联系了人,做好一切准备,让她捎上行李出发。

    他们在非洲,看成千上万的角马、斑马和羚羊向北迁徙;看狮群和非洲水牛群殊死搏斗;还曾登上乞力马扎罗山,看赤道终年不化的冰雪。

    商渡是个天赋异禀的摄影师,帮她拍了不少片,光影构图和角度都无可挑剔,是随便一张都能拿去参加国际比赛的程度。

    真正开车自驾进沙漠前一晚,一行人围坐在篝火边,喝酒聊天看星星。

    蓝牙音响在播放陈奕迅的当这地球没有花。

    酒酣耳热,火光将人肌肤烘得泛红。

    周雨晚盘腿坐在毯子上,困倦地耷拉着眼皮,身形忽然晃了一下,一只手极快地握住她肩膀,将她扶起。

    她在那一秒清醒,嗅到空气里淡淡的男性木质香和酒精味,惺忪睡眼轻抬,看向身旁的人。

    “醉了”商渡轻声问她,火光在他锐亮的眼眸里跳跃,也勾出他面部干净流畅的线条。

    他左手搭在她臂膀上,右手松松地捏一罐啤酒,手指骨节分明,好看得过分。

    她盯了好一会儿,缓慢摇头。

    他的手从她身上挪开,撑在身后,另只手撂下啤酒罐,摸向一旁的冲锋衣,语气透着股无所吊谓的随性

    “送你样东西。”

    她开始警惕“想整蛊我啊”

    他倨傲地斜她一眼,轻嗤“没点信任。”

    随即摸出个盒子,抛进她怀里,“喏。”

    周雨晚接住盒子,半信半疑地瞄他。

    看他拎起啤酒罐不紧不慢地喝着,碎发被夜风拂动,帅得漫不经心,野性恣意。

    她缓缓打开盒子,天然野生海水珠的温润光泽映入眼帘那一刻

    “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肯珍惜我吗”

    歌里这么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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