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夜晚,一个名叫乌萌的男大学生在一次游戏活动中猝死,他的父母哀痛欲绝,匆匆从邻省赶来,身上还有工地的灰尘,抱着儿子的尸体痛哭流涕。
可思及小儿子还在读高三,这对满面风霜的夫妻将儿子火化,抱着骨灰赶回了老家,哪怕心口裂开血淋淋的伤口,他们的日子也要过下去。
“秦孟”对乌萌的父母如何无动于衷,他不关注那贫穷的家庭,也不觉得他们需要自己,如果那个家足够关注自己,他也不会是这么失败的样子。
他下了出租车,感受着一米八八的身高带来的俯视路人的视野,抬手握拳,能看见小臂上结实的肌肉,仅有个位数的体脂能让人看见分布于肌理之上的隐隐青筋。
“可惜皮肤没以前白了。”
高中时的秦孟有一身近乎能反光的冷白皮,通透白皙得像无暇美玉,走过教室外的走廊时,所有人都会被乌发雪肤的少年吸引住目光,可惜这身好皮肤的主人不珍惜,在烈日下无数次奔跑,毁了一身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冰肌玉肤。
不知道做医美能不能白回来,不是说很多明星都打美白针吗
自从信奉天命之主,且获得了转职隐藏职业爱情骗子的机会,他便动了念头,暗中跟踪过这具身体的主人,知道了他的家庭住址。
乘坐电梯上了12楼,用指纹开锁,“秦孟”激动地看着装修得颇有格调的居室,抚摸客厅里的真皮沙发,坐在上面,志满意得地打量着四周。
以后这俊美非凡的躯壳,光辉璀璨的人生,那么多的爱,就全部归他了,身体的原主人在围脖上可是有一千多万的粉丝呢。
没有记忆也没有关系,指纹是他的,身份证也从皮包里找到了,第二天就可以去银行重新办卡。
福布斯为国内运动员的收入做过排名,身体的主人在短跑界拥有传奇地位,代言、广告、公司收入加起来超过九位数,有了这笔钱,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秦孟被泡在了一条河流之中,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中,他发觉自己被一只手拽住扯出了身体,而闪电发出一声咆哮,震慑走了对方,可他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
他就这么一直被困在粘稠的空气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
有一个人,把他的身体偷走了。
秦孟不能说话,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个小偷糟蹋自己的人生。
小偷上了他没有兴趣的恋综,用他的身体,和他根本就不喜欢的人恋爱,接吻,上床,秦孟为此作呕,却无力阻拦。
秦孟这个身份是值钱的,那个人还不断地利用他的名气进入娱乐圈,上各种综艺、脱口秀捞钱,只因不满秦孟按时交税,且一直以来将一半的收入捐了出去,存折上只有三千来万,他觉得这笔钱不够他享用。
秦孟看着那个小偷不能吃训练的苦,借口伤病退役,走出训练场的一瞬,就立刻去做医美,往体内打各种美容针,那些对运动员来说违禁的成分,使秦孟在跑道上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秦孟将永远无法再在奥运的赛场上战胜他的宿敌与挚友,雷德,9秒49的梦想一朝破碎。
那个小偷还不学无术,在秦孟已经考研成功的情况下,还轻易放弃了继续读研的机会,秦孟的航天梦也随之化为泡影,他在高考时点灯熬油、在书桌前熬的那些夜,满天繁星的美梦全部都没有了意义。
小偷轻易被大伯说动,以为自己与秦义那一家子有多深厚的感情,而刘戈等母亲留下的游戏公司元老在暗中侵占家产,因而允许秦义和大伯入主公司,毁掉了一群人费尽心血做出的新游戏,妈妈留下的遗产走向衰败。
这是多么而可怕的噩梦,秦孟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感到尖锐到钻心的痛苦,可因为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到最后感到了麻木。
他以为自己将要被困在这里直到永远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无尽的绝望包围着他。
唯一庆幸的,便是他在出发训练前,总会将哆哆寄样在玉黎小姐开设的宠物旅馆,并且预存了两年的钱。
然而在梦境的最后,秦孟听到了小狗哀哀地叫。
两年时间过去了,玉黎小姐认为即使秦孟再忙,也该来看看宠物,因此将哆哆送了回来,而那个小偷似乎有了新主意,要抱着哆哆上一个节目展现自己的爱心。
然后秦孟看到哆哆对着那个小偷狂吠,那么小的狗狗,却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试图撕咬小偷的血肉,这只机灵的小狗认出了那个小偷不是自己的家人
而小偷操控着秦孟的身体,将哆哆摁进装满了水的浴缸里,将哆哆活生生溺死在了水中。
他的面上带着畅快的笑意,仿佛秦孟这个社会身份约束着他太多,他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赚钱必须维护形象不停地健身,偶尔嫌弃贾镇不够富有,不够英俊,不能在床上满足他,去泡一趟gay吧,后续影响就需要给公关砸几百万才能压下去。
该死的秦孟根本就没有九位数的身家那个蠢货捐出了自己收益的一半,给什么乡村女孩,癌症儿童,自闭症的小鬼,那些人都是废人却要那么多钱,是他接手这个身体后不断捞钱才资产破亿的,那些钱都是他赚的
明明他已经如此强大和富有了,为什么反而还要被秦孟这个名字锁住不能肆意而活
那些秦孟的故人全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
“连你留下的狗都瞧不起我”
这个人并没有因为成功偷到想要的人生而满足,那张因整容而已经略微走样的脸上有着令人心惊的暴虐,他依然不满足,而且连一只小狗都容不下。
被困于虚空之中的秦孟本以为自己无法流泪,可是当看到哆哆在水中挣扎的时候,秦孟感到眼角滑落下滚热的液体。
他第一次能动了。
他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沐浴在家人的爱意中成长,父母弟妹离世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想过用恶意来发泄缓解内心郁气,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从未对他人产生过恶意,是师长眼中的好学生,教练队友眼中的君子,可是现在他好想让这个人去死啊。
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秦孟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搜刮出所有骂人的词汇。
“厚颜无耻的小偷卑劣的贱种你糟蹋完我的人生还不够,为什么连哆哆都不放过”
“你放开哆哆”
“放开他”
“放开”
浴室之中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的,电器发出过载的滋滋电流声,电线被灼烧着,灰黑的烟雾从角落升起。
闪电的力量在秦孟的眼角聚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掌控这份力量,他要杀了那个小偷,他要为自己,为哆哆报仇
可是强烈的吸力却在此刻突兀出现,秦孟的意识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这股力量,他没能杀死小偷,只能带着巨大的憎恨与不甘失去意识。
他再次坠入了一条长河之中,水流逆反常态朝着高处汹涌而去,而秦孟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
再次睁开时,秦孟站在冰冷的雪地之中,远方纯白的山脊处,一颗缓慢自转的蔚蓝星球正缓缓升起,如自然的伟力化为一只手,将拥有繁盛生命的星球挂上自己随时能望见的枝头。
“这是什么梦吗”
秦孟冻得哆哆嗦嗦,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个火炬绊了一下,他低下头,捡起这个火炬。
在第一次进入星海遨游的时候,他见过这个东西。
秦孟抱着火炬在雪地中缓缓前行,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回忆缓缓涌来。
记忆里的第一个片段是琴声,有人在弹梦幻曲,而秦孟用软趴趴的手脚扒着栏杆站起,往前走了几步,跌在地上,发出委屈的哭声,琴声便停了,有人匆匆过来,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啪”的声音,秦孟被抱起,修长宽厚的大手温柔拭去他的眼泪,亲了亲他的脸颊。
第二个片段是冬季的白桦林,妈妈蹲在秦孟面前,将红色的围巾围上他的脖子,打了个结,不远处砸来一个雪球,爸爸张开双手,对着这边大喊“我从意大利巡演回来啦,老婆,孟孟,tiao我爱你”明明是快三十岁的人,笑起来却还是像个小太阳。
记忆一点点恢复,仿佛大脑从粘稠的监牢中挣脱出来后逐渐复苏。
秦孟一边走一边流泪,仿佛要将被夺走身体后所有积攒于内心的苦涩都哭出来。
第三个片段是还是婴儿的弟弟妹妹,他们是龙凤胎,比秦孟小了八岁,在怀上二胎的时候,父母不断询问秦孟是否想要弟弟妹妹,问了一遍又一遍,秦孟也一次又一次表示期待,这两个粉红的团团才有降生的机会。
他们的到来从未让秦孟感到父母给予自己的爱意变少,在他们小的时候,秦孟会坐在摇篮旁写作业,时不时摇一摇他们,在心中默默发誓,我会和爸爸妈妈一样爱你们。
弟弟妹妹喊出的第一个词语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gaga”,因为不能准确叫出哥哥的发音,就叫“gaga”,可是他们最喜欢哥哥了。
每当秦孟弹琴时,他们会坐在他的左右,当秦孟挑灯夜读时,他们会偷偷来送零食和饮料,当秦孟为了阳光流血流汗甚至受伤时,他们哭得比谁都伤心,在秦孟获得成功时,他们也比谁都欢喜。
还有哆哆,那时秦孟提着运动包路过宠物店,就看到橱窗里摆着个笼子,里面有六只小贵宾,骨架大、品相好、性格活泼黏人的都被买走了,只剩下最瘦小最安静的那只没有人要。
秦孟和家人商量好,便迫不及待地顶着春日的雨水,举着伞跑到宠物店里,从笼子里抱出了哆哆。
毛绒绒的幼犬依偎在秦孟怀里,仰着头不带分毫畏怯地注视着他,哆哆不知道他会和秦孟一起走过流金岁月,可在秦孟被夺走了人生后,已经开始老去的小型犬却鼓足勇气,对着小偷露出獠牙,发出低沉的咆哮,不顾自己的生命也要撕咬小偷。
明明那时候它已经被丢在宠物旅馆两年了,可是他依然没有忘记秦孟。
可是最终,他们都离开了秦孟,留他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中。
秦孟到最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好冷,身体被冷到发僵,失去了知觉,指尖僵中带着刺痛。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寂静如死亡的雪地中走到冻死的那一刻,怀抱着满腔记忆倒下,被雪掩埋在这没有生机的地方。
可是前方出现了火光,他提着最后的力气朝那边跑去,他找到了一处山洞,穿过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火光的源头便在其中。
一处篝火在山洞中间静谧燃烧着,四周还有其他扭曲的洞口,秦孟跪在篝火前,将火炬往前一伸,火炬中再次出现了微弱的火光。
秦孟眷恋于这片温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说不定这是他在彻底死亡前看到的幻象。
可是之前他已经在那粘稠冰冷的世界里困了太久了,现在一点暖意都能让他感到心安。
他盘腿坐在篝火旁,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被夺走身体以后,他确信了灵魂的存在,那么死后的世界是不是也存在着如果到了那里,他能不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滋滋,滋滋
仇恨支撑着你找到这里滋滋
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秦孟一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泡在绿色的液体中,他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一口,便有人打开营养槽的舱门,他顺着浅绿色的营养液一同滑落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他扶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呛咳着,带着药水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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