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腿上的麻意一时消散不去,又酸又疼又麻,让她如同入定一般定在了原地。
“怎么了”他问。
“腿、腿麻了”她嘴上含糊应着,脑中更是一片恍惚。
方才她没有瞧错,他脖子上是有那颗小痣的。
所以眼前这个陆少淮,真的是裴湛假扮的
怎么会
他为什么要假扮陆少淮
先前他扮做陆少淮救她是情不得已,如今她不过来与人致谢,甚至洪杉和程鸢就在外面守着,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为什么要来假扮陆少淮
既然不想让她见陆少淮,昨天大可以直接拒绝,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却又要在她面前演这一出
是在戏弄她么
她登时恼羞成怒,恨不得立即拆穿了他,将他破口大骂一顿。
可脑中却登时闪出另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她要戏弄回去。
他之所以不让他见陆少淮,定然是因为当初和离时,她口不择言说了一句她想嫁的是陆二郎,才叫他对陆少淮诸多防备。
实则她与他有过一段三年的姻缘,又生下了鸣哥儿,早就对陆少淮没有任何念想了,他委实杞人忧天了,竟做出假扮陆少淮与她见面的事儿
等等,上次城隍庙会,朱雀桥边那个甜水摊上,她见到的陆少淮,莫非也是他假扮的
那日河边有风吹来,灯光摇曳昏暗,他姗姗来迟,也说自己嗓子不适
褚瑶猛地抬头看他,对方欲往后撤回身子,却被她捉住了手臂。
“陆郎君,”她握着他的手臂,“我好像醉了,头有些晕,你扶我再坐一会儿。”
“好。”他欲将她扶回原来的位置,可她却径自坐在了他这一侧,与他相挨。
“陆郎君,”她偏过脸去看他,眸中流露出微醺的醉意来,“你和太子殿下长得可真像,若是当初我与太子殿下成亲时,能分辨出你和他就好了”
对方果不其然,那双眸子登时聚上阴寒之意。
“若当初成亲,你能分辨出我和他,会如何”
“自然是”她故意停顿了些许,然后羞涩一笑,“不嫁他了。”
“不嫁”他倏忽寒意大盛,薄唇紧绷,良久才道,“你醉了,这话我不会当真。”
“我没醉,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褚瑶看着他这副想要发火又不能的样子,心里暗暗想笑,嘴上却仍在火上浇油,“陆郎君一直没有娶妻,是为何”
对方冷冷抛出一句“与你无关。”
“你怎的突然这么冷漠了”她往他身边又挨近了几分,手指一点一点爬上他的手臂,“陆郎君,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褚、瑶”他箍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怒目切齿,“你在做什么”
“你真生气了”她狡黠一笑,随即自己也板起脸来,双手抚
上他脸上的面具,而后绕到他的脑后,慢慢去解那根系带。
对方也没阻止她,由着她解开系带,移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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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食案上的饭菜扫到一边,顺势将醉酒的她压在了案上。
“什么时候发现的”身下的人儿如海棠醉日,朦胧醉意中带着些许怒意。
“城隍庙会那一次,也是殿下假扮的吗”
既已被看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
她双颊染红,不晓得是醉的还是气的。“殿下三番两次戏我于手掌之中,是觉得我蠢笨好糊弄吗”
“孤骗了你,是孤不对。”他痛快认错,继而问她,“你方才那些话,也是骗孤的,对不对”
褚瑶自是不想给陆少淮招惹麻烦“当然是骗你的”
他眉宇间的冰雪登时消融,仍不忘警告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骗孤”
褚瑶不服气“难道你兴你骗我,我不能骗你么”
他俯身想去亲她气鼓鼓的嘴巴“孤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褚瑶一把推开了他。
他开心了要亲她,不开心了也要亲她,她还生着气呢,就知道亲亲亲,亲个屁
为着这件事,褚瑶与裴湛生了三日的气,裴湛亲自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说是赔给陆少淮的,褚瑶才勉强气消了几分。
褚瑶后来还是托陆明芙将谢礼转交给陆少淮,次日陆明芙来东宫特意找她,说是礼物她二哥收下了,自己过来替二哥说声谢谢。
褚瑶随口问了一句陆郎君最近安好
没想到陆明芙一脸愁绪“我二哥最近不太好,总是酗酒,家中的事情也不管,昨日早上才被父亲训斥了一顿,下午又要出去喝酒,幸而我带着礼物在门口遇见了他,他后来也没再出去”
听闻这些,褚瑶不免多关心了几句“怎的酗酒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二哥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问他他也不说,”陆明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和褚瑶说得太多了,便及时收了口,只补充了一句,“不过二哥今天早上收拾行李说要出去散散心,想来过些日子回来了,心情便好了。”
褚瑶“哦”了一声“那你帮我给陆郎君带一声平安吧。”
除了送他一句平安,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没能亲自与他言谢,心中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偶尔还会想起,当初他要与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暮秋已别,初雪将至,裴湛三顾茅庐,终于为褚瑶请来了一位孙姓大儒。
孙夫子学识渊博,曾在国子监讲学,告老还乡之后仍专事治学,裴湛请他为褚瑶授课,他初时并不愿意,觉得凭自己的学识去教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是对他的侮辱。
裴湛同他解释,他教导的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而是储君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一国之母
,是以后要辅弼君主的人。
孙夫子问他,为何不从世家大族中挑选一位太子妃,世家大族的女儿教养好,学识高,不必花费心思从头调教。
裴湛道,褚瑶是他在民间娶的妻,故剑情深,他不想做那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她虽学识教养比不上世家大族的女儿,可她天资尚嘉,敏而好学,她若出生在大家族,定然不必那些女子差。
这番话语倒是有几分打动孙夫子,但若让他单独教授褚瑶,却仍是不行“不瞒太子殿下,先前陛下也曾派人来请过老夫,希望老夫进宫教授几位皇子和公主,老夫那时以身体不好婉拒了。如今殿下屈尊来找老夫,老夫若答应了殿下,怕是会惹得龙颜不悦,也会为殿下惹来陛下的猜忌,依老夫看,此事还是作罢吧”
裴湛思忖过后,只得折中提出一个办法“如此我便替父皇请夫子进宫为皇弟皇妹授课,届时叫阿瑶一并去听,夫子可愿意”
孙夫子见他如此诚心,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此中曲折他并未与褚瑶言说,只是同她说,过两日孙夫子会进宫,去文思阁讲学授课,让她和四皇子以及惠仁公主她们一起去听课。
只不过惠仁身边有陆明芙做伴读,裴湛是有些顾虑的。陆明芙是陆少淮的妹妹,想来也知道陆少淮曾经求娶过褚瑶的事情,万一她与褚瑶说起来
他不是没动过把陆明芙支离皇宫的念头,只是思及陆少淮前些日子才帮着他寻回褚瑶,若此时动他的妹妹,总归是不妥当的。
他只能私下找到陆明芙,同她说日后褚瑶会同她们一起上课,让她谨言慎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明芙还算乖顺,他稍冷厉了些便将她吓到了,同他保证绝对不会同褚瑶乱说什么。
孙夫子每日只晌午进宫授课,他年纪大了,也讲不了许久,只一个半时辰便结束,晌午用过午膳便离宫了。
下午褚瑶去尚仪局学习半个时辰的宫廷礼仪,而后便随意了些,有时与宫廷乐师学习弹琴,有时与画师学习作画,夜里裴湛便教她下棋
如此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宫廷礼仪也学得颇为不错,每一日都过得十分充盈。
为了腾出多一些时间多陪鸣哥儿,夜晚与裴湛学棋时,便将鸣哥儿放在棋盘边的罗汉床里,让他玩盒子里的棋子。
小人儿一开始还肯老老实实地玩,时间一长便去摸棋盘上的棋子,被褚瑶阻止后,便趁他们不备,迅速抓一颗棋子往床下丢去
褚瑶只好捡回来重新摆放好。
小人儿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双天真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辉,偷起棋子来小手飞快,不光偷褚瑶的黑子,也偷裴湛的白子,两人只好轮流去捡棋子,几次之后裴湛便不耐烦了,拍了一下桌子试图震慑这个偷棋小贼“莫要丢了否则打你”
小人儿也不会控制情绪,受委屈了当场就哭了,比牙都大的眼泪说流就流,一边哭一边往娘亲怀里扑
褚
瑶忙将小人儿楼到怀里哄,顺便嗔了裴湛一眼鸣哥儿还小,你莫要吓着他。”
裴湛却不认同“谕教宜早,他虽小却要教他识对错,你一味的袒护他,这是溺爱。”
“哪里就是溺爱了”鸣哥儿听到他严厉的声音,哭得愈发大声,她只得抱着鸣哥儿下了罗汉床边踱步便哄,还不忘与裴湛争辩,“他这么小,你同他讲道理,他听得懂吗”
裴湛还是坚持自己的育儿理念“听不懂,但也知道疼,既知道疼,便能知道对错。”
褚瑶立即否决“不行,你打他,这叫恃强凌弱。”
“怎的就恃强凌弱了”裴湛哭笑不得,“孤是想教导他。”
“既然是教导,又何必动手”
这话车轱辘似的又绕了回来,很是把裴湛给噎住了。
他竟说不过她
见她一副护犊心切的模样,裴湛觉得自己再与她争执下去,怕是要吵起来了“那你想要如何”
褚瑶拍着鸣哥儿,慢条斯理与他分析“鸣哥儿扔东西,起初应该只是随性所致,但是他扔一次我们捡一次,他便觉得好玩,以为是我们在陪他玩,并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听着,似乎说得有些道理。
“既然鸣哥儿觉得好玩,那咱们就陪他玩,等他玩够了以后自然也就不惦记了”
鸣哥儿渐渐不哭了,褚瑶将他重新放回罗汉床上去,塞了一颗棋子给他,而后腾出一个装棋子的木盒来,摆放在罗汉床的另一侧,鼓励鸣哥儿“儿子,你往那盒子里扔”
说着还给他做了一个示范,拾起一枚棋子,抬手一扬便准确地扔进了木盒里。
鸣哥儿咿呀笑了起来,有样学样的开始扔棋子。
不管他能不能扔进去,褚瑶都十分捧场地拍手,夸他扔得好。
小人儿越扔越开心,咧着小嘴嘎嘎直乐,终于也误打误撞的扔进去一颗,褚瑶立即卖力地拍手,夸他好厉害,并不断地给对裴湛使眼色
裴湛哼了一声幼稚
然后拍了拍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