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同她说的这些话,褚瑶很是心动。
倒不是心动那太子妃之位,而是心动于他夸她资质尚嘉,孺子可教,还说要请夫子教她诗书礼乐。
幼时家贫,父母宠爱她虽多过两个哥哥,但是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却是从未考虑过将她也一并送去私塾与两个哥哥一起读书。
不止是她,村里的其他女孩子,也鲜少有读书的机会。
她如此,表妹秋荷亦是如此。
而苏念之所以能成为远近有名的才女,是因为她有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爹爹。
她以前也曾问过父亲,为何两个哥哥能去私塾读书,自己却不能
父亲同她说,女子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只有富贵人家才舍得给女儿花钱请夫子,穷人家能让儿子读书,已是不易。
她又问父亲,为若穷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是不是就可以让女儿读书了
父亲还是摇头,说不是,女儿家只需要长大以后嫁一个好人家就可以了,读书对她们来说并无什么用处。瞧那些做官的人,全都是男子,所以女儿家读书能做什么呢连科考都没有资格参加
她说不对,明明是因为女子自小没有机会读书,所以才没有资格参加科考,更别提做官了
父亲因她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同她说“反正老话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是这般教诲的,说女儿家不用读书的”
如此褚瑶便一直深深记着这句话,后来她在陆家的藏书中找到了这句话,她反复将这本书读了好几遍,才悟到这句话其实是教诲女子,倘若没有才华,须得以德行来弥补,而并非是父亲说的不让女儿读书的意思。
只是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好久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解释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了。
孩提时想要读书的愿望,到了今日终于有机会实现,她高兴地在裴湛怀中点头“殿下,我想学”
她想学很多很多的东西,不是为了成为他的太子妃,而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裴湛看到她雀跃欢喜的表情,心情也不禁跟着转好。
其实自从接她入京的那一日,他便没想过再让她回去,可曾考虑过该如何安置她。
让她做太子妃以她目前的资质,显然是不足以与太子妃之位相配的。
让她做良娣或是良媛,她怕是也不会愿意。
先前一直没有想好,便只能先拘着不让她离开。直到她失踪这些时日,他脑中一直紧绷着,每日每夜,强烈的不安总是将他包裹缠绕,无法摆脱。思绪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失控,每时每刻,想她,担心她,害怕以后再也找不到她
他想,只要能找回她,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
可没想到,找回她后,她想要的,竟是离开这里。
不行
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她就没有想过同他索要太子妃之位吗
只
要她开口要,他就给她。
为什么不开口呢
为什么宁愿不要鸣哥儿,不要哥哥,也要离开这里呢
他只好主动提出来,让她做他的正妻,做这东宫的太子妃
幸好,她答应了。
她愿意为了成为他的太子妃,去学宫廷规矩、世故礼仪,去学诗书礼乐
所以,她其实也一直在期盼,成为他的太子妃吧。
褚瑶回到宫里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永和宫。
彼时宫女刚送来了一个食盒,说是永安伯爵府的嫡女沈初宜亲手做了些家乡小食,特送进宫来给皇后娘娘品尝。
皇后知道这孩子是在讨她欢心,自己也十分受用,还未品尝便先夸起人来“初宜这孩子就是有心,瞧这甜食做的可真招人稀罕”
皇后喜欢沈初宜,这孩子出身功勋世家,端方淑慧,娉婷仪静,有垂仪之范,且才貌兼具,知礼仪,识大体,小嘴儿也颇善言辞,比起那没见过世面的褚瑶不知好出多少。
更难得太子对她也有几分青睐,前些日子送进宫里的画像,太子唯独对沈初宜和安乐候的幺女多看了几眼。
那安乐候的幺女自是也不错,只是她眼下一颗美人痣,给那美人面上添了几分媚气,许是个娇媚之人,怕是不适合做太子妃,故而皇后便略过了她,转而对沈初宜多亲近了几分。
今日送来的这盒小食,皇后正打算叫人给东宫那边送去一些,便见嬷嬷一脸急色走了进来,俯身与她禀报“皇后娘娘,老奴听说,褚娘子回来了”
皇后一惊,捏碎了手中的糕点“怎么会”
“是真的,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
皇后搁下手中的糕点,结果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有些烦躁地擦拭着手上的碎屑“真是命大,都消失了那么久,怎么找回来的”
前些日子太子好不容易松口要选太子妃了,还把她找回来作甚
留她在东宫,那沈初宜若知道了,还会愿意嫁进来么
皇后吩咐随侍的宫女“去,把这盒小食送去东宫,必须亲自送到太子的手上,就说是沈姑娘特意做的,请他品尝”
宫女领了吩咐,提着食盒下去了。
只是才出永和宫走了没多久,迎头便瞧见太子往这边走来。
想着皇后嘱咐的,便上前与太子行礼,将手中的食盒恭敬递了过去“太子殿下,沈姑娘特意做了小食送来宫中,娘娘让奴婢给殿下送一些,没成想在这里便遇到殿下了”
裴湛瞥了那食盒一眼,便知晓了皇后的意图,想来是听说了他将褚瑶找回来的消息,所以送这些东西来给他们添堵。
幸而在这里碰到了送食盒的宫女。
“扔了,孤不吃”
他脚步未停,继续往永和宫走去。
原本只是打算将鸣哥儿抱回来的,如今看来,须得和母后多说几句才是。
宫女没了主意,只好拎着食盒跟在他后面一起回永和宫了。
皇后正与嬷嬷说着褚瑶的事情,嬷嬷说“那褚娘子被人劫走,流落在外半个多月,谁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太子殿下怎能还将人接来宫里呢,万一她在外面,不干净了”
裴湛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了嬷嬷在非议褚瑶。
“浑说什么”他抬眸去看那嬷嬷,眼眸阴寒之极。
这老婆子,要不是当初她给皇后出馊主意绑走了褚瑶,褚瑶也不必遭这后面的劫难。
先前不与母后和嬷嬷计较这件事,是因为那时褚瑶下落不明,虽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裴易他们,但是褚瑶在他们手中,若是强行要人,怕是他们不仅不会承认,甚至可能对褚瑶下手。思及此,只能从陆少淮那边入手,让陆少淮加大找人的架势。他们既然选择用褚瑶讨好陆少淮,那么看到陆少淮这般重视褚瑶,他们至少留着褚瑶的性命。
且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他装作沉迷政务,不再过问褚瑶的事情,甚至母后拿了许多女子画像给他看,他明知是要为他选妃,却也只能加装配合,随意指了两个女子,让对方以为以为他真的不在意褚瑶了,才会选择再次利用褚瑶去笼络陆少淮
这一场戏,他足足演了半个多月,眼下褚瑶已经平安找回来,且她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于他来说已实属万幸。
偏母后还不知错,那嬷嬷更是用心险恶,竟还敢如此编排褚瑶。
嬷嬷被裴湛的目光迫得直低头。
“你心术不正,怂恿母后伤害褚瑶一事,孤已报给提刑司,先前不与你计较不过是因为估计褚瑶的安危,你当真以为孤会放过你”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戾气暴涨,“今日提刑司便会来拿人,再追加你一条造谣生事的罪名,也不会冤枉了你”
那嬷嬷吓坏了,忙跪下去求皇后“皇后娘娘,老奴、老奴没有”
有还是没有,皇后自然心里十分清楚。
她怒而去看裴湛“太子,你这是在打本宫的脸”
“母后若要护着这刁奴,便莫怪儿子不念及母子之情,不若母后也随这刁奴去提刑司走一遭,毕竟她出的主意,也是经母后点了头的”
“逆子”皇后气得脸色铁青,“本宫送走那个女人也是为了你好,你留她在宫里,哪个世家大族肯将女儿嫁给你你何日才能娶上太子妃”
“孤已决定,将太子妃之位留给阿瑶”
“本宫不同意”皇后怫然大怒,“她一介村妇,凭何能做太子妃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若是你父皇知道了,你这储君之位还要不要”
“我会说服父皇,不劳母后费心。”
皇后冷笑着断言“你父皇不会同意的”
“太子妃之位我决意要给她,若父皇母后皆不同意,我日后也不会再纳其他女人进宫。所幸我已有一子,为皇室绵延子嗣,若日后鸣哥儿不成材,皇室宗亲之中也不乏其他优秀的孩子,总也不会断了皇室的香火”
“你”皇后抚着胸口,气极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裴湛话已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正殿,去偏殿将鸣哥儿与奶娘带回去了。
才至东宫,便闻到一股醇和的奶香气,其中又有几许薄荷的清新气味。
是褚瑶在小厨里煮牛乳薄荷。
她那会儿吃了两颗蒜,味道一直在口中散不去,怕待会儿熏着鸣哥儿,便来小厨找些能祛味的东西。
偶然瞥见小厨里有新鲜的牛乳,想起那日出宫时与洪杉聊天,他说想喝那道牛乳薄荷,褚瑶便索性煮了一锅。
厨娘找了些细碎的茶叶,让她放在口中嚼一嚼,说是能去大蒜的味道。
她嚼过茶叶之后,又喝了一碗薄荷牛乳,发现味道竟然出奇的好,于是便往锅中尚还沸腾的牛乳中撒了些磨碎的茶叶沫。
熬煮一会儿后,她叫洪杉等人进来品尝,他们喝过之后都说好喝。
恰好此时裴湛抱着鸣哥儿回来了,她盛出一碗来,端来给他品尝。
“殿下尝尝”
裴湛就着她的手,低头抿了一口“嗯,很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