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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失控
    云华山的半山腰处,几匹烈马在暮夜月光的笼罩下从皇家营帐中奔腾而出。

    为首的汗血宝马上,魏湛拽着缰绳,将谢韵拢在怀里,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驾马向山下奔去。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在她耳边问“夜里风凉,能受得住么,若是觉得难受,你就坐到后面去,有我在前面,多少能给你挡挡风。”

    “确实有些凉,还是换一下吧。”

    谢韵没逞强,让魏湛停下马,翻身坐到了他身后,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不错,已经学会不逞强了。”魏湛笑了声,声音愉悦地说。

    谢韵声音淡淡,眉目清冷又温和,“我可从来没逞强过。”

    策马时风直吹面庞,这个时候白天和夜里的温度相差有些大,确实是有些冷的。谢韵因为这些日子跟昭意练武的缘故,身子骨还算硬朗康健,她不那么怕冷,但是现在毕竟有些顾虑在身上,她怕吹了风会生病受寒。

    魏湛策马跑在前面,凌晔带着几个暗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谢韵感受着两侧呼啸而过的冷风,身子贴在魏湛背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腹,般阖着眼眸。

    许久过后,他攥紧缰绳停下,拉着谢韵下了马。

    这是一处山坡之上,左右两侧都是高大茂盛的树木,夜色笼罩下,几乎没有几缕月光渗进来,看起来黑黢黢的,幸而有些鸟儿的声音打扰,不至于太过阴森。

    谢韵回头看,已经看不见凌晔和暗卫的身影,想来是停在较远的地方,没有跟过来打扰。

    这是魏湛带路过来的,漆黑夜幕之下,他也能精准的认出道路,看来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应是来过几次。

    “来,坐下。”

    魏湛解开外衫铺在一块比床大的石头上,招呼谢韵一起坐下来。

    谢韵望着不远处的村庄和农田,心情松快的许多,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陛下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是云华山下的梨西镇,隶属盛阳边界,但离盛阳城有大约一日的路程,你去青州治水患的时候,我来过这里两次,夜里奔袭而至,待到天明方归。”

    他说话时,黝黑的眸子看着山坡下面的梨西镇,瞧着不远处依稀点着几盏灯火的民宅院落,似是轻轻叹息一声,然后看着天边的弯月,将身边的人搂在臂弯里,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头顶。

    “这里的风景很好,再等一个时辰,天微微亮了,你就能看清下面的景色了。”

    “好。”谢韵点头,整个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的眼睛,“那我眯一会,等天亮了,陛下记得叫醒我。”

    魏湛轻轻应了一声,眼中思绪纷杂,盯着山下某间院子里的微弱烛光,看了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

    等到天际微亮,他伸手拍了拍谢韵的肩膀,示意她往下面看。

    清晨的梨西镇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推开厨门做起了早饭,薄薄烟雾下的

    烟火小镇像是一副沉淀多年的水墨画,画卷景色都是稀疏平常的世间一隅,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让人心向往之。

    谢韵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初晨的烟村小镇,她心境越发平静下来,享受此刻的宁静清远。

    她抬头去看魏湛,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一处,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人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谢韵注意到山下很近的一处院子里,院子里的身着布衣的女子正在生火做饭,她的丈夫在身边帮忙,但两人似乎都不太熟练,折腾半天都没有将菜倒进大锅里。

    这对夫妻应该都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吧,看起来都不是能熟练生活的人,但好在他们还挺乐观,两个人进进出出始终黏在一起,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怎么有些眼熟

    谢韵看了一会,总感觉这下面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有些眼熟,虽然看不清面庞,但是背影都有几分熟悉,总觉得是她见过的人。

    “陛下有没有觉得那对夫妻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魏湛没回话。

    他眼中深邃,看不出神色,坐在这里直勾勾地看着,也不说话。沉默一会,他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谢韵蹙眉,意识到魏湛的反应不大对,于是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山坡边上仔细地往下面村镇看去。

    离得近了些,她依稀能瞧见那对中年夫妇的面容,观其背影和脸庞,谢韵终于认了出来,“那是温施然温先生他不是已经辞官归乡了,怎么会在这里安家落户”

    温先生出身没落的前朝大族,故乡明明是在南边的一座繁盛州府内,他父母尚在,还有兄弟姊妹在南边,就算娶妻生子,也合该带去南边才对,怎么会在这么个名不经传的村镇里安定下来。

    魏湛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回道“那自然是因为他钟爱之人在这里,与之相守,才是他余生心愿。”

    虽然温施然相守的人,也是他不想放手的人。

    谢韵长期混迹东宫,与佳贵妃和多为先帝妃嫔相识,先帝后宫举足轻重的几位妃嫔她都认得,唯独没见过几次静妃,也就是已故的太后,魏湛生母。

    霍氏太后久居深宫,不常出来见人,谢韵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幼时,一次是在先帝病重的时候,她对这位的印象很浅,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温施然旁边的女子是谁。

    直到魏湛说话,她才猛然想起来霍氏太后的容颜,竟是与下面院子里的那位别无二致

    可是太后娘娘,不是在几个月前几逝世了。

    谢韵想起当时魏媗宜对魏湛说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迟疑地看着魏湛,试探着问“温先生的内人是”

    魏湛对她对视,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久,他才道“有时候,血浓于水,并不一定就能成为亲人,有缘无分,便莫要强求了,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人,倒不如各自安好,相安无事。”

    霍氏与温

    施然是青梅竹马,曾有婚约在身,本是一对璧人,三书六礼都过了一半,却因为姜家皇后生不出子嗣,霍家为了力挺姻亲姜家,硬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让霍氏幼女进宫为妃。

    世家与皇权之间的博弈,最终以葬送了霍氏的前半生为代价,他们助魏湛登基,保住了霍氏和姜家接下来两代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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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谢韵握紧了魏湛的手,接着道“陛下与太后娘娘之间确有隔阂,但陛下也在尽力弥补了,就真的不能挽回了么陛下犯错的时候毕竟年幼,归根结底,错不在陛下身上”

    “你是觉得她对我无情么”

    “是。”

    魏湛侧身,与谢韵面对面看着,他抬手搭在谢韵的肩上,认真道“谢韵,我从不觉她无情,母子无缘,我不觉得错全在我身上,更不觉得错在她身上。

    她不喜我,也不喜媗宜,身为生母,确实有些冷漠,但这不是她的错,她命途坎坷,我们不是她诚心诞下的子女,所以我觉得,她有权利讨厌我们。”

    魏湛摸摸谢韵的脸颊,拂开她鬓边的碎发,继续道“木氏当年逃离谢府,丢下你在谢府中艰难生存,你恨过吗”

    “恨,当然恨过”谢韵抬起眼,又想到当年乳母惨死的模样,心口骤然发紧,一字一句说,“我恨她丢下我,恨她无情,更恨她的离开,让谢昌对我大开杀戒害得乳母她们惨死。”

    可是恨的同时,她又知道木氏逃跑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已,或许,抛弃亲生骨肉的做法有些无情,但确实她没有做错什么。

    谢韵也会忍不住期待,没见面之前总是幻想木氏一直没有回来找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幻想木氏也许还惦记着她这个女儿,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是她想错了,木氏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连一点点都没有。

    “木氏前半生同样坎坷,她生下你,是被迫的,扔下你,无论是不是无奈之举,她都没错,不是所有骨肉至亲都能称之为亲人。若是有别的女子用手段怀上皇嗣,我也是不喜,人心是偏的,不能强求真心,彼此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身为帝王,他明明也期盼母子和解,却能压下自己的意愿,允亲生母亲更名换姓,出宫嫁人,做到这些不难,坦然接受生母的厌恶才是最难的。

    她便是做不到这点,才会被困住。

    谢韵觉得,她之前都没有好好了解过魏湛。

    作为对手,她自认为了解他,结果今日才发现,她从没真的看透过魏湛。

    谢韵目不转睛的看着魏湛的眼睛,突然抬头望着天上,双手攥紧衣袖,掩住眼中的泪意,缓缓出声,“陛下贵为天子,走了操控人身的权力,都能放下这一切,我有什么不能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定的说“我也可以。”

    魏湛抱住她,笑着拍着她的背,“你还有我,父母与子女都会渐行渐远,但我们不会。”

    “你别说话了。”

    温情被打破,魏湛失笑,用力地抱紧了她,“为什么”

    “没有缘由,你别出声就是了。”

    谢韵靠在他胸膛上,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又悄悄摸了一下眼角的泪,狠狠闭上眼睛,生怕泪水流出。

    眼泪决堤,心也会裂开口子。

    她不想听魏湛说这种话,听多了会迷失她的心智,变成陷入情爱不能自控的傻子。

    但此刻,她已经不能自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