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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傅云晚醒来时看见帐外的日色和帐子上蔓草的花纹,她合衣睡在自己床上,被子从下巴底下盖住,严严实实包着脚。

    昨夜最后的记忆是桓宣倒在屋顶上睡觉,她抱膝坐在边上,他仿佛有些打鼾,让她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低着头目不转睛看着,突然觉得困,后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来是桓宣送她回来的吧。真是的,明明他才是长途跋涉极辛苦的那个,结果反而还要劳累他来安置她。心里羞惭着,想着桓宣,又想起谢旃,四年前母亲过世,最惶恐无助的时候结识了他们两个,一路相扶相伴走到如今,不是兄妹,胜似兄妹,若不是有他们两个,也许她早就死在这吃人的傅家了。

    傅云晚坐起身来,心里感激着,泛起欢喜和憧憬,要是他们三个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打起帐子时屋里静悄悄的,傅娇并不在,正洗漱时傅娇回来了,还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七姐,我刚刚在前面瞧见你兄长啦。”

    哪一个,桓宣,还是谢旃傅云晚来不及问,胡乱漱了口,一边挽着头发,一边飞快地往外跑去。跑下长廊,跳下台阶,跑出院子时又突然停住,把鬓发抚了抚,整理好衣衫。

    若来的是二兄,看见她这么乱跑乱跳的必定要笑着摇头了,他们两个对她的教导不大一样,大兄总要她凶一点狠一点,不必那么拘束自己,二兄是文雅人,会教她仪态,带她习字帮她静心,他虽不说,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端庄娴雅的。

    有时候连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要是能让他们都满意就好了。

    前院。

    桓宣跃马进门,阍人闻声出来正要阻拦,看见是他又吓得赶紧退到边上,这府里谁不知道桓宣这些年里为着七娘子把傅家上上下下都快打遍了,实在是打怕了,也打乖了,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莫说骑马进门,就是把傅家大门拆了,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缓之,”桓宣身后谢旃走了进来,“下马吧,别吓着她。”

    阍人倒退着躲进了门房里。傅家上下怕谢旃并不亚于怕桓宣,也煞是奇怪,明明是个南人贱奴,明明温文尔雅的从不打人连句难听话都不曾说过,可若是谁欺负七娘子让他知道了,他总有手段收拾得人生不如死,简直是见了鬼了。

    桓宣果然跳下马,放慢了步子等着谢旃“我这大半年没在,辛苦你一直照应她。”

    谢旃看他一眼,他神色坦荡,显然并没有在意,也是,他一向都是这种大包大揽的脾气,总觉得所有的事都该自己承担,这话应该只是随口说的。温声道“我与她相处更久,照顾她是我分内之事。”

    那倒是,这些年里他在六镇,邺京这边都是谢旃照应,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的确比他多得多。桓宣看他一眼,明明是极平常一句话,总觉得有点怪,让人突然起了争竞之心“虽说你们两个相处得久,但我看绥绥对我更亲热吧。”

    昨夜里可是他带着她去屋顶说话,给

    她暖脚,末了又送她去睡,谢旃这个古板性子总是拿规矩拘着她,可她本来就规矩得很,越发被他拘束得可怜,所以他总要她胆子大点,不必那么死守着规矩礼节,他总觉得她跟他在一起时更自在。

    谢旃步子一顿,一时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听见二门里熟悉的唤声“大兄,二兄”

    她来了。谢旃抬眼,傅云晚正从门里走来,步态轻快,仪态端庄,都是他这些年里看着带着的。眼中不觉带出了笑意“绥绥。”

    身边人影一晃,桓宣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傅云晚“走,我带你出去痛快玩一天。”

    握着她的腰送上马背,自己跟着跳上去,像从前那样坐在她身后让她靠着,又伸了手从她腋下去抓缰绳。却突然闻到昨夜那股子幽幽淡淡的香气,亦且挨着的地方异样的软,弄得胳膊酥酥麻麻的一阵古怪,桓宣低头,看见她额前的碎发,颈子底下异样柔软的隆起,他的上臂蹭到了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让人心跳突然一紧,呼吸也有些凝固,桓宣皱着眉,头一个念头是她真的长大了,第二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模糊的很,自己也想不清楚,缰绳被拽住了,谢旃低声道“绥绥,下来。”

    他伸手去扶,神色严肃得很,桓宣看见傅云晚懵懵懂懂一双眼,她抓着鞍桥一跃而下,是他教她的方法,她下去了又被谢旃扶住,谢旃抬头看他“弃奴,以后不要再这样带她了,不妥当。”

    怎么不妥当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带她,她骑马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教人骑马当然要这个姿势最方便。桓宣皱眉,看着谢旃拉着她走向门外“还是坐车吧。”

    车子走动起来,窗户半开,傅云晚靠在窗边坐着,谢旃便跟在边上跟她说话“绥绥,我们今天还去漳水,昨日你说喜欢那三只雁雏,我特地带了粟米,你拿去喂它们吧。”

    “真的那太好了”傅云晚欢喜着,“昨晚上我跟大兄说了那窝雁雏,我们经常去看它们,那样就跟养它们差不多了吧”

    还是个孩子呢,全然不懂。谢旃有点惆怅,唇边又含了笑意“好,以后我们经常去看。”

    以后我们经常去看。桓宣跟在又后一步,被他挡着没法往近前凑,突然觉得不痛快,觉得被排除在外的不甘。他常年在六镇,这个“我们”自然是说她和谢旃,并不曾考虑他在内,可从一开始,分明是他和谢旃一起遇见的她。

    谢旃看见她落水,他救了她。本来他着急去六镇,把她留给谢旃处理,但他突然听见傅家那些女眷骂她杂种。她和他是同样的身世,同样被唾弃被鄙视,被喊打喊杀的杂种。

    他没有走,留下来等她醒了,逼问出是谁推她落水,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那人一脚踢下了漳水。那是傅崇的嫡女,母家身份不低,咽不下这口气便把他告了上去,他自然是不怕的,但还是因此耽误了投军,在邺京又待了一个多月,赶着第二批投军的才走。

    那一个多月里他和谢旃日日去傅家看她,帮她母亲请大夫

    医治,后来又帮着她料理了母亲的丧事,她那时候太小太弱,哭得几次昏过去,都是他和谢旃陪着安慰,又帮她收拾了傅家那些人,教她好好活下去。那一个多月虽然很短,但他们这些年里的情意,都是从那一个多月开始的。

    整整四年,三个人相依为命,相扶相伴。可谢旃现在这样子就好像只是他跟她两个,没他什么事似的。让人心里突然有点窝火。

    突然拍马越过,与谢旃并排走着,越过谢旃向她说话“绥绥,昨晚我给你的东西戴着吧”

    “戴着呢,”傅云晚连忙从脖子里拉出那条红绳子,狼牙摇晃着坠在下面,“我以后一直戴着。”

    “好。”桓宣这下舒坦了,笑着看了谢旃一眼。他送的是书,书可不能这样随身带着。“真听话,不许取下来,一直都要戴着。”

    谢旃觉察到了淡淡的,挑衅的意味,回头看时,他依旧是一张坦荡的笑脸,让他无法确认那一闪而逝的感觉是不是多心。听见傅云晚嗯了一声,她用力点着头,神色郑重得很,什么都不懂呢,只是妹妹对兄长的承诺。

    谢旃转过脸,望见远处一脉青山,一带流水,漳水到了。

    车马在昨天的沙汀处停住,傅云晚下了车,提着裙子正想跑过去看雁雏,余光瞥见谢旃,连忙又停住,规规矩矩走了过去。

    沙汀边上芦苇随风摇晃,跟昨天一模一样,但三只雁雏并不在,去哪里了傅云晚正找时,听见桓宣在远处叫她“在这里。”

    傅云晚抬头望过去,水里一只大雁带着三只雏鸟正游得欢,都会游水了呢。欢喜之下忘了规矩,提着裙子跑过去“它们游得真好”

    那股子幽幽淡淡的香气突然一下子钻进鼻子里了,亦且连胳膊上拿出都又开始酥,麻,桓宣屏着气退开一步,见了鬼了,怎么这样怪怪的。又见她身体向前倾着往水里看,侧面是弯曲起伏一条线,看起来软得很,牙缝里突然有点痒,心里砰砰乱跳起来。

    “小心些,”视线里闯进了谢旃,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别太靠近水边。”

    明知道他是为了怕她落水,然而心里突然不痛快起来,桓宣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另一只手“走,我得考考你弓马学的怎么样了。”

    箭靶在二十步外扎好,傅云晚催着乌骓奔过来,拉开手里小小的雀弓。这是桓宣特地为她做的,比常用的弓小些短些,力量也软些,她总归吃亏在力气小,寻常的弓箭都拉不开。

    按着桓宣教的姿势扣弦瞄准,嗖一声放出去。那支羽箭直直地飞出去,准头是对的,傅云晚不自觉地蹬住了马镫,会射中的吧大兄教过她很多次,她总是学不好,要是这次能射中,大兄一定很高兴吧

    眼巴巴地看着,那箭在离靶子几步的时候,却突然掉了下来。

    “很好,”谢旃点头,“准头有了,不过你现在力气小,等以后自然就好了。”

    傅云晚失望着,又觉得安慰,马背上突然一沉,桓宣跃了上来“力气小有力气小的射法,我教你。”

    谢旃心里一跳,看见他从身后抱着她,手把手教她拉开弓箭,又纠正她的姿势。他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她娇小柔软,在他怀里几乎只有一半大小,这模样本该像大人带着小孩,可并不像,分明就是男人与女人。

    几乎是立刻就跟上去,出声阻止弃奴下来吧,这样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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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宣在时紧时慢的呼吸里低了头,看见谢旃眼中的防备,有什么突然就明白了,让他展了两条浓眉,不紧不慢说道“有什么不妥我总得教她防身的本事,免得将来有什么意外。”

    “有我在一天,便照顾她一天,怎么会有意外”谢旃坚持着,“她身子弱,别累坏了她。”

    “没事的,我不累。”傅云晚靠在桓宣怀里,低头向谢旃笑,“这才刚开始呢,怎么会累。”

    她是什么都不懂的,谢旃想,可是桓宣呢抬头看着,桓宣漆黑的长眉扬了起来,淡淡一点笑“佛奴你听,连绥绥也这么说呢。”

    “下来吧,这会子风大,若是想练习,等改天风小些我教你吧。”谢旃便也笑了下,她是不懂的,他未必不懂吧,“绥绥,不是说好了要去喂雁雏吗粟米我都备好了,走吧。”

    “先练骑射,再去喂雁雏。”桓宣紧紧抱着没有松手,“绥绥,听我的。”

    傅云晚觉察到了无声流动的,剑拔弩张的意味。让她不解,又有点害怕。他们三个从来最好,怎么能为这点子小事就争执起来了呢她最怕争执,尤其是他们两个。大着胆子抬头“大兄,要么去喂雁雏吧”

    桓宣脸色一沉,手随即被她握住了“我们一起。”

    软软的手,同样酥酥麻麻的感觉,桓宣沉默着下马,看她一只手拉着谢旃,一只手拉着他,干净懵懂的笑“我们三个一起去喂。”

    桓宣任由她拉着,又忽地翻过来,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现在,是他握着她了。

    余光瞥见谢旃也同样翻过来,与她十指相扣。桓宣步子一顿,看见水流中央那三只正在嬉水的雁雏。三个,委实有点太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