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孩子,没有经过训练，演技当然生疏啊”

    邵兴邦突然走到林茶等人身边。

    他已经四十五岁，但保养很好,除了眼尾几不可查有几根细小的鱼尾纹，整个人看着只有三十多的模样。

    这样英俊的脸庞,精瘦的身材，给人感觉他不像家长,反倒更像一个成熟有魅力的大哥哥。

    学生们看到邵兴邦过来，多少松了口气。

    邵兴邦继续发挥着他平易近人的气质,“茶茶，宇谦也是考虑一个团队里，先指导资质不足的学生较好，所以才认为你不需要再指导安念念,小孩子不会说话,让你误会了。”

    林茶看向邵兴邦,眨了眨眼睛。

    即便她还想说什么,但面对这样一个前辈,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佬当前,她这种小虾米还是当背景板好。

    倒是陆烟烟,扫了眼面前几人，微微眯起了眼。眼尾闪过一丝精光,陆烟烟突然道,“认识的会觉得邵宇谦刚刚那话是为整个项目考虑,不认识的，还会以为他见安念念演技比自己好，嫉妒了呢”

    陆烟烟扭头看向邵宇谦，“邵同学,你说是吧”

    邵宇谦一惊，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但他很快恢复镇定，语气礼貌又温和，“烟烟姐，我怎么会嫉妒念念呢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都想拍好这个公益片，念念演技好，我们的表演就更好啊我肯定是为团队考虑的”

    “是哦”陆烟烟似笑非笑，“可我怎么觉得，除了团队关心外，你看向安念念的目光，还有些别的意思呢”

    邵宇谦打断安念念询问林茶时候，陆烟烟就注意到他，尤其是他眼神里那埋藏不住的野心。

    在经纪公司里，这样的眼神并不少见。这是一个极大程度凭借天赋吃饭的圈子，颜值天赋、演技天赋、唱歌天赋、创作天赋而大多数人，其实是没有天赋的，只能靠不断努力，去弥补。

    可有时候，有些天赋，即便足够努力也无法弥补。

    陆烟烟无数次在公司月评时候，在新剧实验时候，看到那些落选者的眼神，他们当时看向胜利者的眼神，和刚刚邵宇谦看安念念的眼神，一模一样。

    当然，仔细说来，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落选者永远是卑微的，看向获胜者的目光里有羡慕，或许也有对自我的鼓励。但邵宇谦的目光里带着一种高傲，这样他看向安念念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邵宇谦的眼神几变。

    明明陆烟烟年纪不大，也就比自己大了几岁，但站在她面前，却突然有了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邵宇谦看着陆烟烟扫视自己的目光，满满获胜者的得意。他脸色僵了僵，余光猝不及防瞥见了一旁一直低着头无话的安念念。

    突然，邵宇谦想到什么，脸上又恢复往昔的沉静，微笑地看向陆烟烟，一字一句道，“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念念吧”

    “什么”

    陆烟烟差点没控制

    住自己的表情。周围的嘉宾们、学生们、还有工作人员，都诧异看向邵宇谦，就连邵兴邦都眯起了眼睛。

    邵宇谦自信地抬着头，耸了耸肩，“烟烟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念念长得好看，成绩也好，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安念念猛地抬头，怔怔地看向邵宇谦。她眼眶里水波流转，咬紧了唇瓣。

    陆烟烟没说话，她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周围的学生们却突然起哄起来，甚至把两人围起来，揶揄着两人的关系。

    “怪不得你小子，总是围着安念念转呢”

    “也是，安念念长得也好看，入学时候就被评为校花吧你们两是真的配哦”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念念成绩太好有危机感，原来是喜欢她啊哈哈哈”

    江铭凯单手插在裤口袋里，倚靠着休息区的一棵大树，视线转向林茶旁边一直无言的邵兴邦，“邵老师似乎对自己孩子早恋没啥兴趣”

    邵兴邦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江铭凯，还是在说服自己，“早恋也没什么，我们家庭教育很自由，只要只要宇谦不惹出事就好。”

    “好了，休息也差不多了”

    柳鸣谦冲工作人员和学生们拍拍手，“该继续拍摄了。”

    大家立刻认真起来，回到原本地岗位上，正式拍摄。

    有了之前走戏打样，还有柳鸣谦和林茶讲戏，之后的拍摄就顺畅了很多，无论是角色的态度，还是情绪，学生们都把握得很好。

    本来，这个短片唯一有点难度的角色，也就是安念念饰演的被霸凌者，从受害者到被救赎者，角色的情绪转变最为复杂，人物弧光也最完整，这部分ok后，其他就没有问题。

    一场戏下来，几乎一边就过，除了换机位拍了几个特写镜头，整场戏没什么ng。

    嘉宾们饰演背景板的学生，混在群演中，在柳鸣谦说“咔”后，大家伸了个懒腰，活络活络颈骨。

    江铭凯翻了翻藏在书本下的剧本，“也就16场戏，都不长，估计两天就能拍完。”

    “柳老师一定开心死了”陈羡知缓缓道，“不知道提前拍完，我们会不会被俞导抓回去继续录制综艺”

    “别”周泽栩猛地抬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拒绝，“当群演多爽凯哥，你最近要进组不最好下一期也探班剧组”

    嘉宾们也哄笑了一阵，现场拍摄氛围还算融洽。

    这时候，林茶扭头，注意到旁边的陆烟烟一直看着剧本，一言不发。

    难得见大小姐不加入话题呢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呀

    陆烟烟从林茶的心声中回过神，眉头一挑，看向嘉宾们，“话说，你们不觉得这个剧本有点奇怪”

    “奇怪”江铭凯自然而然翻起那薄薄的剧本。他是演员，看过很多剧本，但也仅限于了演员角度理解剧情，没有更深入的

    研究，于是他又问陆烟烟，“有什么奇怪的”

    “为什么霸凌者是女性”陆烟烟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而且，在被霸凌者是女性的情况下，救赎者为什么又被设定为男性”

    很少人对此提出疑问。

    因为在大多数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中，被霸凌者和霸凌者往往是同一个性别。

    这似乎成了某些约定俗成的事情。而在女性霸凌故事中，设定男性救赎者，这是言情小说喜欢用的设定。

    救赎者肯定得是男性啊

    林茶的心声幽幽传来，英雄救美塑造人物嘛毕竟，这项目核心是为了捧邵宇谦，邵宇谦肯定得是一个好角色

    陆烟烟听到林茶心声，轻嗤了声。

    倒不是对林茶回答的不屑，只是对这种设定的反感。

    “且不论我们的故事里，霸凌者到底应该是男性还是女性，但作为一个公益宣传片，而不是什么三流小说，我觉得我们的救赎者，一定要是女性”陆烟烟由衷道，并把这个想法分享给柳鸣谦，“女性对女性更有同理心，我们还能打一个girshegirs标签，这绝对比单纯男性救人更合适。”

    邵宇谦听不到林茶的心声，表情有些错愕，连忙道，“都是帮助人，这种事情没什么男性女性区别吧而且，剧本都写好了”

    “谁说剧本写好了就不能改了开机后编剧进组改剧本也不少见，大家都是想把作品完善丰富，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啊”陆烟烟分析，“而且整个短片就16场戏，目前也没有对人物非常细节的刻画，所以换性别这事儿，我觉得问题不大。”

    “再者，演员都在，只要让霸凌者和救赎者的演员对换就好，这很容易的。”

    实际上在剧组里，这种只有十六场戏的短片，导演现场重写剧本都有可能，为的就是能更好呈现效果。

    邵宇谦脸色又暗了些，表情也很不自然，“可是，演员调换的话，就变成霸凌者是男性了现实中，男生不会霸凌女生的吧”

    “不会吗”林茶好奇道，“也会的吧”

    在林茶的印象里，霸凌这事儿，应该是不分性别的。

    只是，这话到邵宇谦耳朵里，却变了味。

    他的表情僵硬，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更改剧本是大事。柳鸣谦延长了休息时间，拉着陆烟烟等人去休息区修改剧本。

    不出意外的话，霸凌者和救赎者的性别会对调，这意味着，邵宇谦从救赎者变成了霸凌者，曾经饰演霸凌者的一个女生会变成救赎者，而安念念的角色不变。

    无人的美术室空荡荡的，半身白色棱角分明的雕塑摆在最中间，周围围成圈，零星散落着几张凳子，还有站着未完成画的画板。

    “嘭”的一声。

    画室的门被踹开，邵宇谦等人走进画室中。

    “谦哥，怎办啊”跟在邵宇谦身后的一个戏剧社的男生一脸

    担心道，“真要角色对调啊那公益片上线学校不会发现什么吧”

    “一个公益片而已，能发现什么”跟着进来的一个女生蹙眉道，“只要安念念不乱说，没人会知道的，我想她也不敢乱说话，她没这个胆子”

    “谁说得准”男生撇撇嘴，“那个什么陆烟烟，突然就说要改剧本换演员肯定是安念念和柳导说了什么不然好端端直接拍摄就好了，改什么改啊”

    “这个臭婊子就不能老实点”男生又恶狠狠骂了一句，他扭头看向邵宇谦身边的女生，“都怪你，要是你当初同意饰演受害者，我们几个就能完成这个剧本，也没安念念什么事儿了”

    “我才不要”女生娇嗔道，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自己微微卷起的发尾，“你们要用牛奶泼我的脑袋，会弄脏我的头发我讨厌那种黏腻的感觉”

    男生不屑的哼了声，“切这桥段还不是你自己写的”

    两人叽叽歪歪的吵闹回荡在画室里，邵宇谦只觉得头疼，吼了一句“安静点”

    瞬间，整个画室都安静了。

    原本还吵闹的两人立刻乖巧站在邵宇谦身后，微微弓背缩脖子，什么也不敢说。

    邵宇谦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还在考虑角色性别对换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未来肯定是要进入演艺圈，出道的第一个角色很重要。若第一个角色就是反派，接着很长一段时间，他能接到的估计都是反派角色了。

    而他这样条件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要当主角，怎么可能去演一个反派呢

    真不知是不是安念念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么不巧，突然变成现在这个阵容

    “邵叔叔”

    “邵叔叔您来了”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邵宇谦的思考，邵宇谦回头，看到邵兴邦已经来到画室，站在自己身后。

    这位温柔谦逊的父亲无论在哪里，都能收获学生和观众们的喜爱和目光。只有邵宇谦看向他时候，背脊挺直，手背上竖起寒毛。

    邵宇谦冲着戏剧社两个学生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离开画室，画室里只剩下他和邵兴邦。

    “爸”

    邵宇谦的声音些许颤抖。

    邵兴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如沐春风，他拉了一张画室的凳子坐下，抬眸看向邵宇谦。

    邵宇谦一个激灵，喉头滚了滚。十一月的天，冷汗竟然从额头滑落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立在邵兴邦面前，抵着头，乖巧地聆听他的教诲。

    “刚刚柳鸣谦和我聊了你们戏剧社成员的演技，”邵兴邦修长的手搭在旁边的画板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他说，你现在这水平，还不如那个演受害者的女学生，她走戏第一遍时候，后半段演得有些僵硬，但到了第二遍，就非常自然了。”

    “柳鸣谦还说，看到那个女学生，就仿佛看到当初的我，一样在演戏上极有天赋。”

    “至于你，”邵兴邦摇了摇头，“也就这样了。”

    邵宇谦呼吸一滞，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没等邵兴邦开口，他竟然“噗通”一声，跪在邵兴邦前面

    “对不起爸”

    膝盖骨撞在地面的声音听的人牙酸，邵宇谦感觉自己小腿都颤抖了，周围还有撞击的余音。

    可他除了面部扭曲一瞬，轻轻龇了一声，立刻又恢复如常。

    那膝盖骨早已被砸了几百次了，甚至好几次疼得他都没法走路，也不介意多来这么一次。

    “爸我、我会继续努力的”邵宇谦忍着膝盖的剧痛，咬牙道，“我会比以前更努力不会让您再失望的”

    原本邵宇谦站着，邵兴邦坐着，他还需要抬头看向他。这会儿邵宇谦跪了下来，邵兴邦轻轻松松便可低头俯视他。

    他那常年带着笑意又温和的嘴角，最终抿成一条支线，眼眸中的温度，也从温和到寒冰。

    邵兴邦倾身上前，抓住邵宇谦那单薄瘦弱的肩膀，突然手指用力。

    邵宇谦嘴角一抽。

    肩胛骨传来的疼痛让他神经颤抖，声带里的惨叫呼之欲出，但他知道外面有人，画室隔音也不好。邵宇谦只能咬着牙关，把所有的疼痛咽进肚子。

    疼，真疼。

    疼到他肌肉抽搐，呼吸都变得急促。

    忽而，邵兴邦松开了手。

    那姿态镇定自若，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他重重拍了拍邵宇谦的肩膀，眉眼也慈祥了许多。

    “你是我儿子，我做一切都是为你好，懂吗”

    邵宇谦点头，继而也不忘补充一句，“嗯，儿子懂。”

    “而且，你和别人不一样，”邵兴邦又道，“你时时刻都被注意着，你的脸面也是我的脸面，所以，你必须是学校里最优秀的，知道吗”

    邵宇谦立刻点头，“知道。”

    邵兴邦眯起了眼，嘴角带着点喜色。至少，他对邵宇谦的态度很满意。

    敲打差不多，邵兴邦站了起来，怕了拍身上的褶皱，朝画室们走去。

    走到门口时候，邵兴邦想到什么，突然顿住，回头看向邵宇谦。

    “对了，你和那个安念念，没什么吧”

    邵宇谦正喘着气，闻言心中松了的那根弦又一次紧绷起来

    那一瞬间，他心中警铃大作。

    父亲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他知道自己过去对安念念做的那些事情了

    怎么可能是谁说的

    冷汗渗出，邵宇谦的手心都湿了，如果父亲知道真相他不会放过自己的曾经折磨他日日夜夜的恐惧再一次席卷而来。

    但下一秒，却听邵兴邦不咸不淡的声音，“邵宇谦，发呆什么没听到我问你的问题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叫什么安念念的女生吧”

    “我听说，她父母早死了，靠助学金才能上文博的这样的姑娘，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可能和他结婚，恋爱也不可以，你可是要进入娱乐圈的人，明白没有”

    邵宇谦心中那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懂事回复道，“知道了，爸，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邵兴邦又满意地点头，“至于公益短片剧本修改的事情柳鸣谦那边确实不好搞定，演反派就演反派吧，一个小短片而已。总之你好好演，至少有这个作品，我以后才能更好把你介绍到其他大项目中去，只要你按照我给你安排的路线一步一个脚印，你未来的成就，不会比我低。”

    “你演技就这样，演这些性格突出的反派，或许，更适合你。”

    邵宇谦立刻道，“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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