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秦南山打电话问她妈喜好,他好准备礼物,闻依惊讶高智商人群居然还懂人情世故,让他简单买点阿胶西洋参再加水果就行。
电话挂断才后知后觉,这几天的交流里他从没提起“爸”“父亲”这些字眼,她怀着疑惑等到他来,特地出巷子口接。
礼物全按她指示买,没见送男性的,她问“我有跟你说过我是单亲家庭”
秦南山拎上几个袋子,关后备箱,“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他说“高一时交学籍表,不小心看到。”
闻依挑挑眉,“你记性可真好。”
“是挺好。”
“”
自恋
她好奇“你还记得什么”
“很多。”秦南山指指小巷,确认“这边”
“嗯。”巷口到家两百米左右,他手提得满满当当,但闻依没打算帮忙,她现在可是孕妇,娇贵得很,“你记得我是班长吧”
“记得。”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秦南山不想回答她拐弯抹角的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就是你说我们要不要丰富故事细节你暗恋我多年,可惜求而不得,一朝重逢发起猛烈追势,我们干柴烈火坠入爱河,这样显得真实。”
秦南山停下脚步,眼底眸光流转,正经问“为什么不是你暗恋我”
“”闻依噎住,接而扬起眉,“我们又不熟,我怎么可能暗恋你,再说了,只是故事故事让我妈开心,当然是你暗恋我。”
他继续往前,不说话了,没同意也没否认。
走几步,隔壁王大婶出来倒垃圾,闻依忘记要加细节这事,亲昵挽上男人手臂,一口吴侬软语又娇又软,“王大婶,我男朋友。”
王大婶好奇神色来回探,“真俊呐,怎么称呼”
闻依脸上微笑,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却拧了他一把,秦南山低眸,对视,闻依乖巧歪头,眼神冲王大婶方向扬了扬。
秦南山明白过来,友好道“阿姨您好,我姓秦。”
王大婶又问“做啥么子工作噢”
闻依言笑晏晏替他答“在大学里做老师,教授。”
副教授也是教授。
“哟,了不得咯。”王大婶笑呵呵“家里呢做什么的”
“也都是老师。”闻依朝巷子里探,边说“王大婶,我妈等着呢,我们先回去,下次跟您聊。”
“唉去去去。”
又五十米,李大妈拎着包看模样要出门,差不多的对话重复一遍,快到家时隔家邻居吴姨也出来倒垃圾,又又又聊两句。
短短一段路走走停停走十几分钟,在家门前停下,闻依松开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邻居们比较八卦。”
“没关系,能理解,进去吧。”秦南山敲敲半开的门,走入小院。
闻依看着他背影,小声叹气,她不在乎这些,也不在这边常住,但闻红毓在,该做的面子功夫得做足。
她脸皮再厚,刚刚借他容貌、工作、家庭虚张声势也让人难为情,这下真成惦记人家且居心叵测的心机女了。
闻女士显然没有接待女婿的经验,接了礼物后一个劲朝她挤眉弄眼,闻依没法,上前做中介。
尬聊几句,闻女士节奏步入正轨,拿出丈母娘姿态盘问“小秦平时工作忙吧”
秦南山坐得比联合国开会还正,面色倒是自始至终平静,看不出来紧张,“还好,时间比较自由。”
“以后闻依待产坐月子怎么打算”
“预产期应当在7月底,那时候正好暑假,其他时间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请假。”
闻女士不断点头,“你父母做什么工作”
“他们退休在家,这两年喜欢全国各地到处玩。”
“结婚后你们预备住哪里”
秦南山侧身看一眼身边静默不语的闻依,接着朝闻红毓说“市中心有套房子,只是还未购置家具,新家具甲醛味重,估计要等两三个月才能入住,如果她不介意,可以先和我住a大附近。”
闻红毓推推话题主人公,“问你话呀。”
闻依听着呢,回答“都可以。”
他学校附近两房虽然又破又小,可那地段寸土寸金,周围幼儿园小学中学医院商场配套齐全,有钱都买不着。
现在小房客有她肚子住,出生后住哪另说,反正他的就是她女儿的,跑不了。
秦南山颔首,“那我们过几天去看家具。”
“不着急不着急。”秦南山面容亲和,声线温柔,闻红毓满意得不行,不问了“吃饭,菜都凉了。”
三个人,闻红毓做了足足六个菜。
饭桌上继续上演“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好戏,闻依默默吃饭,时不时被动插两句。
八点多,母女俩把人送出门,闻依以为今天顺利过去,没想门一关上,闻红毓脸上的笑容垮塌,“你跟我进来”
闻依右眼狂跳,顿感大事不妙。
进门,闻红毓往沙发上一坐,板起脸,“闻依,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什么关系”
闻依吱唔“不是说过,高中同学啊,我们在一起半年”
闻红毓眯起双眼“半年半年不算短了,他不知道你不喜欢吃番茄”
闻依心里一咯噔,她妈福尔摩斯转世吧
吃饭那会秦南山格外上道,边回答闻红毓问题还边给她夹菜,闻依心里给他竖大拇指,在他夹过来一块番茄时也忍着吃完。
她压根没多想,谁知道福尔摩斯红毓女士居然这样心细如发。
闻依捏紧拳心,咬定不松口“我们一起吃饭都是我点单,我当然不会点番茄,他不知道很正常,刚刚你们聊那么开心,我总不好挑食扫兴。”
闻红毓看她握紧的手,什么都明白了,闭眼。
她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一紧张就捏拳头。
闻依走到她身边,企图利用撒娇大法,但闻红毓还在气头,甩开她手,厉声说“闻依,未婚先孕,你不是小孩了,为什么不能自爱点”
几分钟前温馨和谐的场面不复,闻依眼一下红透,湿漉漉泛出水光。
闻红毓声音加重“你以为一个孩子就能把男人绑住痴心做梦,你自己不自爱,谁来爱你”
“你对这个男人了解多少还是你就看上人家家庭条件我告诉你,这样的家庭不是我们能融入进去,我姑且相信你说的他爸妈同意,但这个同意有多少是因为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多少是因为你你嫁进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闻依,我以为你清醒懂事,昨天以前我心底还高兴,以为你真的找到幸福。”闻红毓扶着沙发侧边,苦涩笑“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奉子成婚,真是我的好女儿。”
闻依咬紧下唇不语,视线下垂,指甲抠进掌心,却感受不到一点疼。
她不自爱,她未婚先孕,她贪图人家条件,她奉子成婚,全是她的错。
从妇科出来那天起就该预见此刻的争吵,未来的鸡飞狗跳不出意外将接踵而至,一步错步步错,遮羞布被揭开,不堪的结合永远成为随时能被点燃的爆点。
闻依嗓音艰难又沙哑,明知伤人,却偏要说“那也总比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被别人叫野孩子强。”
“绰号”是成长历程里最令人无奈的产物,它被动、被迫存在,在“绰号”本人身上强加成见与刻板印象,即便大人心照不宣,但仍有不懂事的小孩称她为“野孩子”,并且持续好几年。
她无处诉说,也不敢告诉闻红毓,闻依不知自己怎么熬过童年最美好的时光里这一段语言霸凌,只知道她学会许多,用笑容掩饰难过,和自己和解,披着友好外衣继续生存。
所幸上小学前闻红毓搬家到现在的长乐巷,时代发展,那些来历不明的猜测和闲言碎语远离她们,闻依得以喘息。
闻红毓看过来,眼神从生气一点一点变成失望,“你在怪我”
大雪前后,申城冬日如约到来,一如既往地冰凉刺骨,冷风从没关紧的门潜入,室内极速降温,寒入人心。
鞋柜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对铃铛,这会风一吹,乒啷乓啷地响。
闻依抹了把眼角,去把门关上。
再回来语气平缓许多“妈,您当年为什么不打掉我”
为什么明知众人指指点点仍要生下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嫁人,为什么因为她久郁成病
为什么为什么最先提出反对的是她的妈妈明明她应当最理解自己。
她什么都不怕,不再怕那些流言蜚语与伤害,只怕闻红毓不同意。
闻红毓顿住,几瞬后深深叹气,“我管不了你,你自己决定。”
“嘭”一声,一扇门将母女俩隔绝,宣告一场争吵休止。
手机来了微信,闻依没心情看,就着窗外冷清月光蹲下来,头埋进膝盖,浑身无力。
蹲到腿软,身体里妊娠反应强烈,闻依直扑卫生间去。
房子旧,冲马桶声音整间屋子都能听见,她冲了不下十回,闻红毓房间寂静如初。
真生气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气得都重。
秦南山许多天没联系上闻依,电话没接微信不回,他不知道她住址,又不好擅自去长乐巷,这天中午再次给她发消息,说明时间匆忙,她方便的话一起去见见他爸妈。
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回复,秦南山无法,只能先回家。
秦恒和宣英前天刚从云南回来,飞机一落地就收到儿子消息,说要带儿媳妇回家,夫妻俩喜上眉梢。
秦家老爷子心思活络,在申城江东开放发展之初抓住机会建厂做家具,后来厂建起来,地皮也疯涨,工厂拆迁款都足够几家人挥霍一辈子,如今实业虽不好做,但秦家脚步稳扎,也是地区交税大户。
秦恒是老二,不爱金钱爱钻研,秦家厂子大哥继承,秦恒和妻子专心搞研究,老爷子临终前分家产,给了秦恒一儿一女各一套价值不菲的房,秦恒夫妻住东郊别墅,外加公司20股份,日子过得舒服。
秦南山回家时被吓一跳,屋子干净整洁,门口鞋柜多了双夸张毛绒拖鞋,沙发、窗帘换了新的,客厅后本来堆满书的办公桌摇身一变成茶桌。
当然还有恭恭敬敬标标准准站在门口迎接的中老年男女。
宣英往后探,眼一闪,“儿媳妇呢”
秦南山换鞋,“我没说她今天回来。”
宣英嫌弃“那你回来干嘛”
“”
秦南山遗传夫妻俩智商,从小聪明得不像话,但性格沉闷乖僻不讨喜,原本想着长大会好些,但不成想变本加厉,社交圈窄得估计只有他自己。
儿子的感情问题成为秦恒与宣英退休后头等大事,他们前前后后不知给他介绍多少相亲对象,性格温柔或火爆,工作内容相似或相反,高矮胖瘦应有尽有,用秦西的话说,她哥是那古代的皇帝,选妃呢。
但秦南山一个没看上,不对,应该说一个没去见过,清心寡欲得他们以为他要出家。
事情在两年前出现转机,秦恒老同事,也就是现在的a大副校长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秦南山终于答应见面。
见过几面,双方交往,要是城区让放烟花,他们非得放它个三天三夜。
可惜两个月后这段昙花一现的恋爱终止,宣英再次发愁。
眼下他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多稀罕一桩事,宣英一边高兴,一边又想见见到底什么样的女孩能驯服这个冥顽不灵没进化的人。
她温柔催着“这个点还忙工作呢她要不好意思到家里来也没关系,咱们在外面吃饭。”
秦恒接话“把西西喊回来,她能闹腾。”
秦南山在客厅站定,迟疑了会,告诉他们“爸妈,她怀孕了,我们准备结婚。”
宣英与秦恒僵住,眼镜底下的双眼睁圆。
“我们是高中同学,一年前相遇,我很喜欢她,追了半年在一起。”他不会说故事,简单陈述。
夫妻俩人再次僵滞,一个问“高中同学”一个问“在一起那么久了”
秦南山点头称是。
片刻后宣英回神,高兴不已,“好事好事,那得赶紧结婚,不然肚子大起来办婚礼辛苦。”
秦南山沉默,垂下眸看一眼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宣英却以为闻依来消息,“女孩联系你了能给她打个电话不妈妈跟她说说话,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见面也熟悉些。”
秦南山想推辞,但抵不过二老想见儿媳妇的心,拨通这个未知的电话。
所幸闻依给面子,电话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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